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绕道右侧的一片矮竹林里隐藏起来。
等贾好祥他们回过神来,苏涛已经没了踪影。
蒲国光哈哈大笑。
贾好祥气急败坏地叫道:“追,快……追追追……”
持枪的就业人员观察了一下地形,说:“追?往哪里追?你瞧瞧这里的地形,追个屁呀。”
贾好祥捡起一块石头,哼哼道:“你爷爷我先废了你,再活埋。”
苏涛紧张地抓住宋明远的胳膊,宋明远低声说:“别怕,你就在这里呆着。记住,如果我死了或者受伤了,你都不要管我,等他们走了,你马上去罗家坝,就是战斗大队二队,找吴道勇,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
苏涛似懂非懂地点头,却不松手。
“趴在地上,别动。”宋明远把他的手掰开,端起枪,轻轻拉动枪栓,瞄准贾好祥的脑袋。
这时,远处传来隆隆的雷声。
贾好祥举起石头,朝蒲国光的小腿砸下。
蒲国光惨叫一声,随后大笑着大骂道:“****你祖宗,哈哈……你个……骡子日的,给老子来个痛快的……”
持枪的就业人员说:“老贾,这人搞女人贼厉害,老的少的,只要是母的,他****的都上。听说他那玩意儿像牛鞭那么粗那么长,嘿嘿,你不如先阉了他,到了那边连女鬼都弄不成,哈哈……”
贾好祥眉开眼笑,伸出大拇指:“高高……把刺刺……刀给我。”
那人取下步枪上的刺刀,递给贾好祥。贾好祥一阵狞笑,用刀挑开蒲国光的裤子,看了看,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啥啥……啥牛鞭哟,跟蚕蚕……子差不多,哈哈……”
就业人员也跑过来看,跟着大笑,说:“蒲政府,你倒是说说,怎么弄女人的?”
蒲国光没有一点自卑的表情,反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眼珠一转,笑问道:“想知道?”
这下轮到贾好祥他们懵了,都不自觉地点头。
蒲国光大咧咧地说:“你别看我这宝贝小,古时候这叫丁香鸡,极品呐……”
“卵卵……子个极品,就这这?”贾好祥不住地摇头。
蒲国光斜睨着他,满脸不屑:“你懂个屁,丁香****又叫海绵鸡鸡,一刺激,就会变大,不信,你来舔舔试试?”
宋明远忍不住想笑,心想,这个蒲国光还真是条汉子,小命马上就没了,还不忘戏耍贾好祥两人。蒲国光的豪气鼓励了苏涛,他也不那么紧张了,想起刚才丢下他逃命,心里立刻又忐忑不安起来。
贾好祥没想到又被他耍了一次,老羞成怒,举起刺刀,恶狠狠叫道:“你爷爷先先……阉了你。”
苏涛紧紧盯着贾好祥,又紧张起来,喃喃地说:“救他,杀了他,杀了他……”
宋明远早就瞄准了,就是在等待机会。
一声巨雷在头顶突然响起,宋明远扣动了扳机,贾好祥一头栽倒在蒲国光的身上。
另外一个人似乎感觉有些异样,眼睁睁地看着贾好祥倒下,却没搞明白怎么回事,连声问:“怎么了?老贾,怎么了?”
黑夜掩盖了贾好祥的血,那人端起枪走了过来,正要查看。宋明远立即跃出来,迅速背着枪端端正正地站定,大声叫道:“陈长官到!立正,敬礼!”
那人立即立正,转身,敬礼,整个动作有板有眼,一看就是个职业军人。可是,还没看清宋明远的脸,一把刺刀已经插入了他的胸口。
宋明远拔出刺刀,查看了一下,确信他已经没气了,把他的枪拿起来背在背上,这才走过去拖开贾好祥的尸体。
“你……你是谁?”蒲国光也暗自惊骇,就在转眼之间,这人连杀两人。
“我,宋明远。”
蒲国光倒吸一口凉气,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看来是报应到了。他看着还滴着血的刺刀,闭上眼睛。
宋明远割开绳子,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给他包扎受伤的小腿。
“苏涛,出来。”他边包扎边叫。
苏涛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绕开尸体,走了过来。
“他腿断了,你背着他,务必在天亮之前赶到战斗大队二队食堂,告诉吴团长,常二下山刺探消息去了,他们可能还有人潜伏在农场内部。还有,他们派出了两个人去监视小分队,路上一定要听他指挥。明白了吗?”
