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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授降

浑邪王的帐篷内,两王的争执声越来越大,传出来的词汇也越来越清晰,以至于徘徊在左右的匈奴贵族和官员们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不约而同的聚集在帐篷周围,焦急而忧虑的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休屠王恼火的看着浑邪王,他愣是想不明白:这人怎么这么死脑筋,自己都讲到口干舌燥,什么好处都没少许诺,到头来还是说服不了他,他非要死心踏地的去投降汉朝人!而在浑邪王那面,他也气得不轻:对面的那个人怎么那么自私,他天花乱坠的吹嘘,讲穿了,就是光顾自己一个人能活命,不管别人的死活!因之,浑邪王越想越气,忍不住出语讥讽:“休屠王也不用摆那么多理由,你不就是打量着大单于枕边有吹气的么?说什么‘同喝一碗水,共啃一条羊腿’,哼,我没那福份,还是光身啃泥巴去吧!”

“你,你说话也不摸摸良心!”休屠王气得脸色煞白,他指着浑邪王的脸,吐了他一唾沫:“要不是为顾惜你这条小命,我用得着这么三番五次的找你商量?你倒好,别人的好心肠,你全当作是驴肝肺!”

“那我问你,你是亲口得了大单于的准信么?哼,也不过是别人随随便便递一句话,你就信了。你怎不想想,咱们走了这些天,王庭那边能没有一点知觉?这分明就是别人按了套马索来套咱们!亏你还乐颠颠的往里钻!”浑邪王也是心头气苦,越讲越悲愤。他心里明白:自己不比休屠王,大单于身边没人愿为自己说话,现在要是同意回头,那么将来被大单于割下脑袋顶罪的,准是他自己。因此,他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休屠王的做法——哪怕是闹翻了,也绝不同意!

休屠王见浑邪王固执己见,已经到了无法再谈的地步,便甩开手,道:“你也不用说了,你肚里有几根蛔虫,我清楚得很。这样吧,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咱们至此两讫!”

说罢,休屠王迈开大步,就要跨出帐篷,猛然听见外边一片喧哗,仿如地下水冲破薄薄的地皮,短短一刻全冒到了地面上一般。当他侧耳倾听,想弄清楚时,外边转眼间又归于寂聊,仿佛短短一刻内,人全都死了。休屠王满心狐疑,正待掀开帏幕,却见伊即轩和师牙失魂落魄的跑进来,一见他,就气急败坏的嚷道:“王爷,汉朝人来了!”

“什么?他们从哪里来的?不是还没到时间么?”休屠王顿时慌了手脚,不由自主的回望浑邪王,但见浑邪王双眼生辉,一派又惊又喜的模样。刹那,休屠王认定是浑邪王背着自己私通汉朝人,现在他们串通一气,单坑害自己,不由得恼了。他张开嘴,待要怒斥浑邪王,哪知浑邪王早钻出帐篷,他不得不跟着钻出去。

出到帐外,休屠王只觉得眉眼惊跳,双耳轰鸣,雄浑而整齐的马蹄声震得他的心“突突”乱跳。他循声远眺,但见东边的山坡如血般鲜红。眨眼间,那一抹血红涌动成潮流,如飞流直下的瀑布,气势磅礴的滚滚袭来。这样的来势实在太过凶猛,只在一瞬间,它们便翻腾出数不胜数的浪花,一阵接一阵的扑打在匈奴人的身上、心上。此刻,别说要匈奴人去阻挡反抗,就是要他们再喊两声都难——他们全骇傻了,千万个喉舌完全窒息于这一片突如其来、铺天盖地的血红中,哪里还发得出声音!随着距离的缩短,匈奴人终于看清猎猎旌旗上飞扬的字体——虽然他们根本就辩识不出那个笔锋凌厉的汉字是啥意思,但是,他们见识过这种急风骤雨的速度,体味过这种雷霆万钧的气势,尤其是那张一马当先的俊脸,曾无数次的在他们的梦靥里贪婪的吸着鲜血!

“‘苍狼’!是‘苍狼’来了!”

