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敌人手里并不可怕，部落的勇士从不畏惧死亡，可是他们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可挡万夫之勇，又怎么会甘心死在这个无声无息的地方呢？
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任务，值不值得他们无名无份的客死异乡？
现下所有人都不再避讳去看巴特尔的眼睛了，他们死死地盯着他，满眼的恐惧与不甘。巴特尔几次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他实在是无法将自己的推测告诉大家，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去接受来自自己人的背叛，更何况这些事情本就与他们无关。
“我们，是去寻找一个名为‘帝王之剑’的东西……”
思索再三，巴特尔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就让他们像自己当初那样，以为肩负着什么伟大的使命，为复兴部落而死去，像战死沙场一样的荣耀。
哈尔巴拉所说的帝王之剑，本是前朝部落人掌权时候的一件国宝，有传说它象征着国运气数，部落的衰亡就是因为帝王之剑的丢失而造成的。随着部落整个民族的没落，各类典籍也被王朝人烧毁殆尽，这帝王之剑的传说就变得愈加神秘了起来。
后来巫祝大人照卜算之相算出帝王之剑即将出世，且会首现于极北之地，便着巴特尔带领一众精兵前去带回重宝。
听罢自己的使命之后，众人颇为欣喜。他们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还能跟部落重宝联系在一起，与仅仅几次局部战争的胜利不同，这是真正会带来复兴的大事，将会名留史册。
“将军！我们走吧！”
这个时候，一个面容尚显年轻的勇士站了起来，向巴特尔央求道。刚才他还是那些连胳膊都抬不起来的人中的一员，现在虽然双腿还在颤抖，却也已经稳稳地站住了。
“将军——我们走吧——”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附和，他们的眼中充满了决绝和希望。巴特尔明白他们的心情，既然已经回不去了，那就死在寻找的路上，这是身为部落人的尊严和骄傲。
“出发！”
面对诸多摇摇欲坠仍不肯放弃的部下，巴特尔几乎都要控制不住涌到眼角的泪水了。他猛地站起身来，高高举起自己的手，宣布重新整队出发。
“将军！请等一下！”
就在部队集结完毕将要前行的时候，一个颤抖地声音突兀地打断了所有人的动作。
这是一个干瘦的佝偻汉子，看上去要比旁人的年龄更大一些。与激动地众人不同，他的眼中更多的是怀疑和凝重。
“格根，有什么事？”
看见出声的人是这位队伍里军师一般的人物，巴特尔的心里“咯噔”一下。大部分的部落人都心性简单，更何况这些话是他们最信任的将军说出来的，但是这个格根与众人不同。他跟随巴特尔多年，自然对巴特尔目前在盟勒部落的处境相当了解，所以巴特尔能想到的，他也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帝王之剑’真的出现在了这极北之地么？又或者说，所谓的‘帝王之剑’，真的存在么？”
格根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的质问，如同重锤般敲击着巴特尔的心。
“你胡说些什么？将军说是，那自然就是了！”
“络腮胡子”一个箭步冲到了格根的面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满脸惊疑不定的愤怒。
被勒住了脖子的格根很快就憋得脸色发紫，但他仍不肯屈服，甚至不曾多看这个几乎就要送了他性命的汉子，只是死死地盯住巴特尔的眼睛，一字一顿，郑重其事的大声说道。
“我们部落人从不说谎！巴特尔！你告诉大家！‘帝王之剑’真的存在吗？”
没有回答……
“络腮胡子”呆呆的看着颓然滑落在地上的巴特尔，松开了掐着格根脖子的手指。所有人都呆立在原处，看着他们的将军把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了雪地里，肩头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着，好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络腮胡子”囔囔着跪了下来，他茫然的四处望着，发现迎着自己的目光全部都是一个样子，所有人都目光呆滞的看着彼此，鸦雀无声。
“我们被放弃了，对不对？因为那个赤那，对不对？”
格根也跪了下来，他早已泪流满面，状若疯狂的一遍遍问着，也不管有没有人回答。
在场的人都是巴特尔的心腹，再愚笨的人此刻也明白了格根的意思。在这场悄无声息的王储之争中，他们的将军失败了，没有人会等待他们带回来什么“帝王之剑”，也许此时此刻，赤那早已经被拥戴为了盟勒部落的继承人。
“嗷——”
巴特尔突然扬起头，朝着天空长啸一声。两行清泪沿着他的脸颊扑簌流下，转瞬间就冻成了冰柱，又被震成了细碎的冰渣消失在空气中。
“不甘心！我不甘心！”格根突然红着眼睛跳将起来，“将军，让您的海东青带着我们的消息回部落。我们需要救援！我不相信所有的部落人都抛弃了我们！”
“没用的，格根。没有吃的，小东飞不回去。”
长啸过后，巴特尔显得颓废了许多，他怔怔的看着自己破烂的绑腿，低声回应着格根。
“谁说没有吃的！谁说没有吃的！”
本来站都站不稳的格根，突然身手利索的一把抢过了“络腮胡子”别在腰间的弯刀，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朝着自己的肩膀处猛地一挥，顷刻间飞溅着的血花就喷了巴特尔一脸。
一只完整的胳膊掉落在地，断口处还在汨汨地流着鲜血，很快就染红了一大片洁白的雪地。格根扔掉手中的弯刀，一把抓起了自己的胳膊塞到了巴特尔的怀里。
“让它吃！让它吃我的肉！”
“格根！你疯了！”
巴特尔大惊失色，他跳起来手足无措的按着格根的伤口，但是那创口实在太大了，血迹大片大片的晕开来，很快他的大半边身子都被染红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大家围将上来却又束手无策，只能眼看着疯狂地格根渐渐软了下来。
格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眼神却愈加明亮。他用仅剩的那只手死死地抓着巴特尔的肩头，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嘴巴微微张合，却是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了，巴特尔将耳朵贴在了他的嘴上。
“将，将军，求你，让小东，回去。我的灵魂，也要，随它归去……”
“好好，我答应你。格根！我答应你！你别说话，别说话！”
眼看着格根的眼神渐渐涣散开来，巴特尔泣不成声，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无助的抱着格根残破的身躯，感觉他生命的气息渐渐消散在指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