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将过,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爽了,园子里的许多花已经开败了,惟有池子里的水还是清亮的,满满的荷叶香味,很远就能够闻得到。我常常在吃过晚饭后一个人在园子里闲逛。
贾政另外托了人,叶天士的事情已经完全解决。府里没有另外生事,一切看起来风平浪静,和谐美好。只一件,昔日怡红院里的丫头碧痕,就是嫁给王善保家做媳妇的,前日因产后大出血死了。再有一件,那厨子柳家的女儿柳五儿,看起来有些厌人,娇滴滴的,性子却是十分刚烈。数月前赵姨娘强做媒将她许给了内侄钱槐,那五儿本很有些阴虚火旺,此事即出,冲任不固,迫血妄行,便多了崩漏之症,一日趁着家中无人,悄悄上吊而亡。好好的一个女儿,最后还是和彩霞一样的命。
若说碧痕之事是意外,柳五儿却是有意糟践自己了。人生九种,种种不同,先天所定,无法更改。柳五儿不过仗着年青,想得个好差使,最好再得到那个富贵公子另眼看待,最高理想,也许不过是做个姨太太。殊不知,这好差使,这半个主子,有多少只眼睛紧盯着呢?论模样,她比不上晴雯,论品格,她比不上麝月,论圆通,她比不上秋纹,论伶俐,比不上小红,论心计,更不及袭人。钱槐虽坏,对她倒还是真心的。可惜他的真心,她不稀罕。
让我感到欣慰的是紫鹃,其才干远在平儿之上,又刻苦,很认了些字,现在上下大小事情皆是她协同三姑娘办的,帐又管的公平,无人不夸的。倒让我得了便宜,每日早省后,我只管躲在屋子里看书,是叶先生送来的医书,其中有一本《温热杂论》是他自己著作的。
如果说我之前看中医书是因为一时好奇,看了叶先生的书,却是真正有了兴趣。对于在大学里没有选修中西医结合这门课程很是后悔。不过我一向很骄傲自己的记忆力与理解力,我已经反复熟读中医理论,有些重要的章节甚至能够背诵。只是中药及实践部分,因为没有经验,记忆难免会有些混淆。
过了一些日子,我就在屋里呆不住了,很想拜叶先生为师,到他的医馆工作,却也明白贾府里,首先老太太是不会答应的。
一****同探春等人在潇湘馆下棋,香菱忽然来了。多日不见愈加赢瘦,面色也有些发黄,显得下巴尖尖的。我忙让丫头看座倒茶,探春因问,“姨太太还好?”香菱坐下来不及吃茶,说,“姨太太好多了,今天是跟着姨太太来的。多日不见林姑娘和三姑娘了,特来看看,我们家姑娘问各位姑娘好,马上要走。”
我看她似是气血两亏之症,说了一些劝慰话,又找出几本书送给她,因问,“身上怎么不好?吃得什么药?”
香菱叹了口气,说,“平常也不觉的什么,只是乏得很,懒怠动。如今也没吃什么药。”
我说,“虽不是什么大病,日子久了恐怕不好,我知道有个大夫能治得你的病,明日让府上去请罢,只是你要看开些,凡事不可过于多虑,也不可强求。闲了常来走走。”又令小燕将叶海送来的阿胶取两盒送与她。
香菱走后,探春支走了丫头,压低了声音悄悄与我说,“林姐姐,前儿我听别人说,有人给薛姐姐做媒,姨太太今来,也许为了这个?”
居然还有此等事?我却一点都不知晓。自贾府送了休书,外面早是风言风语,薛府门前长冷落,宝钗本人也是终日大门不出。虽然后来也有官媒来保,争奈不是填房,便是人物粗陋不堪,又或门第不相配,若这次能若果然相配,也是宝钗的造化了。相信宝姐姐的性格,断然不会一条路走到天黑的。
我捻起一个棋子,说,“妹妹,这里没有外人,我也不瞒你。宝姐姐的事儿,我一直心有愧疚,当日如何,你自然知道。只是今日境遇,也是始料未及的,若这次果然好事能成,我也稍稍心安了。”探春听了却有些不以为然,说,“有后果必有前因,要我说,是她糊涂。敷衍得了众人,逃不脱我的眼睛。”说完又冷笑了几声,说,“她那样的性子,也是该着。”我听着探春没有好话,便不再提她。道:“这些日子也不见史大妹妹来了,倒有些想她了。”
第二天中午我陪着老太太用膳完毕,贾母同我扯了一些闲话,忽然说,“林丫头,前些日子南安太妃给你三妹妹说了一门亲事,家里也是做官的,三代王侯,也不亏了你三妹妹了。只是你却是我的心事啊。”
我微低了头,一言不发。贾母见我不说话,叹了口气,道,“你父母都去了,我这个老婆子倒还活着,少不得替你做主了。我看宝玉这些天还好。你们也都大了。过两天我去找个人挑个黄道吉日,定下你们的亲事。”
我不好断然拒绝,便说,“外祖母何必如此着急?天气转凉,我这几天气喘又犯了。听袭人说,宝玉夜里也受了风寒。不如再等些日子罢,横竖等到年底,更热闹些。”
贾母又沉思了半响,说,“如今你这样我也放心,也罢,就依了你,年底再办,也更热闹些。”我笑着说,“一定要办的风光些,老太太到时可别心疼了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