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活过每时每分每秒,如同后面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你往前走。每走一步都留下了遗憾的脚印,印迹像一把锋利的刀刻在心上,那么深,那么痛。是岁月无意,还是人无情;问苍天,天无应;问荒地,地无答。时间啊!你飞速,我想见他;你慢行,见又如何?白天黑夜,心在颠簸,静不下来。
“宛晴,三天后咱们大学同学聚会。这么多年没见了,都变样了吧!还能认得吗?宛晴,我......突然想哭,时间过得真快啊!你说,是不是?”嫚云的声音哽咽着。
“嫚云,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我扶着额头,头如铅重,身体缩得越来越小,好像温暖如春的屋里寒天冰地,冷风一点点钻进体内。
一天,两天,三天,一秒地一秒地在转动。我的心情此起彼伏,不安的踱来踱去,似要把屋里的的每寸都要丈量到位;拿起的东西又放下,总是不确定那个是我该需要的;把衣柜的衣服都翻找出来,一件一件的挑选,在镜前比来比去,无法断定那件是合适我穿的;努力地在脑海里搜寻着他的面容,照片的毁灭,刻意的遗忘,年代的久远,骤然降到冰点的心,发着呆,一切地一切地不可挽回;时光不仅改变我的容貌,我的身材,我的心境,我也不是那个单纯的宛晴了,浑身从里到外都涂改了颜色,变了,变了,变得早已没有了自己!
聚会选在大学开学的第一天,预示着我们在十七年后又再一次的起始。我注视着镜中的我,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和灵动,增添了如今的成熟和稳重。心态也改变了,过去的都不复存在了;游移不定的我忽然决定去参加聚会,除了那个人,还有好多想念的同学们,四年的同窗之情怎可全不念呢?
当我和嫚云走进酒店的时候,还没看清同学是谁,就听见有人大笑地说:“两大美女姗姗来迟了,就差你们俩了。”定眼一瞧,原来是老班长。他长胖了,显得富态了,梳个油光铮亮的大背头,和上学的又瘦又小的形象真是天壤之别——掌管着上千人的公司,也是功成名就了。他两手抬得高高的,声音洪亮,颇激昂地说:“同学们.....同学们......九八届大学聚会隆重开始了!”
一声高过一声的亢奋声在大厅里回响,喜悦、激动、感慨,飘溢在每个人的面容上。问候着对方这么多年去哪里了?在哪工作?结婚了没有?小孩多大?问得清清楚楚,生怕再次失去联系。在岁月潮流和茫茫人海中,能见到曾共同经历过四年生活的同学是多么不易啊!这中间的孤身奋战,失落的情感无以寄托,是时间使我们分开,还是我们虚度了时间呢?
没有见到董嫣和乔辉——我们那个系的佳人配才子的最佳模式,也是被最看好的一对。消息灵通的嫚云不知从那里挖掘的最爆炸的新闻,神秘兮兮地说:“你知道他们两个人的事吗?哎呀,你看我这猪脑袋,我都费劲才知的事,你怎么会先我知道呢?这里可有典故呢。”
大学毕业后,他们俩就回到了董嫣的老家,家人通过各种渠道疏通了关系在政府部门安排了工作,是个人人眼红的职业。半年后,举行了上头条的结婚典礼,两人浓情蜜意的分不开,分一秒也觉隔半生,日夜腻在一处,如打了死结的线团,难解难分。一年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人口的数目也起了量的变化,一个健康漂亮的男宝宝降临了,双方的家庭自然是喜不自胜。可分歧也来了,在给孩子上户口这个很明化的问题上出了乱子。男方父母理直气壮地说要随乔姓,这可是老祖宗千秋万代传下来的姓氏,不能到这一代给掐断了。董家父母有不可反驳的充足的理由说道,从他们俩找工作、结婚、置房,各种生活花销那不是他们承担,大事小情也没有难为过男方。齐家据理力争道,当初是你们非得一手包办。钱,对我们来说是一件不起眼的事!退一万步讲,我们辛辛苦苦一手养大的儿子,大了,有能力了,难道还能拱手相让吗?这一辈子不白忙活了嘛!女方二老毫不退让又讲,这给我们又没有关系,既然进了我们董家的大门,在董家生下的孩子,当然要随董姓!我们养女儿也没有少花一毛钱,不比你们家少,里里外外还搭上了房子,车子,还有伺候的功夫。乔家老夫妇气不过,就威逼儿子。乔辉只得好言相劝董嫣,做事不要那么过分。原本董嫣也羞惭父母的做法,有点不通情理了。小夫妻却在沟通上出分歧,越激越满,越言越利,各抒己见,最后竟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上了法庭,请了律师,钱没少费,情也冲淡了。