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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爹不是那个爹,娘还是那个娘

自从在老白魁与陈三宝见面后,霍小珍回到家里后,就不那么乐呵了。不仅如此,她还总是背着朱贵,擦眼抹泪的。

霍小珍自幼与霍爷生活在一起。她从小就大大乎乎的,心里不搁事儿。出门与邻居家孩子一块儿玩,见到别人家里除了有爹,还有娘。回到家里就问:爹,别的孩子有个娘,我娘呢?每逢这时,霍爷的脸就挂不住,总会粗声嘎气地说:“咱家孩子和别家孩子不一样。”

“哪点儿不一样啦?”

“甭管哪点儿了,你就是没个娘!”

稍微大些了,霍小珍明白了一个理儿,光有个爹,怎么使劲儿也生不了孩子,还得有个娘。于是,她又会问爹了,我娘呢?看到孩子大了,霍爷知道,这事儿瞒不住了,只好告诉她,你不是我的种,你是抱来的,而且人家把你抱来的时候,并没有捎个娘过来。

那我是谁的种呢?霍爷犹豫再三,只得告诉她了,你的亲爹姓陈,名三宝。至于陈三宝是和谁生下你的,我就不知道了,老陈没有对我说,我也懒得问,有你这个宝贝就行了,你娘是谁和我没关系。

虽然霍小珍从懂事就知道自己不是霍爷的亲骨肉,但也不大在乎。管亲爹亲娘在哪儿呢,反正现有的爹疼爱我,拿我当宝贝就够了。即便是亲爹娘哪天真的冒出来,我还不一定认他们呢。但随着年龄的增长,特别是霍爷去世之后,霍小珍的心境发生了变化,会时不时地想到自己的亲生爹娘。如果他们还在的话,见个面也挺好。

在老白魁见到陈三宝之后,她回到家里就痛哭了一场。

陈三宝的样子虽然有些落魄,但瞧得出来,曾经也是个体面人。那么,当初到底为啥就把自己的亲闺女送人了呢?霍小珍想不明白。每当早上对着镜子妆扮,看着自己俊俏的模样,心里更加委屈。

霍小珍心里琢磨这些事儿时,北京城已经乱了,那么多拳民从乡下涌进京师,大街上成帮结伙,高喉咙大嗓门儿,成天吵吵闹闹的,烦死人了。心里不清静,亲爹的事儿也扔在一边了。

但是,陈三宝却来了,来看亲闺女,而且,不是一个人来的,前面带路的又是杨门栓。

这天下午,杨门拴领着陈三宝进了老朱肉铺。霍小珍心里惊喜,赶紧安排伙计盯摊儿,自己领着来人进了院子。

“老朱,老朱,胖猪头,”霍小珍边走边嚷嚷,“看看是谁来了,杨叔领着咱的爹来了。”

朱贵正无所事事,半躺半卧的摆弄纸牌,一听这话,立即收拾,来不及整理就迎了出去,又恭恭敬敬的把来人让进了屋子。

陈三宝一进屋,就四处地打量。开肉铺的日子虽说不能阔绰到哪儿去,但是干净整洁,井井有条,该有的都有,说得过去。看得出来,日子过得比大部分老百姓还是滋润些。

陈三宝满意地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虽然是一对亲父女,但也像隔着一层,霍小珍在霍爷跟前儿那种无拘无束的欢实劲儿,一点也找不到,就像家里来了陌生人。

东拉西扯了一阵子,双方不再拘谨,霍小珍梳理下纠结了一段日子的心绪,开口就直截了当:“我娘是谁?当初,你们怎么会把我送人呢?”

陈三宝看来早有准备,臊眉耷眼地看了看杨门拴。显然,俩人进门之前就合计过了:今天就是来交底的。

“我是个唱戏的。”陈三宝用这句话开头,“要说唱功,并不怎么样,凭着戏台上经验和音调准,跟上谭老板当了琴师。后来,谭老板得到老佛爷垂青,进宫给老佛爷一个人唱,我也就跟着谭老板混进了宫里。”他所说的谭老板,是谭鑫培。

谭鑫培是程长庚的门生,湖北人,十岁进京学艺。后来成为京剧老生流派第一人,誉为“伶界大王”。慈禧太后对京剧痴迷,曾经在宫内成立了一个叫“普天同庆”的戏曲科班,请名家教小太监学戏,被称作小德张的太监张兰德就是因为唱戏得到慈禧赏识,后来成了太监总管。