“那……那遇上他们怎么办?”苏涛害怕地问。
“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只管走就是了。他们只是监视,不敢惊动吴团长他们,不会对你们下手的。”
苏涛忙不迭点头。
蒲国光睁开眼睛,看着他:“你不恨我?”
“恨!但是现在我们是战友。”宋明远语气平淡出奇。
蒲国光眼眶一下子湿润了,他深深呼吸,对苏涛说:“苏涛,你回去报告这里的情况,我和老宋留下来监视他们。”
蒲国光挣扎着想爬起来。
宋明远一把扶住他,低声喝道:“此地不能久留,你现在必须听我的,苏涛背他走!”
苏涛把他背起来,蒲国光泪眼迷蒙,向宋明远伸出手。
宋明迟疑了一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告诉吴团长,必须想办法尽快将百姓与他们分开,所以我建议先别动那两个监视小分队的人,稳住陈恒山他们,为我们赢得时间。”
吴龙喜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农场,报告了罗家坝的情况。吕秉林和李秀挺意识到事态严重,立即将情况上报地区公安处。
李毕新前脚刚刚赶到公社办公地点,电话就来了,吕秉林要他马上赶回农场场部,说有紧急情况。他追问什么紧急情况。吕秉林说据我们的小分队报告,罗家坝的老乡都不见了,战斗大队书记陈正满重伤,还发现了一个老人和孩子的尸体。李毕新吓了一跳,丢下电话就跑。
不到半个小时,公安处下达地委指示,要农场和县委立即组成联合指挥部,全力保障农场监管安全,迅速查清战斗大队二队百姓和逃跑的犯人、就业人员的动向,地区马上派公安部队火速赶往两溪口。县委书记李毕新焦急地询问地委对救济逃荒的老百姓有什么指示。公安处说目前没有指示。李毕新直接打电话给地委,可刚说了两句话,电话线就断了。吕秉林请李毕新当联合指挥部的总指挥,李毕新为灾民的事情已经焦头烂额,要吕秉林全权负责落实地委的指示,而他得将这些灾民安顿好,要是像解放前一样,流出去吃大户,那可是反革命事件。
吕秉林坚决不干,说将近两百多人不见了,还死了人,这事儿还是你地方上的事儿,我只是协助你,现在你要我一个人来负责,我怎么负责?
李毕新说不过吕秉林,只好乞求地看着老首长。
老首长发话了,说小吕你就当这个总指挥,我来协助你,小李呢,全力处理救灾的事情。不管事儿有多大,有多严重,都没有老百姓的肚子重要。
吕秉林见老首长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也只好同意。
尽管被公安局和公社民兵抓的带头要抢粮站的百姓,依然被关在公社里,但聚集在两溪口小镇渡口要去逃荒的老乡们都散了,小镇又恢复了平静。据说苍河县县委书记当着百姓们的拍胸口,县委县府马上组织救灾,发放救灾粮,调整生产和征购数量,并保证如果三天不能到位,让百姓们去县城到他家吃饭去。
然而,两溪口农场就没有这么平静了,农场场部几间办公室灯火通明,不时有人进进出出,甚至跑来跑去。而农场大门加了双岗,严格盘查进出的人。空气中流动着一丝不安和紧张,搅扰得人心绪不宁,期望、失望、绝望、惊喜、幸灾乐祸,还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都有。尽管干部们没有传达什么,但犯人们都知道有人逃跑了,有很多人逃跑了。
“他们跑到哪里了呢?跑出两溪口镇的界了吧?或许已经跑出本县了?”赵天培侧卧着,盯着铁窗喃喃地说。
孔修荣别了他一眼:“你也想跑?”
赵天培一惊,坐起来连连又摆手又摇头:“大组长,这种玩笑开不得,开不得……”
孔修荣也坐起来说:“都别装睡了,看来我今晚不把道理给你们讲明白,你们一个个都睡不着。”
赵天培急不可耐,小声问:“孔夫子,你说道说道,他们真能跑出去吗?”
