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除夕一过,没几日,襄河镇便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我自是依旧呆在沈府里头,时常在院子里同小丫鬟们唠叨唠叨嘴皮子。天气渐渐转暖,我的肚子也一日一日地大了起来。
沈狐狸几乎是每隔几日就会寄一封书信回来,偶尔我也会凑到婆婆跟前去瞧瞧热闹,听着丫鬟喜笑颜开地念着书信。
约莫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转眼就到了二月初,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婆婆突然主动将我叫到她的屋子里头,然后语重心长地对我道:“儿媳啊,如今毅康离府也有些时日了,你现在亦也有孕在身,不如让晚晴陪你一同去万安寺去上柱香吧。”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也完全符合婆婆的形象,我便没有拒绝,答应了下来。婆婆果真早有准备,当即便将表妹从帘子后头叫了出来,笑得一脸慈祥,“正好你们姐妹俩也可以多相处相处。”于是婆婆几句话,连哄带骗地将我送上了马车。
许是入了春,外头天气不太冷了。我坐在马车里看着表妹一身薄衫上了马车,她依旧娇羞可人,朝我微微福了身。我却是懒得搭理她,偏头去瞧外头的热闹景象。
表妹自知讨了个没趣,只讪讪地坐在了一旁。
马车摇摇晃晃地起行了,车厢里寂静无声,偶尔有车夫扬鞭落下的声响伴随着外头的喧闹声传来,约莫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停了下来,清兰撩起了车帘冲我道:“夫人,到万安寺了。”
还记得上一次到万安寺时是同姨娘一道来为爹祈福的,转眼竟然已是过去了小半年,万安寺依旧香烛鼎盛,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表妹殷勤地凑到我身侧,提议道:“不如我陪表嫂先去送子观音那边上柱香吧。”
无论表妹的目的何在,她的建议却也着实不错。沈府不同夏府,子嗣众多,沈狐狸是独苗一根,三代单传,婆婆自然也是希望我肚子里能够一举得男的。我没有拒绝表妹的提议,她便欢天喜地地挽了我,兴冲冲地往送子观音殿走去。
清梅在一旁嘀咕道:“又不是表小姐怀孕,怎么她倒是比夫人还要着急。”这话许是无心之言,可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便半眯了眼,看了一眼表妹。
送子观音殿并不太远,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一众人便已经是行至到送子观音殿钱的石阶下,这里的香火最为鼎盛,我瞧见有许多挺着肚子的妇道人家们都争先恐后地往殿内走去。
表妹笑道:“我听说这里的送子观音可灵验了。”她这般热情,倒是又惹来我的一阵挑眉,便用手覆盖住她的手,亦也笑道:“有劳表妹了。”
数十级的石阶并不陡,一步一个便已是稳稳地走了上去。进了殿,里面弥漫着浓郁的香烛气味,表妹双手合十地向看门的和尚颔首,然后取来了几柱香,递与了我。
殿内的香烛味道浓郁地让我有些心发慌,不太舒服,我用帕子捂了嘴,勉强地上了香,不动神色地找了借口让清兰将我扶了出去。
走到外头,隐隐约约有钟声传来。表妹依旧呆在送子观音殿内,虔诚地许着愿。这日是个大晴天,我在送子观音殿前的石阶上站了一会儿,只觉得无趣得很,便开始四处晃悠。
寺中的香客众多,热闹处只能瞧见黑压压的人头挤动着,我索性便让清兰扶着我往禅院走去。一路走来,人烟渐少,禅院果真清净了许多,入眼的皆是参天大树,偶尔还能透过大片大片的翠绿瞧见里头露出的些许红墙灰瓦。
我在禅院附近的一处亭子中坐了下来,许是太久没有怎么动过,如今倒觉得走了几步路,浑身都乏力地很,又酸又累,几乎都要提不起劲来。
清梅一边替我捏肩捶腿,一边埋怨道:“早就说过了,夫人您不能老是呆在院子里头,得出去多走动走动,如今才走了几步路,反倒把您给累着了。”难得她有如此细心的关怀,登时我只觉得满心的欣慰。
一旁的清兰抿了嘴笑道:“清梅说得可没错,奴婢也觉得夫人得时常走动走动了。”这两个丫鬟一唱一和,倒将我弄得哑口无言。
不过反过来又细想,她们说得也确实是事实,平日里我只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偶尔才会去婆婆那里凑凑热闹,没有事情的时候都是躺在贵妃椅上晒晒太阳,倒是颇少有如此走动的时候。
正惬意间,远处的那抹翠绿之中蓦地出现一点艳红,鲜艳地宛若黄昏之时的残阳,略微有些刺眼。有一个翩翩佳公子伴同着一位穿着袈裟的老僧缓缓踱步到林间的青石板的路上,朝我逼来。
言笑晏晏之间,我懒散地抬眼,那位翩翩佳公子便含笑朝我看来,登时就将我那一丁点的睡意击散,顿时我是精神抖擞,生龙活虎。
谁来告诉我,那货不是齐佳图鲁。
心里头正有万匹千里马狂奔,可惜那位翩翩佳公子已是一脸的如沐春风,朝我拱手道:“沈夫人,别来无恙啊。”他依旧是语气温文尔雅,头上早已经不见了辫子,甚至满脑袋上的头发都已经长了寸长,都齐齐地竖着,颇为可观。
这使我不禁想到沈狐狸,不晓得他那光秃秃的脑门如今怎么样了。于是唇角泛起一星半点的笑意来,连带着看向齐佳图鲁的目光也温和了许多。
他正在同身旁立着的那位袈裟老僧细语了一番,然后那袈裟老僧便抬起头,我又是一惊,那袈裟老僧分明就是我同姨娘来万安寺所遇到的那位大师,大师朝齐佳图鲁双手合十作了一个揖,又朝我作了一个揖,手上的佛珠相撞,发出细微的声响,便沿着来时的路缓缓往回走。
齐佳图鲁仍是面冠如玉,一身红袍加身,几月不见,倒是越发显得他格外英姿逼人。他毫不客气地一撩袍子在我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引来清兰和清梅的一阵轻呼。
于是我只好道:“这位是祁公子,之前在兖州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