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上位者不愿意的情况下还对上位者的私事表示好奇实在不是一个聪明人应该做的事。所以,宋先生和沈先生也只稍微走神一瞬,便抛开脑中没什么实际用途的猜测,转而认真想着应对目前困境的方法。
沉吟片刻,沈先生开口:“澜东在羽国边境,虽归羽国管辖,却是资源匮乏,民风剽悍,势力繁多,外敌频频,内乱不断,对朝廷号令是素来阳奉阴违。殿下此去虽为危机祸端,然福祸相依,却未必不能转危为安,变祸成福。”
宋先生也跟着补充:“圣旨虽剥去殿下称号,却并未有收缴殿下麾下飞凤军的意思。待殿下来日带五百飞凤军赶赴澜东,聚敛势力,以大义之名,行雷霆手段,若是”
若是什么,宋先生没有继续说下去,却显得分外意味深长。
若是借助澜东把外敌彻底赶走。
甚至若是整合了足有羽国十分之一大小的澜东。
付冬晟的眼睛已经亮起来作为一个从出生就开始接触兵器,小时玩具只有沙盘和刀枪,更时时刻刻被教育要保家卫国建功立业的军人,再没有什么东西会比抗击外敌更能牵动他的心了。
而沈先生和宋先生正常的人都是不会排斥让自己有机会名留青史的行为的。于是他们也正含蓄的微微笑着。
至于慕容非。
姬容的视线不期然的扫过慕容非,却只见对方同往常一样敛目静立,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温和雅致,却看不出其他半分的情绪和心思。
姬容没有把太多的注意放在慕容非身上。他自然的收回视线,开口:“既然大家的想法一致那么,”
姬容轻轻敲了桌面:“沈先生,宋先生,你们就留在帝都,替本王掌控局势。而付将军还有慕容公子,就随本王去一趟澜东即刻准备。”
最后一句,姬容眼神转厉。
没有人提出异议。沈先生三人答应后行礼鱼贯而出,惟独慕容非留下,弯腰对姬容说:“殿下,走之前小人先为您再上一次药?”
已经习惯由慕容非处理身边一应事物,姬容也没有异议,只动手除了衣衫。
慕容非已经把药端了出来。
很快,一阵冰凉袭上姬容的后背。然后下一瞬,那阵冰凉便成了火辣辣的刺痛。
并且经久不息。
就在姬容已经开始按着圣旨的吩咐准备行程之时,疏凰宫中的萧皇后,还在回想着方才太监悄悄传来的消息。
消息传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可萧皇后还是在想着。她并没有打算做什么,虽然她其实能做不少事情。
可是雄鹰终究要自己翱翔,不是吗?萧皇后想着,她斜靠着,手掌掩在身后,悄悄的曲起五指,长长的假指甲抵在掌心上,有些疼。
“娘娘,”王嬷嬷开了口,作为跟随在萧皇后身边的心腹之一,她也知晓了方才小太监传给萧皇后的消息,“您不去陛下那儿说说?奴婢听说澜东那里穷凶极恶,陛下把殿下发配到那儿,未免也甚至还不让殿下养养伤。”
萧皇后没有说话,她掩在背后的手指又更弯曲了一些,抵着指甲的掌心也更刺疼了一些。
眼见自家皇后没有半点反应,王嬷嬷空自焦急却没有丝毫办法,最后只得嘟囔一句:“若非那瑾王”
萧皇后听见了。
若非那瑾王她想着王嬷嬷的话,然后,她松开了藏在背后的手。
“退后的人会找一百个理由来否认自己的软弱,而前进的人却不屑用一个理由来证明自己的坚强。”萧皇后直起身,她淡淡说着,端庄依旧,但落在王嬷嬷身上的眼神,却越见凌厉,“你记着,既然容儿愿意一肩担下所有,那必然不会愿意旁人再说三道四这是容儿自己的选择,与旁人无干!”