不知是谁终于鼓起勇气,绝望的惨叫一声,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匈奴人从极度的痴呆中惊醒过来,转而陷入极度的慌乱中。有极少部分人提起武器,下意识要自保,但一想到“苍狼”摧枯拉朽、冷酷无情的作派,不由得手软腿软。更多的人喊爹叫娘,东奔西顾,推搡拥挤,去不知所往,迷不知所归。休屠王立于人群中,被鼎沸的声音和晃动的身影闹得昏头昏脑,他的心比惊弓之鸟更为栖惶。他紧紧拽住浑邪王的衣袖,悲愤的嚷道:“都是你干的好事!你为什么要私下里把汉朝人招来!”

浑邪王亦是惊魂未定,他一面要甩脱休屠王的手,一面急急辩解道:“你别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私下里把汉朝人招来了?难道我是汉朝皇帝,可以随意调动汉朝的军队?”

这个解释是合情合理的,但休屠王只听得“汉朝皇帝”四个字,就心头火起,不由得高声大气的叫喊:“别跟我提‘汉朝皇帝’!他根本就没有接纳我们的意思!若有,他应该派个慈眉善目、心地宽厚的文官来。你看看马背上的那个人!这是招降么?分明是来取我们的性命!”休屠王说到此处,双手突然揪住浑邪王的衣襟,恶狠狠的道:“你要死心踏地的跟着汉朝人走,就自己爬过去!我的人,你休想带走半个!”

说罢,休屠王抬起头,厉声招呼左右的人:“昆仑神的子孙们,咱们不降汉人了!咱们回去,回焉脂山,回祁连山,咱们仍就放牧去!”

休屠王的话引起极大的共鸣,纷乱的人群开始安静下来,众目睽睽,皆向他望去,就像仰望昆仑神一般虔诚。浑邪王原来只道休屠王的出尔反尔是一时的气话,万料不到他此时会临阵倒戈,当心腹捅自己一刀——这简直就是立马要置自己于死地!他惶惑的注目周边,果见自己的部将大多心旌摇摇,被休屠王蛊惑得心动。他慌了,一想到自己后路已绝,早晚要被大单于弄死,因之,干脆把心一横,“嗖”的一声抽出配刀,心道:“休屠王,你不仁,我也不义!”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喀嚓”一声,休屠王的身首便分了家。当时节,所有目睹这一刻的匈奴人都愣了,呆了,傻了。偏这时,日磾来找父亲,恰好看到休屠王血淋淋的尸体横躺地上,再瞄见浑邪王滴血的军刀,不由得大哭起来。他也顾不得年纪小,拔出腰刀,就扑向浑邪王。浑邪王一面喘气,一面心想: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这兔崽子也不要了!想毕,便睁着双眼,挥着军刀怒吼道:“你自己找死,怪我不得!”

日磾自然不是浑邪王的对手,眼见避无可避,转眼间要被劈作两半,突然他只觉得腰间被什么一搂,身子一轻,双足便离了地。日磾忙回头看去,原来是伊即轩大叔将他拦腰抱起,师牙大叔的军刀则和浑邪王的配刀架在一处。

伊即轩怒视浑邪王,双眼充血,几欲喷出火来,但见他狠狠的唾了浑邪王之后,便仰起头来嘶声力竭的大叫:“昆仑神的子孙们,你们都看见浑邪王禽兽不如的行为!现在该你们自己来选择:留,就学着浑邪王的样,爬过去舔汉朝人的鞋子;走,就拿刀剁了浑邪王,和汉军拼命!”

浑邪王立刻还以颜色,亦仰天大喊:“大家别被蒙了!要我的脑袋不是什么难事,有种的只管来!但是大家要想清楚,想我们十二万骑兵都打不过‘苍狼’,现在‘苍狼’近在眼前,要死要活,全看你们自己!”

