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中住了一个月左右,自那日之后杜若再未去见张青缨,每日里除了偶尔陪刘珠说说话逛逛园子,就是与香荷、紫琳窝在自己的院子里绣一些小玩意儿,做一些紫琳的小衣裳,日子也还是过得安稳。这一个月里紫琳也长得分外快,一日竟能够喊出“爹爹”二字,杜若欣喜之余难免遗憾,这第一声“爹爹”江之彦终是没能够听到。
这一月边关传来的消息并不容乐观,匈奴兵如有神助般竟然次次知晓中原部队的驻扎粮草分布,江之彦这一仗打得甚是吃力,不过所幸领地未有失。
“夫人,小姐长了第二颗牙了!”
“是吗?来,我看看。”杜若抱过紫琳,瞧着她嘴里长出的第二颗乳牙,甚是萌态可掬。
“爹爹——呀呀——”
“紫琳又在骗娘亲了,哪里有爹爹呀。”乍一听紫琳喊爹爹,杜若回过身去张望,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好笑,点了一下紫琳的鼻子佯怒。
香荷见状,笑了笑:“夫人,小姐是在指着外边的月季花喊爹爹呢。”
杜若看着紫琳瞧着月季出神,小手一直点着月季花。
“罢了罢了,我看你呀小小年纪就是一个花痴,娘亲这就带你去看花好不好呀?”
“哇——哇——”
杜若忍不住亲了一下紫琳粉嘟嘟的小脸蛋,便是抱着她走了出去。
“夫人,我知道池子边有一丛月季花特别好看,好像听说还是宫里特意培育的新品种,好像是叫什么紫袍玉带,一朵花就有好几种颜色。”一个宫里派来伺候的小宫女听杜若说要带紫琳去看月季花,忙推荐着这一去处。
“是吗?紫袍玉带,名字听起来倒是不错,那便去看看吧。”听得一朵花上能有好几种颜色,杜若也心生好奇,便允了小宫女的提议。
“那奴婢领夫人过去吧。”
“香荷,这马上便是中午,你就留在这里将紫琳的米粥做好,我们去去就回来了。”对于紫琳的吃穿用度杜若一向是谨慎非常,除了自己与香荷,从不假借他人之手。
“是。”
“那走吧。”杜若抱起紫琳就跟随着那宫女的指引一同出了门。
杜若走在石间小路上,五月的风吹在脸上甚是舒适:“你今年几岁了?”
“回夫人,奴婢今年十四。”
“十四岁,进宫几年了?”
“两年。”
“两年了。”看了看那宫女还略显稚嫩的脸庞,“原先在哪个宫伺候?”
“奴婢没什么后台,只是被分到了浣衣局,前阵子才被调过来服侍夫人的。”
浣衣局,这是宫里几个最苦的地方之一,看了看那小宫女的手,上面斑斑疤疤的,是冬日里冻疮未能够好好护理而遗留的。
杜若心生怜惜,语气软了许多,像是同邻家的妹妹谈话:“家里还有什么亲人?”
“母亲,哥哥,还有一个八岁的妹妹。”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绣香。”绣香对杜若的提问一一回答,很是谦恭的模样。
两人说话间,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池子边:“绣香,你说的月季花在哪儿呢?”环顾了一周,杜若并没有见到传说中的紫袍玉带。
“夫人,紫袍玉带就长在池子边,你走近些看。”
杜若走到池子边上,常年的湿滑池子边长满了青苔:“没有啊。”
“夫人。”绣香在杜若身后喊了一声。
“嗯?”回过身,杜若就被一股推力给推进了河里。
啊!五月的池水还是有些寒冷,怀里的紫琳突然大哭了起来。
“绣香,救我!”杜若努力将紫琳托在自己头顶,但是无奈并不会凫水,身子总是往下沉,“绣香——”
“夫人!”绣香刚将杜若推下去,心里边就慌了。若不是太后娘娘拿家人的性命威胁自己,自己又怎么会做这种害人性命之事?
“绣香,救我的孩子!”紫琳已经没有了哭声,杜若自己也已经喝了好多的水,整个脑子都是昏昏沉沉,但还是死命地托着紫琳希望有人能够救自己的孩子一命。
“有人掉水里了!”路过的小太监听到这里的动静往这里跑过来一看,忙不迭就跳进了水里去救人。
“你是?”有一个人看到了站在边上的绣香,想要问她掉进水里的是哪一位贵人,不想绣香不说一句话突然就跑开了。
“你!”
“快来接一手。”小太监吃力地将杜若托了上来,但已经没有力气将她拖上岸了,站在岸上的四五个人七手八脚地将杜若拉了上来,其中一个眼尖的认出了杜若:“是将军夫人!”