宫里唱戏有三地儿:一是紫禁城畅音阁,二是中南海怀仁堂,三是颐和园德和园。演戏的戏班有两种。一种是宫内固定的戏班,称为“南府”。另一种是由请进宫内演戏的名伶组成的戏班,也叫“内廷供奉”。南府的伶人都是男性,唱高腔,慈禧不大喜欢,但这是祖宗传下来的,必须保留。所以,宫廷内每次演出,主要是从宫外请有名的京剧伶人。凡有幸被请进宫内演戏的名伶,均称“内廷供奉”,知名的有谭鑫培、杨小楼、王瑶卿、陈德霖、王愣山、梅巧玲、刘赶三等。

开始的时候,京剧比较粗糙,工唱的行当只管捧着肚子唱,工做的行当就只管翻跟头打把式。后来有“通天教主”称号的王瑶卿首先开始改革,将表演动作融进演唱中,演得跟真事似的。王瑶卿行大,太后说话了,“王大演得好”。谭鑫培的唱腔也与传统不合,但西太后却喜欢,称他“叫天”。从此京剧生旦同挑大梁。

慈禧太后看戏成癖,又因她最喜欢花部的乱弹二簧戏,有意抬花抑雅,经常将坊间好的二簧伶人召进宫来表演。

慈禧太后懂戏,也入戏。而且,她粗通文墨。京剧虽然已经进入宫廷,但毕竟是来自民间的乱弹,用词鄙俚,不乏鼓吹忠孝仁义,但来自游民的江湖义气与恩怨分明的意识也相当明显。不仅如此,过去的京剧对帝王时常会有点不敬,总是批评他们听小老婆的话,忘恩负义,滥杀功臣,针对的大抵是朱元璋,屎盆子却都扣在比较远久的刘秀头上。

太后看戏爱挑刺儿,她喜欢一边看一边拿着剧本对唱词,若演员唱错一句或有一处走板,全戏班的赏钱就泡汤了。但是,谭鑫培有一次临场改戏,却哄得太后挺高兴。谭鑫培奉旨进宫唱《战太平》,其中有一句“大将难免阵头亡”,祝寿戏若唱出“死”、“亡”等不吉利的字眼儿,难免闯祸,谭鑫培灵机一动,改唱为“大将临阵也风光”,老佛爷对这出戏很熟,听完当场打赏,后来还将谭鑫培官封五品。

老佛爷看戏喜怒无常,有时奖赏,有时耍淫威,拿演员开心。演员要同时准备三出戏,预备太后随时都可能换戏。因太后属羊,凡到宫廷演出的剧目,剧名和唱词中一律不许出现羊字,如《变羊记》、《洪洋洞》、《牧羊卷》、《苏武牧羊》,从不敢在宫内演出。有一次,名伶进宫演《玉堂春》,苏三起解时有句唱词:“我好比羊入虎口有去无还”。太后大怒,令严惩演员。后经李莲英说情,才得以幸免。此后宫里再演《玉堂春》,便将唱词改为“我好比鱼儿入网有去无还”。

有一年二月二宫里耍龙灯,武生杨小楼耍珠子,不慎把戏台角上的檀香木架子撞倒了,惊驾的罪过可不轻!太后立即传杨小楼,杨小楼赶忙跪倒领罪。慈禧开口问:“三元,你今儿是怎么了?”杨小楼连忙答道:“奴才今儿个唱了四出《挑滑车》,实在有些支撑不住了,才无心惊驾。”慈禧说:“真难为你了,今后不许应这么多活,赏你二十两银子,回去休息吧!”

接着耍珠子的李寿山想,这倒不错,不加罪反加钱,我也来一下。耍着耍着,照样把台角的架子撞倒了,人们又一惊,龙灯一停,李寿山被带到太后面前,太后面带怒气问:“李七,你怎么了?”李寿山一愣,不知如何回答。慈禧说:“你是看三元得了赏,也想试试?你是存心哪。来呀,传竿子!”竿子是灌了铅的竹竿,打在身上特别疼。李求饶,慈禧怒气稍消了些:“免竿子,罚俸两个月!”李寿山听罢,反倒赶忙央求道:“老佛爷还是打吧!”慈禧奇怪了:“你怎么又要挨打了?”李寿山说:“挨打我还有俸,这一罚,这两个月我全家吃什么呀?请老佛爷还是赐打吧!”慈禧乐了,说,“下去吧,再犯我可不饶你!”