这两人的话如巨石沉湖,激起千层波浪;众人深陷旋涡之中,一时难以抉择。然冷静思索后,大家的决定各各不同。有的人(主要是休屠王的部属)是信念战胜了上风,热血躁动,不管不顾的要为休屠王复仇,他们便摩拳擦掌的想和浑邪王以及汉朝人拼命;还有一部分人(主要是浑邪王的部属)则再三惦量,觉察到自己的力量太弱,绝对不是“苍狼”的对手,便选择了依附浑邪王;最后一部分人(既有休屠王的部属,也有浑邪王的部属)已经被一连串的事件吓得没了主意,只能做那墙头上的草——哪边风大就往哪儿倒。因之,乌鸦鸦的一大群匈奴人乱哄哄,吵嚷嚷,直如一盘散沙,竟无人能控制局面。

且说霍去病领着汉军已经奔驰到只剩两三个箭地(约一百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发现匈奴人表面一派混乱,内里似乎有诈,他不免有些吃惊,忙示意部将们停下来,自个则选个便宜处仔细观望。

徐自为跟着骠骑将军看了一会,不怎么明白,忙忙问道:“将军,那些匈奴人倒底想玩啥花招?瞧他们团团转转,闹得跟一锅沸水似的。”在徐自为身边的是卫山,这小子一直惦念着封侯,便不假思索的回答:“匈奴人肯定是不想归降,没准是耍心眼要跟咱们干一场。将军,下令吧,咱们立刻冲过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霍去病恍若未曾听见他俩的对话,他只顾盯着前方。稍过了会功夫,霍去病瞧得分明,心里清楚,脸上便显露出一丝不为人所察觉的笑意,他颇有些得意的道:“匈奴人不攻自乱。”然他的目光不经意落到匈奴人的后方时,那丝正要越来越明显的笑意顿时褪得干干净净。他的眉目拧成一团,他掉转头来吩咐部将:“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言罢,他踢了踢马腹,就要催马出列,赵破奴忙道:“将军,既然匈奴人在闹乱子,且让他们乱去。咱们可以再等等,坐山观虎斗。”

霍去病抬起手,马鞭一挥,道:“看他们的后方!等得咱们‘坐山观虎斗’来,匈奴人怕也要跑去大半。这样的招降还有什么意思?”

赵破奴随众人看去,果然见匈奴人的后方有不少人翻身上马,或前或后的跑了一些。赵破奴也急了,道:“将军,你下令吧!管他降不降的,咱们马上出击!”

霍去病摇摇头,凌厉的眼神往后一扫,道:“呆在这,谁也别动!等会看我的军刀指往哪里,你们就往哪里冲击!现在谁敢妄动,我就要他脑袋!”抛下这句话,霍去病一勒缰绳,“骝紫”便心领神会,飞也似的射出去。赵破奴又是担心又是着急,不由自主的催马跟上几步,但想起将军撂下的狠话,心里便有些发毛,不得不停下来。他确实是怕将军有什么闪失,可将军说出口的话,从来不是闹着玩的。因之,他无助的回望战友,哪知众人皆和他一般心思:担心归担心,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霍去病不让任何部将跟上,自有他的缘故。他凭自己观察到的情形确定匈奴人确实是来归降的——虽不敢说人人都有此意,至少大半人是愿意的——却不知因何缘由,匈奴人自乱成麻,搅成一团。此刻的匈奴人便如那倍受惊吓的兔子,狼群要是操之过急,草率而动,只会适得其反。那时节,这些怯生生的柔弱动物被逼急了,咬人不算,准还要四下逃逸,溜得无影无踪。末了,就算自己铁定赢了他们,战果想来也辉煌不到哪里去;倒不如趁此机会,先稳住人心,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成果。因之,他绝不许大军匆忙出击,他宁愿赌赌运气,一个人单骑深入,找河西两王谈判。

带着这个念头,“骝紫”和霍去病齐心协力,短短一瞬间便直插入匈奴人内部。外围的匈奴人忽然见“苍狼”天不怕,地不怕的拍马冲来,心里具是诧异万端。于是人人咬耳,声声传递,不多会,里里外外的匈奴人便都知道“苍狼”单骑飞入的信息,一时间,众人惧的惧,恨的恨,皆对霍去病瞠目而视。表面看来,场面是鸦雀无声,然于这无声无息中,则潜伏着比之前更为混乱可怕的气氛。面对一张张既紧张又充满敌意的脸,霍去病脸面上不动声色,一如既往的保持着严肃冷酷,实际上他的心跳得老快。他心头清楚,现在自己正处于一种极端微妙且危险的境地中,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河西两王。因之,他丝毫不敢懈怠,一面竖起耳朵,一面催“骝紫”往前。然匈奴人推搡拥挤,互为壮胆,非但没让出路来,反而将他堵住。在这些个涌上来的人群中,有人转动眼珠,互相使眼色,以同胞为掩护,迅速而悄悄的靠近“苍狼”。