“他们又不是孙悟空,能跑出去?做梦吧!”孔修荣说。
“那你说说,他们怎么就跑不出去呢?”一个犯人问。
孔修荣说:“我们就当他们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和尚,保唐僧去西天取经。孙猴子办事大不?大,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但是他们要是在当今这个社会,估计不出了省,就死翘翘了。你们想想,一路上他们会被每一个公社分开来分别调查问话……”
孔修荣说到这里,故意打住。犯人们都急了,催促他快说。
孔修荣干咳了几下,清清嗓子,接着说:“问话嘛,就是调查。调查什么呢?第一,你们去西天干什么?勾结了境外势力?第二,你们为何4人组团,一个人不能去吗?组织报批了没有?有无登记备案?第三,你沿途将与哪些人见面聚会,传什么道?有****反总路线没有?第四,孙猴子,你说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查到你身份信息是劳教500年……”
赵天培痴痴直笑,打断说:“我知道,我知道第五,你猪八戒说是天蓬元帅,查到你有案底,调戏良家妇女,反革命流氓罪。”
其他犯人一阵哄笑。
赵天培自己就是反革命流氓罪,这下反应过来,连忙打自己的嘴,呸呸了两声,也跟着傻笑。
突然,囚室的铁门咣当一声打开了,几道刺眼的手电光直射进来,犯人们纷纷倒在床上装睡。
“孔修荣,起来,跟我们走。”
是大队长何三福的声音。
孔修云一骨碌爬起来,边套衣服边小心翼翼地问:“大队长,我没犯纪律啊。”
“别穿了,快点。”
何三福说完就走了出去,脚步很急。
孔修云扔下衣服,跳下床,提着鞋子就跑。他跟着何三福来到大队长办公室,屋里只有吕秉林一个人。他狐疑地看看吕秉林,又看看何三福,畏手畏脚地站在那里。
“别紧张,我交给你一项重要任务……”吕秉林说着,摸出一支烟,“抽吗?”
“重要?”孔修荣说。
“对,重要任务,一会儿何大队长带你去见吴道勇副支队长,他们会带你去找宋明远,你的任务是,与宋明远一起把这封信送到一个叫罗光文的手里。如果你完成了任务,我给你减刑两年。”
“别别……”孔修荣急忙摇手。
“咋啦?不敢去?”何三福不悦地问。
孔修荣说:“不就送信吗?又不是要脑袋,有啥不敢去?我的意思……”
吕秉林打断他的话:“也许就是要掉脑袋,你敢不敢去?”
孔修云想了想说:“有宋队长在,我不怕,去。但是,你别给我减刑,我回去了还得饿肚子。”
吕秉林和何三福相视一笑,吕秉林说:“好,那我就把你调到小学当老师。”
孔修荣一脸惊喜,连声道谢。
何三福把几件衣服扔给他:“快换上。”
下半夜,山里的雾气升腾起来,魏二寡妇迷迷糊糊间听见细微的动静,她警觉地睁开眼睛观察,原来是吴桂芳,抱着腿蜷缩成一团,身子在不停地抖。
“妈,怎么了?”
魏二寡妇一摸她的头,头发上湿漉漉的,全是露水。
“没……没事,老毛病……”吴桂芳勉强挤出一点笑容,但比哭还难看。
“我找人生火。”她站起来就要走。
吴桂芳一把拉住她说:“你坐……”等她坐下来,看看四周,压低声音接着说,“想到办法了吗?”
魏二寡妇点点头,但又犹豫地摇摇头。
“咋回事?”吴桂芳疑惑地看着她。
魏二寡妇说:“我有办法把他们与老乡们分开,但是不能全部分开,至少可以引开一部分人,可是你怎么办?”
“你别管我,引开他们后,你一定要想办法甩开他们,去找你爸。”
“我爸?哦,姚政委……”魏二寡妇一时还不太习惯。
“可是……”
吴桂芳把她搂在怀里,轻声说:“别可是了,孩子,不要担心妈,我没事的,老姚平日里对陈恒山不错,也很信任他,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睡吧,再睡一会儿,妈妈搂着你呀,腿也就不疼了……”
这时,一阵喧闹声传来,接着有人喊,叫所有人都起来,连夜赶路。
百姓们不干了,都叫嚷起来,抱怨说老的老,小的小,这么黑,还起了雾,怎么走?
