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带玉和探春,平儿不免嬉闹了一番,给平儿做过面膜,又捉弄了一阵廊下的鹦鹉,眼见天色渐晚,探春和平儿告辞走了,暂且不在话下。
紫鹃帮着摆好晚饭,她招呼雪雁和春纤过来一块儿吃,今天的晚饭比平时更好些,案几上放不开了,只好挪到外面木榻上的填漆圆桌上。
人们常说最美味的就是山珍海味,这顿饭应该是占全了,松仁鹿筋,葱爆海参,珍珠鲍鱼,如意竹荪,另外还有四样时令蔬菜,四个冷盘是老太太给加的,并一大碗热腾腾色若牛奶的鲫鱼汤,诱人的香气四溢,她偷偷咽了一下不争气的口水。
林带玉尽可能的保持着假淑女风范飞快的吃完了饭,小丫头端过来一盆温水,她洗干净手,不用她们,给自己沏了一杯香草茶,又去书架上拿了那本论语,心满意足的仔细翻看着,这本书看了好几天了,平时也闲得无聊,没有电视看,没有游戏打,没有MP3,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的,她发现书架上的好多书是以前想看,又不能静下心来看的。反正有的是时间,一本一本来看好了。
不一会儿她们也吃完了,收拾完毕,林带玉斜歪在床上看书,紫鹃在一旁绣花,不知过了多久,她冷不丁地哎呀了一声,带玉凑过去一瞧,原来是针扎了手,洁白的绸面上留下了点点殷红,紫鹃用另一只手的拇指紧紧按着出血点,一边抬起头对我说,“没事儿,我刚才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才走神儿了。”
因问,“什么要紧的事?”“你说佳惠和碧痕会不会去找宝二爷说情呢?他要是答应了去求太太,太太见他刚好了,怕他动气,会不会太太也心软了呢?”这话说的还真是有道理,带玉没有片刻迟疑的,就对她说,“走,咱去前面看看去。”
外面已经黑透了,还刮着紧风,林带玉换了厚一些的衣裳,紫鹃在前面打着一盏灯笼,小心的往外走着。
其实,她的胆子是不大的,那次偷看只不过是被好奇心驱使着忘记了害怕而已。
没有电灯,再多的灯笼也是无济于事,何况地方实在太大,风吹的竹丛呼啦啦的响,我们踩着凹凸不平的石子小道,走过曲廊,再出了院门,还是顺着沁芳溪的小路走,眼前的灯笼发出微弱昏黄的光,且摇摆不定,周围除了风声,听不到一丝动静,带玉心里战战兢兢,一步不落地跟在紫鹃后面,少顷,终于拐到了大路上,已能遥遥看到园门上尚算明亮的灯光。
走到东角门时碰到了几个婆子,见是她们,一个赶着去里面传话,一个赶紧提了灯笼,护送我们到前面去。
穿过宝玉院子前的夹道时,迎面忽然有个人未打灯笼,从里面匆匆走出来了,见这人行踪有些怪,我停下了脚步,前面的婆子高声问,“是谁?”
那人没说话,只慌的作了个揖,也停住了,婆子举高灯笼一看,是个年青的哥儿,大概二十上下,冗长脸,五官清秀,应该是自己人,却不认的。我又大声问,“你是谁?”那男子朝我微微拜了一下,说,“在下贾芸,是来看.....宝二叔的。不承想冲撞了林姑娘,罪过罪过。”
林带玉霎时明白了,原来是贾宝玉一时冲动认下的干儿子贾芸,心里不禁莞尔一笑,摆了摆手,就过去了。
刚走到门口,宝玉就手足舞蹈的出来了,满脸带笑的说,“林妹妹,外面冷,快进来罢。”
屋里也许是刚熏了梅花香,还烧着旺旺的炭盆,从外面猛一进来,倒觉的身上穿的衣服厚了,皮肤有轻微的痒,似乎要出汗了,带玉自那靠背上坐了,紫鹃替我解下披风,袭人也笑吟吟的端来一盖碗清茶,因说,“林姑娘如今真是稀客!”
林带玉淡淡的笑了笑,没说话。她低头掀开茶盖,一股子奇香散发出来,泯了一口,先淡后涩再甘,果然是难得的好茶!不禁点了点头,说,“这是什么茶?怎么这味道从没喝过?”
宝玉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说,“这是老太太才刚送过来的,说是高丽上贡的,名字叫什么个儿把刹,你要是喝着好,全送给你罢。”又接着问我,“妹妹身体可大好了?”“好多了,宝哥哥身上可也大好了?”
宝玉楞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我的话,微低了头,对袭人等说,“你们去茶房催催洗澡水罢。”
几人听了会意,一时麝月,秋纹都出去了,袭人还是站在门边,说,“都去了也不好,太太见了,又要怪罪我们不小心了。”宝玉看了看她,没有言语。
一直站在身后的紫鹃笑着插嘴道,“袭人姐姐也太小心了,只管放心,这里有我呢!”