霍去病不得不放慢速度,正待高声召唤浑邪王和休屠王,忽然听得“嗤”、“嗤”几声,七八支利箭便从不同方向朝自己袭来。霍去病本想侧身避开,却骇然的看到这些利箭快如闪电,瞄准的又是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在这么近的距离内,纵是神灵,也难逃过!他无暇多想,断然甩开缰绳,从马背上翻下来。“骝紫”正纳闷主人为什么突然搞出这么个高难度动作,弃它而去,它的腹部立刻就中了一支箭。刹时,“骝紫”疼痛不已,不由得长声嘶鸣,恼火中,它放开蹄子狂奔,直向匈奴人的头颅踢踏踩去。匈奴人自来以放牧为生,熟悉牲畜的习性,知道最惹不得的便是这等受了伤的战马;何况“骝紫”看上去高大凶悍,慌得马下众人四散逃命,局面又一次乱做一团。

且说霍去病翻身落地,就势几滚,再来个“鲤鱼打挺”——在他跃起的同时,他冲着距离最近的匈奴人扑去。那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霍去病就已经将他手中所持的弓箭尽数夺走。随之,霍去病飞快的瞟一眼周围,拉弓上箭,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的连珠环发。这一联串的动作快如电光火石,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尚还懵懂糊涂,便接连听得几声惨叫,眼见着几支箭软绵绵的从空中掉下来,再就是连续摔倒的声音——众人忙循声四下里盼顾,发现倒地的人无一例外皆被一箭穿喉。顿时,围观的匈奴人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自来只晓得霍去病马上功夫了得,刀法凶狠;却不曾想,这只“苍狼”还眼神锐利,箭术神准,下手更快,一时间,骇呆的骇呆,胆寒的胆寒,再无人敢寻机挑衅或是偷袭。霍去病冷冷一笑,将剩余的弓箭扔在地上,嘴里轻轻呼啸一声,那匹“骝紫”马就“笃笃”的跑了回来。霍去病待“骝紫”跑近,也不及替它拔出箭来,就翻身上马,眼神凌厉的扫视马下的匈奴人,朗声道:“大汉的骠骑将军在此,叫你们的浑邪王和休屠王来!”

在场的匈奴人就算没有谁能听得懂汉语,不过在这样的情形下,约略也猜得出八九分。于是纷纷有人转身,欲要去找浑邪王,却不料,浑邪王早已经闻讯赶来。那浑邪王在贴身部将的帮助下,终于挤到霍去病跟前,立刻就叽里呱拉的说起来。霍去病但见对方神色慌张,气急败坏,自己也跟着干着急——他可听不懂匈奴语!正在霍去病后悔没带上赵破奴的那一刹,浑邪王身边的一个副将开了口。尽管此人的汉语说得磕磕巴巴,霍去病总算弄懂事件的来龙去脉,他立刻道:“转告浑邪王,叫他把自己的部属拉开,剩下的,我霍去病会处理!”

浑邪王早就被混乱的局面搞得晕头转向,巴不得有人出头做个了断,因此听罢翻译,便忙忙照霍去病的意思,用旗帜将本部落的人拉出来,到边上集合。很快,空旷的草原上只剩下休屠王部的人在咶噪嚣叫。那些人已经爬上马背,组成队形,挥着军刀,气势汹汹的冲过来。霍去病吐了口气,心底多少有些失望:他原想兵不刃血的念头终究是破灭了;好吧,如果惟有以战才能止战的话,那么就让鲜血来冷却那些匈奴人躁热的脑子吧!想毕,霍去病面无表情的拔出军刀,高高的举起。

那时节,朝阳漫不经心的往下瞥一眼,陡然发现一把薄薄的钢刀正对着自己闪烁——那刃尖上的杀气直冲云霄,不止照花了自己的眼,也寒透了高高的一片天!