几只火把点了起来,陈恒山带着那几个拿枪的人,走了过来大声鼓动说:“乡亲们,我们不就是躲避饥荒吗?有什么错?但我们得到消息,他们对我们已经定性,说我们是叛乱分子,要武装剿灭我们。农场和县里已经派出了一队人,全副武装,连夜追击我们。”
人群一阵哗然。
“就在几个小时前,我们两名殿后掩护大家的同志,被残忍地杀害了……”
人们惊骇地盯着陈恒山。
陈恒山假意擦擦眼泪,又将声音提高了几度:“这说明,他们派出的侦查人员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行踪,所以这地方不安全,我们必须连夜出发,只要到了毛刺坪,我们就像鱼游进了大海,他们就奈何不了我们。”
吴桂芳站起来,大声问:“陈恒山,你说有两人死了,尸体呢?抬过来我们看看。”
陈恒山没想到吴桂芳半路杀出来,心里恨得直咬牙,但此刻他不能翻脸,只好说:“尸体被他们扔下山崖了。”
吴桂芳说:“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不好说,万一他们迷路了呢?或者他们扔下我们往别的方向逃了呢?你瞧,这大群人,老老少少的,还有很多生病的,咋走?你又不准生火,大伙儿没吃一口热食,没喝一口热汤,你们年轻力壮,我们可是黄土都埋了半截子的人……”
“吴老婆子,你还有完没完?”陈恒山恼怒地喝道。
吴桂芳不气不恼,继续说:“我说话你不爱听,但理儿就是这个理儿,大伙儿说是不是呀?”
百姓们大声说是。
“罗光文,罗光文呢?”陈恒山大叫。
罗光文站出来,不说话。
“罗队长,这里真的不安全了,你倒是说句话呀?”
罗光文说:“我们本来就是逃荒保命的,这一线天就是要命的,怎么走?要是你们害怕,你们先走。”
陈恒山气得脸都变形了,面露杀机,转身就走。
罗光文走了过来,蹲在吴桂芳面前,耷拉着脑袋,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说:“婶儿,谢谢你……”
吴桂芳叹了一口气说:“孩子,你带着乡亲们抢粮保命,婶儿没啥说的,可是蒲国光说得对呀,他们是什么人?你和乡亲们跟他们搅合在一起,不是救乡亲们,而是害了他们。”
“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做?”
魏二寡妇说:“天一亮,我引开他们,至少可以引开一部分人,你得想办法控制住他们。”
罗光文看着吴桂芳。
吴桂芳说:“你就听她的。”
“他们有枪,咋控制?”罗光文愁眉苦脸地说。
“那是你们的枪!”魏二寡妇恨恨道。
吴桂芳拍拍她的头:“孩子,别说气话了,你说,该咋办?”
“只有一个办法,自卫,要不怕死,把你们青壮年组织起来,不得已就跟他们对着干。”魏二寡妇说。
“那要死人的……”罗光文说。
魏二寡妇说:“哼,他们顶多留下两支枪,有几发子弹?记着,你们越害怕,他们就越猖狂。反之,他们就越害怕。”
吴桂芳又拍拍罗光文的头说:“孩子别怕,到时候婶儿带着你们。”
“有婶儿在,我不怕了。”
魏二寡妇急了:“罗光文,我可告诉你,她是我妈,我交给你了哈,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
吴桂芳责备说:“你说啥呢?乡亲们的命要紧还是我的命要紧?”
魏二寡妇咕嘟道:“反正我不同意,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跟着你,要死死在一块儿。”
“这孩子……”吴桂芳嘴上虽然带着责备,可心里暖呼呼的,脑子里寻思如何才能说服她,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于是沉默不语。
罗光文更是束手无策,气氛有些悲凉。
这时,杂毛突然跑到魏二寡妇面前,亲热地舔她的手。
魏二寡妇兴奋得差点叫起来,用手挠它的脖子。挠了几下,把杂毛抱住,用手轻轻摸它的颈子下面,惊喜地低声说:“妈,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