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大抵经过一夜缠绵，第二日，我只觉得浑身酸疼，竟比洞房花烛夜还要难受，险些起不了床。沈狐狸还在榻上酣睡，我瞧见他安静的面庞，一时间沉默起来。
外头传来清兰的声音，“姑娘可要沐浴？”
我这才恍然想起了昨日的荒唐事，心下虽惊讶清兰为何在此，但也未多想，扯过锦被将沈狐狸盖了个严严实实，方才清咳几声道：“备水吧。”
话音刚落，帘子已经是被人掀开，清兰领着两个小丫鬟端来了澡盆，又添了水。待将整个人都泡在热乎乎的水里时，我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都舒坦极了。
外头的晨光透过细密的帐子，晕出点点白亮，我用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自己满头的青丝，沈狐狸依旧闭着眼躺着，丝毫不见醒来的迹象。
于是我便凑近了他，仔细地瞧着他沉睡的面庞。
大抵任何时候的沈狐狸都没有现在的他如此安静，浓郁的眉目，微微翘起的眼角，薄唇轻抿着，似乎是做着什么不好的梦，额角竟微微渗出汗来，我便一时兴起，用自己擦拭头发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额角的汗。
许是帕子上的凉意蓦地入面，沈狐狸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黑黢黢的眼睛，凌厉地看着我，这让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昨日刚来的时候，他猛地投来的眼神。
我的手一顿，沈狐狸却顺势抓住了我的手腕，眼神缓和，嘴角噙着笑，“怎么不多睡会儿？”
他的眉目柔顺，实在是难以想象方才那抹凌厉的目光出自于他的眼睛，我下意识地挣了挣手腕，沈狐狸却抓得更紧，我只好放弃了挣扎，低头看着泥黄的土地。
“我心里念着昨日出来地匆忙，恐怕姨娘还不知晓，便想早些起来，好回去让姨娘安心。”
闻言，沈狐狸伸手揉了揉我的眉心，笑着道：“这个你宽心便是，你哥哥们昨日见了你来，定会及时派人过去给姨娘知会一声的。”于是我嗯了一声。
帐篷里顿时沉默了下来，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外头有人走路的声音，过了半响，我猛地抬头直直地看着沈狐狸，“我三哥怎么没来？”话音刚落，我眼尖地瞧见沈狐狸的神色一僵。
自从那次在夏东城的灵堂前瞧见那一幕，我心里便始终有个结，如今看见沈狐狸不自在的神色，心里便顿时不痛快起来，嘴上却道：“我许久未见三哥，甚是怀念，夫君也定是十分想念吧。”
沈狐狸的面色明显变得难看了起来，我却只当做没有瞧见，继续自顾自地说：“夫君同三哥感情一向深厚，便是连我这个为人姊妹，为人妻子的，怕是也比不上呢。”
我的话刚说完，沈狐狸抓着我的手便紧了几分，我瞧见他面上的神色实在精彩，便抿唇一笑，鼻子却有些酸涩。外头突然有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一把掀开了帘子。
刺眼的白光争先恐后地涌进帐篷，我眯了眯眼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三哥，夏弈城。
大抵是我挨得沈狐狸太近，夏弈城的动作明显一顿，即使逆着光，我却依旧看见他的面色苍白，双眼死死地盯着沈狐狸抓着我的手，我趁着这个时候挣脱了沈狐狸的手，站了起来。
半干的头发一下子就顺着我的腰垂了下来，我在心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别人做妻子提防的都是女人，我哥哥却时时刻刻惦记着我的夫君，我的嘴角不免露出嘲讽的笑来，却是乖顺地行礼，只道：“既然三哥找夫君有要事相商，我便不方便继续打扰了。”
然后我潇洒地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出帐篷。
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夏弈城的嚎啕声响起，“我爹没了。”
脚下原本轻盈的步伐一顿，我瞪大了眼睛。愣愣地转身，瞧见帐篷外头竟站着我的几个哥哥，皆是一脸悲痛欲绝，二哥的眼睛血丝遍布，他上前地拽住我的手。
“七妹。”我的耳边传来嗡嗡地声响，却依旧清晰地捕捉到了二哥声音中的悲痛，这种悲痛似乎在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我爹没了，那个爱极了牡丹的人没了。
我猛地挣脱了二哥拽住我的手，一个箭步地冲回帐篷，夏弈城正半跪在沈狐狸的面前，我冲过去一下子扑到他，拽住他的衣领，恨声问他：“你方才说什么？”
夏弈城的脸上憔悴不堪，却也是狠狠地望着我，这并不是我素日里熟悉的三哥，他此时像极了一个陌生人，我看着夏弈城瞳孔里的自己，面色苍白。
沈狐狸从背后抱住了我，将我从夏弈城的身上拖了起来，二哥他们已经跑进了帐篷，二哥沉声地叫着我，“七妹。”五哥上前扶起了夏弈城，我闭上了眼睛。
“爹真的没了吗？”我听见我的声音带着颤抖，二哥缓缓地‘恩’了一声，我睁开眼睛只笑，“我爹怎么会没了，二哥，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我爹怎么可能没了，他怎么会没了。”我捂着面，鼻子堵得难受，似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二哥却在我耳边轻轻地说道：“爹带着人前去沙砾堆剿匪，为大哥报仇，可是却碰上了连日暴雨，对于驻扎在山边，爹躲闪不及，被埋在了泥石流下。”
每一个字都犹如一根针，死死地扎着我的胸口，我努力地平静，垂下了捂住自己面庞的手，然后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稳稳地响起，“二哥，我想去看看爹。”
爹被暂时安放在一处干净的空地上，他依旧穿着我最后一次见他的那身衣裳，上面的泥土混着血渍，着实脏得不堪，爹的面色青紫，我在他面前屈膝跪下，这才发现，原来爹不知不觉早就已经老了。
头顶的发丝夹杂着一抹又一抹的白，我伸手小心翼翼地擦掉爹脸上的泥土，又仔细地替爹捋好散落的头发。天空上露出了一抹晴阳，四哥欲言又止地叫了我一声，我扶起爹的头，手却碰到了黏糊糊的一个地方。
于是我神识一顿，却很快缩回了手，只见上面尽是暗褐色的液体，带着浅浅的腥味，我一愣，二哥却一个箭步地冲了上来，将爹的尸身一翻，脖颈后，赫然一个大伤口，混杂着泥土。
我顿时恍然大悟，喉间一甜，“我爹是被人杀死的。”
作者有话：祝大家新年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