远处的汉军老早就望眼欲穿,心都提到嗓间,一见将军的信号终于来了,哪里还按捺得住,忙拨出军刀,狠踢马腹,如一群觅食已久的狼群,电闪雷鸣般扑向猎物。霍去病的军刀继续在空中比划了两下,他的骠骑军心知肚明,在急速奔驰中立刻兵分两翼,迅速将不肯降服的休屠王部包抄起来。那休屠王部,既然抱定要为大王复仇,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在伊即轩和师牙的指挥下,任凭冲动和热血的激励,气势汹汹的咬住汉军,博命撕杀。初时,依仗人多,休屠王部攻势凶猛,几乎人人如脱缰之马,拼得惨烈,亦难以制服。但是片刻之后,牧民素来散漫的弱点暴露无异,无论前进还是后退,几乎是各干各的,完全不成章法。而汉军从头至尾皆是士气高昂,打压迅猛凌厉且有条不紊,迫使休屠王部的锋线龟缩为防线,且这防线愈来愈脆弱,简直不堪一击。随着某一个人的崩溃,很快便演变成所有人的崩溃,任凭伊即轩和师牙如何撕声力竭,亦无法扭转颓势。刹那间,汉军狼啸起伏,刀影晃动,白光闪寒,血花飞溅,死伤者的哀鸣顿时此起彼伏。

站在边上观望的浑邪王部,眼见汉军手起刀落,溅起的每一片血花都是同胞的鲜血,多数人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他们闭上眼,塞上耳,但震天的杀声却固执的拽着一声声哀鸣,连绵不绝钻进他们的耳眼,久久的在耳畔回荡不去!是的,战争就是这样的残酷:强者存,弱者亡;自不量力,只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昆仑神为所欲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汉朝人硬朗伟岸,昆仑神在一次次的交锋中,数次被击倒在地!既然强弱形势的转换不以昆仑神的意志为转移,那就允许他的子民自己选择生存之路,就像过去那些被大匈奴征服的西羌人一样——他们,亦选择臣服强者!

一顿饭的时间过去了,战场上横七竖八的躺满匈奴人的尸体。在血的教训面前,休屠王部实实在在的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纯粹是拿鸡蛋碰石头,自绝生路!幸好悔之不晚,苟活下来的人为求保命,忙丢盔弃甲,爬下马来,屈膝服输。

霍去病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再次举起军刀,号令收兵。汉军素来军纪酷严,眼见骠骑将军军令既出,怎敢不听?因之,他们立刻撤出战场,赵破奴忙安排人去清点斩首数目,自个也想乘机去战场上翻捡东西,哪知骠骑将军立刻差人将他揪到身边。原来霍去病另有一番考虑:目前虽然干净利落的摆平了突发事件,但是押着几万匈奴人行军几千里,难保他们不在半道上再生叛逆之心;不如现在就单送浑邪王一人上长安,那匈奴人群龙无首,日后就是再想反,没了主心骨,料他们也成不了大事!

赵破奴见将军面色慎重,自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便婉转体贴的把将军的话翻译给浑邪王听。浑邪王为张显自己诚心归顺,自然同意了。霍去病立刻把高不识和仆多叫来,安排他俩带上百余名亲兵,即刻护送浑邪王到达金城渡口,再叫大行令李息安排车马,妥当而迅速的将浑邪王转送长安。待安排好这一切,目送浑邪王等人远去,霍去病才略略松口气。卫山便喜滋滋的来报战果:“将军,我们共斩杀了八千四百三十五人。”

“我们的伤亡是多少?”

“有七百八十九个弟兄受伤,不过没人死亡。”

霍去病一时无语:只伤不死,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自己还奢望什么呢?过了会,他想起别的事,才吩咐道:“赵破奴,领弟兄们整顿秩序,咱们马上带匈奴人过黄河。”

“将军,是不是先点一下匈奴人的数目?”

“不急,过了黄河再说!”霍去病断然拒绝,他心里隐约有个感觉:此地非久留之处,越早离开越好!因之,他舍不得把时间花在这些琐事上。赵破奴等人见将军执意要快走,只得顺从。很快,赵破奴领着卫山和徐自为将匈奴人整顿好秩序,便依来时的路线,缓缓东行,直往金城渡口而去。

霍去病这一次没有一马当先的走在前头,他选在队伍的最末处压阵。彼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霍去病眯缝着眼,眺望一下高远的天空,待他低下头时,则听到附近的汉军在大声喝斥:“小兔崽子,你拖拖拉拉的干什么!”