王嬷嬷的额上冒出一层细汗,唯唯应是,再不敢多说什么。
而萧皇后在说完这一席话之后,却是想到了姬辉白。
等姬辉白知道了这圣旨的内容。
姬辉白确实知道了这圣旨的内容。
被羽帝禁足在府中的姬辉白知道圣旨内容的时候,正在床边喂再过一两个月就要分娩的宁媛仪吃些稀粥。
很罕见的,素来智珠在握的姬辉白在这一刻不知道应该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比较好。于是,他顿了一会,把手中端着的碗放到了一旁侍女的托盘中。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敏感的察觉姬辉白情绪不对劲的宁媛仪面上泛起了一丝笑容,是很温柔的笑容,荡着满满母爱的慈悲。她牵着姬辉白的手放在了自己高高突起的肚子上:“殿下,您摸摸,孩子在动了,像是一个男孩那么调皮。”
姬辉白的手宁媛仪的肚子上,温热的感觉穿透薄薄的衣物传到掌心,甚至还伴随着微小的颤动就像宁媛仪所说的,孩子在动。
姬辉白这么想着。
而本来带着温柔微笑的宁媛仪却蓦地惊呼一声,脸上满是痛楚和不知所措:“殿、殿下?您弄疼我了”
姬辉白没有回答,他的手依旧按在宁媛仪的肚子上,越来越用力,眼中也泛起一层薄薄的煞气。
“殿下?等等,殿下!”宁媛仪的眼中已经有了水雾,一半是疼,一半是惊慌。她抓住姬辉白的手,想把他的手推开,却没能如愿,而旁边一众的侍女却早已因为姬辉白的举动而呆住了,只僵在原地,什么都不懂得做。
正是此时,绣阁的门被砰一声撞开了,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冲进内屋,什么也不说,只跪下冲着姬辉白死命的磕头。
“砰砰砰!”
又重又急的磕头声不停歇的响起,很快,地上就有了一滩暗色的血迹。
听见耳边传来的声音,姬辉白眼中的煞气慢慢褪去,按在宁媛仪肚子上的力道,也随之减小。
而此时,青一也跟着进了绣阁。
看一眼跪在地上连脸都不敢抬的男子,青一紧跟着走到姬辉白身边,向姬辉白耳语了一句。
他说:德妃娘娘派人传旨召您进宫。
姬辉白没有说什么。但他终于收回手,并且了站起身。
看着姬辉白,宁媛仪的眼神依旧惊慌。
姬辉白顿了顿,还是开口:“本王失态了,还请王妃见谅。”
言罢,姬辉白不看宁媛仪,也不看匍匐在地上的男子,转身便向外走去。
青一尾随其后,而男子,则还是匍匐地上。不过很快,两个年轻力壮的小厮便进了绣阁,先向宁媛仪行礼,而后一左一右的架住那男子往外走去。
虽还惊魂未定,但多少对那突然闯进来的男子有些好奇和感激,宁媛仪不由看了那男子一眼,却正见一双满是痛苦却又满是喜悦的眼睛。
宁媛仪微微一怔。
而男子,却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另一边,因德妃的召见而终于能够踏出瑾王府的姬辉白在经过宫门的时候,并没有立时进宫,而是让马车先行停下,自己则下车登上了高高的宫墙。
宫墙够高,高得能让姬辉白看清楚那聚集帝都外城正在集合的队伍;宫墙也够远,远得让姬辉白明明看见了队伍,却怎么也分辨不出队伍中那个自己想看见的人。
姬辉白没有站多久。在落后他一步的青一登上宫墙时,他已经转过身,走下了楼梯。
冥冥之中似有天定,姬辉白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在帝都城外集合队伍的姬容,也转过身,遥遥看了宫门的方向一眼。
只是同姬辉白一样,姬容也只看一眼便再不留恋。收回视线,他等身边人清点完毕,就一夹马腹,轻喝‘出发’。
五百人的队伍开始前行,整齐一化的仿佛只有一个脚步声。而在这隆隆的脚步声中,却有一个压低了的杂音响起来。
“直娘贼原来他真是皇子身边的人。”藏在路旁的草丛中,一个仿佛在煤炭中滚了一圈的男子看着远去的队伍,喃喃开口。
“怪不得张口封侯闭口封王的”
男子自语着,他看着不一会就只剩一点影子的队伍,终究渐渐沉默,但那一双眼,却至始至终都亮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