眼看着孩子到了上一年级该入学籍了,拉锯战总要见分晓了。经过法庭多次的调节,孩子判给女方抚养,男方不要付一分的费用。乔辉离开了董家,远离了曾经深爱不舍的女人,包括那个嘴里嚷嚷不住的叫着爸爸的儿子,似无牵无挂了。回到了齐家,脑袋整日乱哄哄的,不清不明的声音在耳朵眼里昼夜鸣响。他想清静一时,没有人给他,在家里是万万不行的。出了门也不行,到处是熟识的人,是长着一张一张嘴的人,一张一合话就说出来了的人可真多。还有,那可怕的眼光,那斜出来的目光是能压低一个人的自尊。即使是善意的,谁知道那里面暗藏的含义呢?谁知道在他看不见的时候会演变成什么剧情呢?他越想越窝囊,越想越狠,居然起了歹心,偷偷地把孩子从学校接走了,至今下落不明。丢失了儿子的董嫣,人一下子像被抽了筋,泄了气,一病不起,倒在床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念念有词,不绝于耳,听不清说的什么,上牙磕着下牙哒哒着像个发报机在敲字。董家人没有了精神头了,什么都毁了。乔家也好不到那去,儿子不见了,隔上一时日,法院的人就上门来普法、教育、劝导。但他们真的没有儿子、孙子的下落,也不得出门,和坐牢没有两样!细想下来还不如犯法呢?坐牢有个期限,有个盼头,有个放风的时间,能见到阳光的片刻。现在,他们却只能趁着夜色出来买点东西,躲着人走,羞于见人,不大会又溜回房内,把大大小小的门窗都闭上,才能感到安全可靠。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要远在他乡,他们有这个经济实力,到那都可以安身。但是,他们还是选择留了下来。他们怕,怕有一天儿子带着孙子回来了找不到他们。也许,他们永远都不会见到他们,却也是要等下去的,一直到死!
同学的友谊好似一朵含苞欲放的小花,不要破坏它的纯洁,不要惊醒它,更不要它展开花瓣吐出芳蕊娇艳地绽放,因为它散发的高贵无暇的魅力我们都无力承担,付出的代价超乎我们能想象的所有。当激情过去,和大多数人一样的生活了,彼此的误会、抱怨、伤害、去留,美好的幻想被现实无情地打碎,抖落一身的怨恨成为不该的主题,只落得几声唏嘘了。不如不开始,也就没有所谓的结束。
我突感到浑身一阵地发烫,一个曾经多么熟悉的身影在不远处伫立。
“宛晴,好久不见。”吴秋生低沉的声音,漆黑的双眸的最深处隐藏的幽怨的光芒刺进我的心。岁月的流转使他倔强的脸上浮上一层几许沧桑,依然紧闭的双唇,笔挺的西服顺着他伟岸的身材显得颇有质感,从他身上散发着一股不容人抗拒和吸引着想去挖掘的神秘的力量。他,似曾相识又恐如陌路。
“你好!”我若无其事地说。
“你过得好吗?”他紧锁的眉头让我感到咄咄逼人的气势。他为什么这么问我?是故意得吧!
“我很好!吴秋生。”我扬起脸,昂起下巴看向他,心却在阵阵发痛,懵然地扭过身去,背对着那个人。十七年的分离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随意,有太多珍贵的也不可追溯。像个丢失的孩子找到了嫚云,求助地扶住她的臂膀;嫚云陪我走到窗台,窗外和我无关的风景,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在眼圈内打转,不能让别人发现我的模样,更不能让他察觉我的异样。见了日思夜想的人,还不如不见,相见真不如怀念!
大家仿佛回到了大学那个张扬个性,唯我独尊的年代,尽情地挥洒着欢乐,好似把往日无意丢弃的青春的时光在最短的时间里争取弥补回来。我似有似无地碰触到对面吴秋生忧郁的目光,内容多到我失了态,和别人谈天总是答问非所答,越慌越乱越急越不知所言。嫚云适时地为我打圆场,我真想有隐身术的本领。身体像被胶水粘着,越挣越牵扯着,包裹着,紧梆梆的,扯也扯不下来,有种想逃离的冲动。
终于结束了,我拉着嫚云,顾不得和所有同学打招呼,飞速地离开了。嫚云驾着车,从后视镜里不住地瞧我,好心地打开了音乐,我烦躁地让她关了。回到家中,我钻回到房间,趁世成没回来,强迫自己入睡。可是,吴秋生忧郁的眼睛晃来晃去,心神再被撩起,被藏匿起来的感情如潘多拉的盒子再次被打开。我坐起,又睡下。再坐起,又再睡下,反复折腾,不得入睡;摸起一本书逼自己的眼睛盯上面字,胡乱翻了几页,最终还是放弃了。书被扔在床头,信步望着窗外,思绪随微凉的秋风在空寂的屋里游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