霍去病循声望去,但见被喝斥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那孩子没有马骑,正一撅一拐的艰难走着——显然,他受伤了。霍去病催马过去,本是想问问究竟,哪知附近的匈奴人会错意,以为他要对那小孩施加处罚,立刻就有个成年男子挡在孩子面前,叽叽呱呱的恳求着。霍去病自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他的注意力被男子的脸所吸引。这男子的脸上有个大大的伤痕,看着挺眼熟,想来此人应该在战场上和自己交过手。疑惑间,赵破奴及时赶来,在听过那人的话后,忙替将军翻译。原来此人是休屠王下辖的部落小王伊即轩,那孩子则是休屠王的长子日磾。霍去病还来不及说什么,那个叫“日磾”的孩子却嘶声力竭的大叫起来。听罢孩子的喊叫,赵破奴立刻变了脸色,他扬起手,就想狠狠的刷孩子一鞭。霍去病拦住他,道:“他说什么?”

看着将军固执的眼,赵破奴恨恨的道:“将军,这小兔崽子找死!他口出狂言,竟然宣称以后一定要杀了你!”

霍去病顿时“呵呵”笑起来:这个世上,想要他性命的人成千上万——若非猛将武夫,谁敢口出狂言?现在偏是一小孩敢放出话来,这倒是头一回听见!他由不得低下头,满有兴趣的打量日磾。只见那孩子满脸憋红,眼里尽是愤恨——显见,他是真的对自己恨之入骨。霍去病催马来到孩子身边,探下半shen,捏住日磾俊俏的小脸蛋,一本正经的道:“只有够强的人,才够资格挑战我!”

说罢,霍去病的手滑到孩子的胸前,顺势抓住孩子的衣襟,他突然用劲,那日磾竟然被他提了起来。众人皆大吃一惊,以为他要取孩子的性命——伊即轩待要抢上去拼命——却不料,霍去病已经平平安安的将孩子放在自己的马上,和他共骑“骝紫”。日磾受惊不小,三魂六魄,已出七窍。他回过头来,呆呆的看着霍去病,不知这个汉朝人想玩啥花样。忽然,他觉得右耳又酥又痒,那霍去病正贴着他的耳朵耳语。日磾不懂汉语,自然没法领悟其中意思;可就在这一刻,眼前这张自负而强悍的脸,连同那不知该怎么理解的温柔笑容,全都随着那人的呼吸,深深的烙印在他小小的心里。

赵破奴也呆了,将军的耳语被轻风吹了过来,在他脑海反复回旋:“我等你变强!”

为什么,将军要对一个想杀自己的人这么说?而且还是用那么快乐的语气?赵破奴百思不得其解,他只看到将军带着那孩子飞快的往前奔,于是,他也只得抛下疑问,直追将军而去。

追着霍去病远去的不止赵破奴一人,那些从漠北王庭赶来的匈奴骑兵亦在苦苦的追着。当他们看到被鲜血染红的草原尸横遍野,心冷了,疲惫了,绝望了;以为终究是来得太晚,一切可能尽成泡影!就在众人颓废丧气时,独乌维不甘心,他从马背上跳下来,仔细的观察散落在地上的马粪。过了一会,他大声疾呼:“上马,往东追击!”

“左屠耆王,你想干什么?汉朝人已经走远,弟兄们又疲惫不堪,你还想怎样?”赵信满心沮丧,忍不住抱怨。乌维受到刺激的眼闪烁着绝不服输的硬气,他恨恨的道:“那些马粪外表虽然干了,但是里边还是软的,这就证明汉朝人去得不远。而且他们还押着几万昆仑神的子孙,又能跑得多快呢?他们办得到的,难道我们就办不成么?”

赵信注视着乌维稚气的脸,心里很受震动:是啊,这孩子说得有理!现在还有一线希望,还来得急!

想毕,他忙号令部将振作精神,沿马粪散落的方向追去。一路清风拂面,赵信的脑子也越来越清醒:没错,机会确实还在!汉朝人要稳妥的把数万人渡过黄河,难不成会傻兮兮的用船只来装运?不,他们一定会用更实在的法子,一定搭建有浮桥!

