送走了林封黎一行,云泽医馆里的人渐多起来,穆月忙着抓药配药,暂时无空思考其它。
医馆里只有爷孙二人,所以即便人不太多,两人也会很忙。
时间已在忙忙碌碌中飞逝,转眼间,已到了穆月与谢煜约定离开的日子。
早晨,顾健柏做好早饭,照例去叫穆月。
唤了一声,里间却静悄悄的没有声响,等待半晌,顾健柏面上笑容渐收,却不是生气。
轻轻推开门,伸头去瞧。
心中微叹,其实心底何曾没有答案?只不过自己不愿承认,执意要亲眼瞧瞧罢了。
月儿身上有种奇怪的病,他知道,她自己也明白。
房内,穆月静静地躺在床上,无声无息,若不是胸腔里那颗心脏还在跳动,几乎让人以为是一个死人。
满室寂静,唯余些微的叹息。
轻轻掩上门,顾健柏走到院子里,仰头望天。
月儿身上的病,不知何时发作,亦不知何时转好,且不知时间长短,只知道会让她如今日这般,躺在床上,没了声息。
当初她第一次这般时,他才刚刚救下她,与她还不大熟悉,亦无感情,虽有嗟叹与同情,却并未多么惊慌。后来见她醒来后,第一个问题就是问过了多久,他才知她本身便了解自己的情况。
而今……
刚刚大亮的天空,泛着纯净的蓝,清新的空气中还弥漫着草药的芬芳。
顾健柏却无心去管这些,他穿过院子,走到前院,恰碰到准备辞行的谢煜。
心情不佳,顾健柏亦无什么寒暄的欲望,对着谢煜点点头,便自顾自地坐在椅子上,旁边的桌上,几样清粥小菜还冒着淡淡的热气,两副碗筷静静地摆在桌子上。
他只是坐着,并没有动筷。微微垂下了浑浊的双眼,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谢煜面色平静,他跟着顾健柏走到桌子旁,轻轻唤了声:“顾药师。”
顾健柏这才抬头,看见他,才考虑到对方也亦未进食,便点点头:“坐吧,吃点东西再走。”
谢煜笑了笑,坐在了顾健柏的对面——那原本是穆月的位置。
“顾药师似乎心绪不佳。”谢煜的声音里无悲无喜,亦没有什么好奇与探究,这只是平静地叙述。
顾健柏看他一眼,终于抬手拿起筷子:“嗯。”
“怎么不见穆岳兄弟?”
谢煜声音并没有多大的起伏,只是说到“穆兄弟”三个字时,自己还是控制不住地有了些许的微妙感觉。
三天的相处,自己缕缕吃瘪,对这样一个极其聪明而又胆大妄为的人,是欣赏?是厌恶?谢煜不知道。
不知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他这么问了,明知会惹人厌烦,他还是问了。
顾健柏上下打量对面的人,一个念头忽然跳出来:这个人身份应该不一般,那么他,是否会有能量,解决月儿身上的问题?
张了张嘴,他说:“她……已经进山了,我们吃饭,不必等她。”
他说完,自己先伸手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嘴里,慢慢地咀嚼。
谢煜点点头,指尖微动,也跟着进食。
白皙的手指握着浅棕色的筷子,不紧不慢的节奏,即使面前只是粗茶淡饭,他也吃得优雅,那是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的矜贵。
顾健柏上下打量着他,似是想说什么,可最终也只是慢慢收回目光,没再言语。
谢煜眸色却深了几分。
穆岳分明在屋子里,精神力一扫便知,那不掩饰的气息,不会有错。
顾药师也没有掩饰的意思,只是用一个一触就破的谎言,表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那个人如此聪敏,总不会有意惹顾药师不高兴。
那么,穆岳身上到底发生何事,使得顾药师的情绪如此低落?
心中疑惑,他却不打算再问,手上的动作亦不见半分停顿迟滞。
收拾好,喝了一盏茶后,谢煜起身向顾健柏告辞。
顾健柏看着他那修长单薄的身子,发白的面色,顾及他身体上的伤势,又考虑到穆月所言,沉默一瞬,还是开了口:
“若你实在无处可去,不如再在此处将养几天?你身上的伤,可是不轻。”
是不轻。
谢煜的目光里微微有些讽刺,被最顶尖的杀手追了好几天,数次险死还生,若不是运气使然,若不是暗夜杀手不进紫晶山脉,若不是他偶然得知了暗夜的规矩,或许他还真的就回不去了。
他的好弟弟呵,为了要他的命,真真是下足了本钱,真不知他用了什么,居然连“暗夜”的杀手都被请动了。
真真可惜了,他还是没能成功。
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谢煜苦笑着对顾健柏说:“在下乐意至极,只不过在下与穆兄弟有约,不敢过多打扰。”
他答应穆岳三天后离开,可顾药师挽留他,总不算违约吧?况且,他可没答应,不将两人的约定告知顾药师。
眼中划过一丝暗芒,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与月儿的约定?”顾健柏疑惑地望着他,想了想,摇头失笑,叹道:“这个月儿啊!你无需管她,听我的。”
谢煜微微蹙眉,面上有为难之色:“这……怕是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顾健柏说:“这样吧,如果你真的过意不去,有空就来给我帮帮忙。这段时间我药堂里正缺人手。”他笑起来:“这样白白得了一个帮手,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你的便宜。”
谢煜亦是唇角微扬,缓缓笑了:“顾药师说哪里话,你们救了我,这等大恩,便是以命相报也不为过。此等小事,哪里有什么占便宜的说法呢?”
顾健柏笑着摆摆手,“我顾某人一生救人无数,却从没有做过挟恩图报之事,病人给我银钱,我救治他们,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谢煜心中一惊,微愕。
他……
是个什么意思?
谢煜第一次正视顾健柏,而顾健柏仍是平常那副样子,笑眯眯地,无一丝异样。
自己的试探,他竟如此轻轻松松地回答,究竟是他心思发细,精明如狸,还是本性如此?
他……分不清!
“你且安心住下,别多想其他。”
顾健柏拍了拍他的肩膀,收拾了下,径自朝药堂去了。
谢煜望着他的背影,眼神晦暗,一会儿,却是慢慢地勾了唇。
“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