陈三宝梨园浸没半生,说起名伶们的宫中轶闻如数家珍。而霍小珍却无心再听。此刻,她最想知道的是自己的身世。

霍小珍忍不住了,插话说:“您讲的这些热闹事,搁平时我也爱听。但今天,我更想知道的是,我是怎么回事。”

陈三宝说:“孩子,你甭着急呀,听我慢慢儿往下说:戏子这帮人,甭管在戏台上怎么人五人六的,怎么光彩照人,但‘三教九流’中,没有戏子的位置,还不如‘下九流’呢。‘下九流’也好,‘下十流’也罢,反正都是下流。我陈三宝就是个‘下九流’,下三烂,自己在京剧这行里没有唱出名堂,跟着混饭吃,反倒把个唱出名堂的主儿弄到手了,这就是你娘。”

“您快说吧。”霍小珍早就等急了,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陈三宝。

“要说你娘——”陈三宝的眼睛眯缝起来,回忆着往事,“你娘的名字叫韩小冬,名若兰,艺名小冬。祖籍是安徽安庆,父亲韩天舒,因排行老六,人称韩老六,工文武老生及武净。韩小冬是韩老六的长女,自小耳濡目染,十分爱好演戏,韩老六认准女儿是可造之材,打小就让她拜师学艺。她聪慧好学,十几岁时在上海大剧场演出,因扮相俊,嗓子亮,很引人注目。这期间,她不但应工老生,连武生也唱。后来她辗转北上,先至天津,后到北京。”

霍小珍托着腮帮子,听得仔细。嘴里重复着“韩小冬”的名字。

都说陈三宝唱戏有台缘,就是他善于迎合观众的反应。此时,看了看二位听得专注,来了情绪,嗓门也高了,“韩小冬到了北京,没过多久,就在前门外大栅栏三庆园首演,剧目为全本《探母回令》,这次演出,就甭提了,获得了巨大的成功。那时戏台上,红的全是男人,而你娘,一个女人能红到这个份儿上,多不容易呀。”

霍小珍冷不丁问:“我娘漂亮吗?”

陈三宝就像被人挠到了痒痒筋,抿嘴一乐,“我认识你娘那会儿,她正值妙龄。对了,小珍,你娘可不像你,你长了个单眼皮儿,你娘是标准的双眼皮儿,大眼睛。而且,她的鼻子直挺,嘴唇饱满,从五官到脸颊的线条,于女子的圆润中隐现男子的棱角。眉目之间常带一丝忧郁,闲坐时,满是处子娴静,至今我回过神来,总想着她透露出的那股迫人的英气。她的扮相俊逸儒雅,姿态柔美又不失阳刚;她的嗓音高亢、苍劲、醇厚,全无女人的绵软与柔弱,听来别有韵味。”

霍小珍不由摸了摸自己的面颊。

“小珍,你甭摸自己的脸蛋儿,你没有你娘长得水灵,差着老大一截子呢。”陈三宝斜了她一眼,“那会儿,你娘让我迷三道四的,虽然我那嗓子不叫好,在梨园界也没名,却可着劲儿追。那时惦记你娘的多了去了,名角、富甲、大纨绔。不管追上没追上,反正你娘不硌硬我,不拿我当外人。”

朱贵原先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这时却有点着急了,一拍大腿,“你和小珍她娘是怎么成的呀?”