带着这点喜悦,赵信和他的部属们体内彭湃起伏着不可遏制的激情,上上下下同心同德的奔向金城渡口!也许是精神力量起的巨大作用,这两万匈奴人的速度快得简直可以与狂风媲美。转眼间,他们不止看到了黄河,连黄河对岸才修筑了一半的城墙亦眺望得清清楚楚。那边的汉军本是押着归降的匈奴人缓缓行走,然突见对岸尘土飞扬,数不胜数的匈奴骑兵从天而降,不由得一时失去控制,陷入慌乱。尽管士兵的慌乱立刻就被为首的汉将阻止了,但这种情绪还是波及到修筑城墙的平民身上——如若不然,那些个汉朝人为什么奔走呼告,短时间内就消失在城墙背后呢?呵呵,准是无所不在的昆仑神开眼了,让他的子民抓住了这个绝好的机会!瞧,汉朝人虽然全部渡过黄河,但是那座浮桥还没来得及拆除!它就结结实实的横躺在黄河面上!

昆仑神的勇士们一下子萌生出无穷的力量,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他们呐喊着,奔驰着,全心全意的朝那坐浮桥冲去!

浮桥的尽头,立着一位年轻的汉将——此将领正是刚才制止骚乱的那位——彼时,他安详而专注的看着涌动的匈奴骑兵如汹涌澎湃的浪头一波一波的打来,其面色冷静得就像在旁观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待第一批匈奴骑兵踏上浮桥时,那汉将的身后立刻涌出大群人,这些人分明就是刚才逃难的平民,不知他们怎么生出勇气,敢赤手空拳和大匈奴的勇士斗!不对,他们不是赤手空拳,而是手里端着坛坛罐罐,正一窝蜂的把里边的东西泼在浮桥上。紧接着,又一人拿出火把,递给为首的汉将。赵信愣了一下,一股浓浓的油脂味随风直扑他的鼻子,他预感不妙,自知上了霍去病的当,忙高声止住冲动的部将们。可惜晚了,还是有百余名骑兵已经冲过浮桥的中央——说时迟,那时快,对岸的汉将把火把往浮桥上一扔,“嘭”的一声,火苗高高窜起,似要冲天,紧接着,火苗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追着流动的油脂往对岸弥漫,整座浮桥刹时内变成一片汪洋火海。那些轻敌冒进的骑兵们,或是惹火烧身,或是掉落黄河,在“噼噼啪啪”的燃烧声里,夹杂着凄厉的惨叫,令人耳不忍闻。余下的人慌作一团,赶紧趁火势还未延续到自个身上前,连滚带爬的退回岸上。

赵信无力的仰望苍天,眼睁睁的看着浓烟翻滚,火光冲天,他心里真是又悲又苦:原来,昆仑神还是迈不过这道坎!

乌维恼恨至极,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残酷的事实!他恨恨的指着对岸的汉将,问道:“右谷蠡王,他是谁?”

半晌之后,赵信才气若游丝的道:“他就是大汉的骠骑将军霍去病。”乌维死死的盯着对岸,在凶猛的火势中,霍去病的身影变得影影祟祟,不甚清楚。但是,乌维还是不肯移开目光,他固执的看着,咽喉处充塞着滚烫的怨气,肠内捣鼓着辛辣的仇恨,这些一齐化作解不开的结,将他的心堵得万般难受:不信!自己实在是没法相信!就凭这么个影影祟祟、模模糊糊的影子,怎么可能是“苍狼”!那人有啥能耐,能对大匈奴追杀缴灭,生生的从自己的手里夺取胜利的果实!昆仑神啊,你为什么不开开眼,难得这样面对面,怎不助自己一臂之力,彼此撕杀,试比高低!

然而,不管乌维怎么样咬牙切齿,如何不心甘情愿,影影祟祟的霍去病在熊熊大火中愈加模糊,以至于他就带着这样的模糊幻化成一团魔影,潜伏进乌维还没长开的心,也潜伏进孩子身后千万颗饱经战火捶打的心!

(修改小说,如果给你的阅读造成不便,敬请谅解。先修改到这里,下午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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