袭人这才勉强笑着走到外屋了。
林带玉不动声色地看着,说,“宝玉,有人要不高兴了,以后我可不敢来这里了!”
宝玉有些紧张,连忙说,“别人也罢了,妹妹还不知道我的心,前儿已经给父亲说了,让给宝姐姐送休书去!”
“姐姐犯了什么错,你要休了她?”
宝玉低着头不回答,带玉便接着试探,“不是平日里和宝姐姐很和睦,她人物品貌又是好的,再找这样儿的也难!”
宝玉怔怔看了带玉半日,只看得林带玉心里发慌,方说道,“枉费了平时对妹妹的心,我待她们都好,难道是一样的?”
宝玉看他动气了,怕勾起来他的旧病,连忙说,“怎么又说糊涂话,倒枉为她们服侍你一场了,我替她们叫屈!”我这话是说给在外面偷听的袭人的。
“既然宝姐姐没有什么错,那怎能写休书呢?倘若你真写了休书,她以后可怎么做人啊,依她的脾气,包不准做出什么事情来,即使写,也是和离,休书一般是犯了七出才写的!”林带玉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宝玉愣了一下,仔细看了两眼面前的黛玉,不知为何,自从那天晚上,那天他其实也有点夸张,一看到黛玉穿着丫鬟的衣服出现在婚礼上,他就立马明白了新娘子并不是林妹妹,故而大闹,但偷眼看黛玉,竟是很镇静的样子,脸色如常,一滴眼泪也没掉,他原以为,林妹妹看到他和别人结亲,会当场晕过去的,谁知没有,还劝他拜堂呢,最后没事儿人一样走了。
再看黛玉便觉得有些怪怪的,她还是她,一点儿没变,可总感觉还是变了,似乎她不是她了。
现在的她,让他感觉有那么一丝陌生。
比如刚才,他以为黛玉只是来看他,可那几句话说的明白,分明是让他与宝姐姐和离。以前的林妹妹会这样说吗?
林带玉见他只字不提佳惠与碧痕的事儿,知并没人在宝玉面前求情,也就没放在心上了,等了一阵宝玉还像呆子一般坐着,忽然想起自己晚上还未吃药,就一言不发地走了。
宝玉心里思虑着,忽然想到宝钗如雪娇颜,心里到底有些舍不得。回过神来,招呼丫鬟给黛玉倒茶,袭人笑着说林妹妹早走了。
“洗澡水好了,让秋纹和麝月两个伺候你去洗,我晚饭吃多了,正好三姑娘上回落在这里一个玉石盘子,我送了去,正好消消食。”袭人说话间那两个进来了,宝玉自跟她们去了。
袭人拿了那玉石盘子,却不去送,叫院子里的一个小丫头去了。自己也不打灯,趁着月色两手空空去了王夫人处。
话说第二天下午府里派人找到了佳蕙和碧痕的老子娘,两人也早收拾好了东西,又到各处拜了别,就含着泪离开了。本来这事应该告一个段落了,谁知她俩一走,牵动了另两个人的心肠。
她们是可人和媚人,两人是表姐妹,被卖到这里大概四五年了,可人当初是因为自己亲娘有痨病家里借了高利贷还不上,被顶账卖到这里的,媚人是父母无钱给哥哥娶亲被送了来的,在这四五年里,可人的娘早死了,媚人的哥哥都有孩子了,父母也后悔卖了女儿,只没有赎出的银子。
见佳蕙和碧痕好好的走了,还白给了二十两,如何能不眼馋呢!两人看着晚饭前有点时间,就迫不急待的来潇湘馆求林带玉了。
带玉坐在椅子上听她们说完,不免替她们伤心了一回,只面上不好露出什么,不动声色的喝完一盏茶,忽然笑着说,“你们可是求错了人了!如今是琏二奶奶和三姑娘当家,我也不管事,也不好开口的。”
可人一听急了,连忙双膝跪下,待要求她,真受不了!动不动就下跪。她急着说,“赶紧起来,我找个机会,说句话就是了,不过,成不成,我可说不准。”
又过了几日,天气越发暖和了,这一日林带玉中觉儿醒来,看了一会儿书,有些闷闷的,信步走出去,顺着沁芳溪,和一些说不出名的水鸟玩了一会儿,继续在园子里游荡着,眼看着快走到正殿了,旁边忽然有粉墙青瓦,一个小小幽静住所,抬头一看上面挂着的匾,正是秋掩书斋,她笑笑,敲了敲门。
出来开门的小丫头林带玉并不认识,白脸儿单眼皮,刚留头,见是她,连忙高声喊,“林姑娘来了!”
和探春说了一会儿闲话,正要转个话题跟她提起可人媚人,探春却抢在前头,告诉她如今府里出了一件令人震惊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