“听我慢慢说呀。”陈三宝又沉浸进当年,“就这么着,韩小冬越唱名气越大了,没多久就踅摸到进宫里给老佛爷演出的机会。”

“好嘛!”朱贵又拍了一下大腿。

“好个啥呀。”陈三宝白过去一眼,“就是在宫里唱砸锅了。头一回,韩小冬在宫里演《翠屏山》,正唱着呢,慈禧太后突然下令停戏,把戏提调叫来问道:‘今儿这戏是怎么唱的?还想不想当差了?’戏提调挨了骂,不知什么地方犯了忌,后来才知道唱词中有一句:‘最狠不过妇人心!’当着太后的面,就敢唱这句,挨一顿骂还算轻的呢!骂了戏提调,太后不算完,又把韩小冬叫来了,说,你也是个女的,‘最狠不过妇人心!’这句戏文儿,你不是在骂自己吧,那你在骂谁呢?韩小冬委屈得当场就哭了出来。”

“后来呢?”霍小珍问。

陈三宝说:“下一回,名伶王林进宫演出《王小二过年》,戏的内容是王小夫妇因为贫困,过年时没有饭吃,两口子在家斗嘴。王林饰演的王小有一句台词:‘阴七阳八,男人饿也比女人多活一天。’这句台词无意中招来身为女人的太后的不满,叫来太监,就在颐和园德和园戏台上,扒了王林的裤子,照着屁股蛋打了几板子。韩小冬演的是王小的老婆,看着王林被打屁股,吓哭了。慈禧太后抬眼儿一看,认出她是谁了。哟,这不是当着我的面儿唱‘最狠不过妇人心’的那位吗?怎么?上次我骂你了,你不服,没隔几天,又跑到德和园唱戏恶心我?太后当时也没再追究,让把这帮戏子撵出去拉倒。”

“后来呢?”朱贵和霍小珍几乎同时问。

陈三宝说:“后来,事情就更麻烦了。女人呀,就是不能见到比自己漂亮的女人在自己面前扭来扭去的。对你娘这种大美人儿,慈禧太后心里憋着一口气,过了几天,下了道懿旨,还是让韩小冬到颐和园德和园唱戏,只唱两本儿,一本是《翠屏山》,一本是《王小二过年》。你娘一琢磨,这两本儿,正是给自己捅了娄子的两台戏,不知道太后安的什么心,吓得没敢去,推托说自己生病了。”

朱贵“哟”了一声,“这下子麻烦可大了。”

陈三宝长叹了一声,“还就是这么回事。你想啊,老佛爷请谁进宫唱戏,那是瞧得起你。要是搁别人,这可是前八辈子烧来的高香,早就美得屁颠儿屁颠儿的。可好,咱们这位韩小冬,也就是你娘,居然敢不应旨。慈禧太后一下子就火了,好你个韩小冬,甭跟我这儿装病,又发话了,不管她得了什么病,就是抬,也得给我抬来!”

“哟!”霍小珍着急了,“我娘可悬啦。”

“那得找个地儿躲躲呀。”朱贵说话了。

“那可不,是得躲躲了。”陈三宝沮丧片刻,突然间仰头竖脑地说:“可是她刚到了北京没多久,哪有藏身之地。”

霍小珍眼泪汪汪地,“那可咋办?”

“嘁!”陈三宝得意地递过去一个眼风,“不是还有我吗。”

霍小珍问:“您是怎么给我娘帮的忙?”

陈三宝说:“打你娘一拒绝进宫,我就知道,事情麻烦了。赶紧,不等宫里派人来找你娘,我就给你娘挪了个地儿。”

朱贵问:“您给挪到哪儿啦?”

陈三宝的拳头砰地一砸桌面,“八大胡同!”

“八大胡同?”朱贵和霍小珍同时愣住了。

陈三宝微微一笑,“提起八大胡同,但凡北京人,都以为那儿是个窑子窝,烂脏地儿,其实不完全是这样。八大胡同之所以出名,不只是因为青楼,还与唱戏密不可分。”

“明代以前,唱戏的在砖塔胡同、粉房胡同一带扎堆儿,明以后转移到南城。八大胡同最早成名,是因为乾隆皇帝八十大寿,扬州徽籍盐商江鹤亭为表忠心,组织徽班中的三庆班进京祝寿,这成了当年轰动京师的大事件。”

“三庆班在京城一炮打响,其他的几大徽班立马就坐不住了,从乾隆末期到嘉庆年间,四喜、和春、春台等戏班相继进京,形成四大徽班齐聚京城的场面,大栅栏的戏园子变成竞相斗艳的舞台,离戏园子不远的八大胡同则成了他们最早的落脚点。给皇上唱完戏,安徽戏班子没有回安徽,直接住在前门外,像樱桃斜街,铁树斜街。当年三庆班进京后曾下榻于八大胡同中的韩家潭,百顺胡同,四喜、和春、春台等戏班则下榻于陕西巷百顺胡同及李铁拐斜街。为此北京有句老话,人不辞路,虎不辞山,唱戏的不离百顺、韩家潭。八大胡同最初是为戏班子提供到京师的住处,是客栈密集地。”