此刻杜若的身上湿淋淋的,面色苍白已经没有了意识,但手还是呈现一副托人的姿态,而紫琳,已经没有了哭声。
香荷做好了米粥,还给杜若炖了一些银耳汤,但是午时都过了杜若与绣香还没有回来,香荷心里边隐隐地觉得很不踏实,便出门去寻找,打听了半天,不料却打听到杜若不慎落水现在被送到了皇上那里去。
“夫人!”香荷见到杜若时,杜若还未恢复意识,上前抓住她的手却是冰冰凉的。
“香荷,你不要惊扰姑姑休息。”见香荷的行为,刘珠怕会打扰杜若,便出声制止。
看着杜若的状态,香荷心有不安,出声询问:“皇上,夫人她——”
“太医说姑姑没事,但是——”
刘珠心有不忍,不知该如何说出这一事实:“香荷,待姑姑醒来,你一定要劝姑姑宽心。”
“皇上,发生什么事了?”此时袁怀秀闻讯赶来,见到这一状况,心莫名跳快了两拍。
“怀秀哥哥——”刘珠走到袁怀秀身边,“紫琳她,没了!”
袁怀秀也是吃了一惊:“什么!”这活活泼泼的孩子怎么会突然间就没了的?
“不会的!夫人出门前还叮嘱我要做好小姐喝的米汤,小姐不会有事的!”
“香荷你冷静,姑姑还没有醒,若是你都这样,姑姑该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自从紫琳出生,香荷一直是贴身照顾,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悉心照看,如今自己尚且这般心痛,那夫人该怎么办?将军临行之前千叮万嘱要照顾好夫人与小姐,如今却……“珠儿,此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救人的小太监禀报当时姑姑落水,边上站立了一女子,见到有人过来匆匆便离开了,这件事情,一定是有人加害。”
“我一定会查清楚,究竟是谁要害人,连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都不放过!”袁怀秀从不曾想要让杜若伤心,上次杜若落水险些滑胎,此次紫琳出事,杜若如何能够承受?
“紫琳。”
听到杜若的声音,香荷忙伏在床边:“夫人,你醒了。”
“太医,快些看看姑姑的情况。”刘珠见杜若醒来,忙招呼太医上前。
“紫琳呢?”
“夫人你觉得身体可还难受?”
“紫琳呢?”
“姑姑,让太医给你把一下脉,看身体是否还有不妥。”
“紫琳呢?”
见香荷与刘珠都不回答自己的话,只是一个劲地岔开话题,杜若心里面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紫琳不会出事了吧!
“把紫琳抱过来我看看!”
“夫人,小姐现在睡着呢,一会儿再抱过来吧。”
“现在就将紫琳抱来!”
“姑姑。”刘珠忍不住落泪,“紫琳,没了!”
紫琳,没了!杜若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突然爆炸了,刚才珠儿在说什么?她说紫琳没了,她怎么能与自己开这样的玩笑呢?刚刚还在自己的怀里呀呀喊着爹爹,闹腾着要去看月季花!对了,月季花,绣香说池子边的月季花开得非常漂亮,然后,发生了什么?
见杜若不哭也不闹,香荷没由来心惊,晃着杜若:“夫人,夫人,你说话啊!”
“把紫琳抱来!”
“夫人!”
“来人,将孩子抱来。”刘珠拉住香荷,命人将紫琳的遗体抱来。
孩子,还是那粉嘟嘟的小脸,但是那双黑亮的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却紧紧地闭着,她不再闹腾,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不会再指着月季花喊爹爹。
“紫琳,不要睡了,醒来娘亲陪你玩啊。”
“紫琳,爹爹还不知道你会喊他了,你要喊给他听啊,不然他会生气的。”
“紫琳,你这么狠心就不要娘亲了吗?你不要我了吗?”
“杜若!”袁怀秀夺过紫琳,“你这是干什么?这孩子死了,你要做的不是在这里伤心,你要做的是振作起来,查清楚究竟是谁害了孩子!”
“怀秀哥哥!”刘珠拉过袁怀秀,“你干什么呀?”
“把孩子还给我!”
“杜若!”
“把孩子还给我!”
“我不还给你,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状态,这是你该做的吗?”
“把孩子还给我!”杜若从床上扑过来抢孩子,但没有力气,直接摔在了地上。
“夫人!”
“姑姑!”
“杜若!”
三人惊呼,连忙去扶杜若。
啪!
“杜若。”袁怀秀脸颊上显出鲜红的指印,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怀秀哥哥你干什么呀!”刘珠不明白袁怀秀在固执着什么,夺过他怀里的孩子,还给杜若。
“滚!”接过孩子,杜若不再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