“从名利场到风月场,这种转变是从‘相公文化’开始的。京剧形成的热乎劲儿过去后,八大胡同就逐渐开始变味儿了,出现了头一批挂着戏班子招牌的客栈,但是经营内容和戏曲没有一点关系,就叫‘相公堂子’。所谓‘相公堂子’,其实就是专门提供男妓以及娈童的妓院,这也是八大胡同最早和风月二字结缘的开始。”

陈三宝长年在戏班子里混,对八大胡同里面熟门熟路的。他找了个熟人说了说,就把韩小冬接到八大胡同里了,等于猫了起来。

陈三宝回味着这段,“本来,你娘未必看得上我,她多少是个名角儿,而我是个潦倒琴师,门不当户不对的。但是,你娘躲到八大胡同里了,一天到晚,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只能仰仗着我打理生活。就这么着,你娘和我就成了,没多久,你娘就怀下了你。”

“后来呢?”霍小珍问。

“后来,后来,后来……”陈三宝的双掌捂住了脸,“后来你娘就生下了你。生你的时候,血崩,生下你后,她就走了。”

“走啦?”朱贵一惊。

陈三宝的双掌中蹦出了几个字儿,“是啊,走了。走的那个急呀,临了,连句交代的话都没有。”

“后来呢?”霍小珍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到。

陈三宝不再说话了,脸仍然埋在巴掌里。

一直没有说话的杨门拴开腔了,“小珍,你娘走了后,你爹生是什么法子也没有。一个唱戏的,搂着个刚出娘胎的孩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就这么着,我把你抱走了,交给了霍爷。”

“交给霍爷了。”朱贵想了想,“那您跟陈三宝是怎么认识的?”

杨门拴说:“你们想呀,我是当兵的,陈三宝是唱戏的,我跟老陈本来挨不上边儿,只是老陈他们那个戏班子到斋堂演过戏,是我这笔帖式接待的,就这么着认识了老陈。同治九年(1870)的八月十五,斋堂那帮子臭当兵的又想听戏了,请戏班子的差事落到了我头上。我没辙了,让个当兵的,叫牛天愣,赶着辆骡子车,给我拉进北京城里找老陈,摸到八大胡同,恰好赶上老陈媳妇产后血崩死了。老陈抱着个刚生下的孩儿在那儿哭。”

陈三宝似乎从回忆中醒来,抬起头来,像刚认识,盯着杨门拴使劲看,可怜巴巴的眼神中充满着感激。

杨门拴冲着霍小珍说:“你娘走得匆忙,又没娘家人在身边,陈三宝当时已经完全抓瞎了,幸好隔壁有个信奉天主教的大嫂,叫来几个‘姐妹’帮忙处理了后事。教堂里的嬷嬷要把你抱走,被我给拦了下来,那时坊间流传洋鬼子吃小孩儿。老陈可能看我挺主事,拉住我说韩小冬的这条血脉,如果放在他这二流戏子手里,也活不了几天,说着就跪了下来,差点儿给我磕头,求我无论如何得帮他想个辙。”

朱贵说:“就这么着,您想到了霍爷。”

“对喽。”杨门拴说:“老霍当年砍肃顺脑袋时,出了那档子窝囊事儿,不可能有后代了,却一直想要个孩子。当时,我二话不说,就从老陈怀里抱过了孩子,出了门儿,上了我带来的那辆骡车。我到现在都记得,赶车的牛天愣一甩鞭子,骡车直奔南城横街,进门就把孩子交给了霍爷。霍爷啥也没说,立马出门,一通嚷嚷,愿意花大钱,雇个专门伺候月子的娘们儿。找奶娘,甭走远,街坊邻居里就有。奶娘将孩子抱到怀里看了看,在霍爷耳边小声嘟囔一句,霍爷愣了一下后发话:‘甭管男女,花多少银子都行,只要把这孩子养活。’霍小珍,你以后的日子,就从霍爷的这句话开始了。”

这时,霍小珍已倒在朱贵的怀里,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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