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开前世做混混,与一帮流氓地痞,黑道枭雄待的久了,性格上也沾染了不少黑道习气,平生最看不起两种人。
一种是表面上满口仁义道德,冠冕堂皇,暗地里却男盗女娼,无恶不作的伪君子,另一种就是假借佛道之学,把自己夸的好像四大皆空,慈悲救世,其实行的却是那诈骗世人钱财性命勾当的卑鄙小人。
这相灭和尚虽然低眉顺目手托木鱼站在桥头,看起来老实巴交,道貌岸然,加上光头锃亮,很有一派高僧风范,杨开却一听他这几句话,心里已直接在他的光头上刻下了‘小人’两个字,心底顿时升出一股厌恶之情。
这李罕之显然与杨开有同感,听完和尚的话,嘴角顿时撇了撇,不过却没有继续向他挑衅,只是淡淡道:“相灭师兄深夜来此,想比找林师弟有关于你们法相宗的要事商议,李某就先告辞了。”
他嘴上说告辞,眼睛却一直紧盯着三丈之外,稳站桥头的相灭和尚,同时也凝神戒备着侧后站立的林言,如果对方真是冲他来得,他可不能乱动,一但失了先手,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深知此僧业艺惊人,虽只三十多岁,却已将法相宗心决练到了万法如常的境界,比林言的众生颠倒,男女无相还要高出一个级次,不但是法相宗三百年来第一奇才,更是佛门四宗公认的十大高手。
自己尽管身怀禅宗四大绝技,与之同列十大之中,可对方配合只比自己略低一线的林言,他就算再小心谨慎,不付出点代价,也未必走的了,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暗暗叫苦,却又有些不解。
自从去年四月在弘农刺杀高骈不成后,他自己也负了不轻的内伤,于是赶回五台山附近修身养性了大半年,年初听说王仙芝在长垣起义,心中一动,便决定先来看看情况。
如果王仙芝真能成事,他就把自己招揽的一帮好手都带过来,混迹于群盗之中,凭他的身手与背后师门的支持,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成为一方魁首,师门在世俗中便又能多增加一分力量。
这个想法,他只对几位同门提过,南下途中更是乔装打扮,一路隐藏形迹,绝无被人跟踪的可能。
谁知一进曹州,先在大街上看到林言这小子招摇过市,到处刻留佛门暗记,引的他夜里跑到刺使府后花园约见对方,紧跟着相灭和尚又不约而至,他可不相信这全是巧合。
可这也是他最想不通的地方,自己如此小心,南下的计划又是临时起意,对方却似乎早知道他要来,这行迹又是如何泄露的呢?
相灭和尚看他说了要走,却一直站在亭中不动,便也闭口不言,默默站在桥头,双眼微闭,似乎打起了瞌睡,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又极为压抑。
“呵呵”,林言突然一声轻笑,瞬间冲淡了这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李师兄,既然你要走,林某就不远送了,不过师兄出了刺使府,最好立即去趟西川,眉山上几位师叔伯可一直等着师兄呢。”
“笑话,李某自从师尊元寂,便是自由身,一年到头,连禅宗山门都很少去,又怎么会去你们法相宗的宝山?”
李罕之虽然笑声连连,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一双小眼睛眨也不眨的盯在桥头相灭和尚的身上,背负的双手也不露痕迹的慢慢垂到了身体两侧,体内真气流转不休,早已蓄势待发了。
他们在这里剑拔弩张的对恃,假山缝里躲藏的杨开虽然看的心生紧迫,不谙世事的心儿却早已无聊透顶。
说是捉迷藏,可亭子里的叔叔却一直和桥上突然出现的光头叔叔说个不停,再不活动一下身体,她忍不住就要睡着了。
一想到睡觉,心儿的眼皮更是沉重的不得了,压抑了半天的一个哈欠忍不住就打了出来,还用刚才捂嘴的小手拍了拍。
杨开心中暗叫不好,正想有所动作,风声扑面,自己与心儿的后领已被一双大手抓住,不等他们发出惊呼,就觉脚下一空,身体已腾云驾雾般被扯的飞了起来。
等两人再次脚踏实地,却已到了假山顶上,对面亭子里的林言和李罕之还在,杨开不用回头都猜的到,把自己和心儿拎出来的,必定是那相灭和尚。
不过他立即又暗吃了一惊,距离假山最近的,应该是站在亭边的李罕之,相灭和尚远在数丈之外的小桥上,想不到却是他最先抓到自己,这速度快的不但自己来不及反映,就连李罕之都没走出亭子半步。
其实也并不是李罕之反应不过来,相灭和尚的身形刚刚从桥上掠起,林言便斜跨一步到了他身边,两人弹指间,已暗中对了三掌一拳,虽然将林言逼退,但再想走却已来不及了。
“哇,光头叔叔你好厉害,居然能把小少爷哥哥和心儿一起扯的飞起来,太好玩了,再来一次好不好啊?”
扑通!
包括杨开在内,在场的几个人,除了身后抓着他们的相灭和尚,心里都把自己摔了四脚朝天。
光头叔叔?心儿还真敢叫啊,不过也不能怪她,毕竟她现在这年纪,还不知道和尚是什么东西,能在光头后面加上叔叔两个字,已经是很有家教了。
如果换成杨开,恐怕早已一声死光头或者秃驴骂了过去,只是他现在只敢在心里骂,嘴上可不敢这么说。
不过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这可是混混的处世哲学,杨开也不例外,听完心儿的话,眼珠一转,立即也装出满脸纯真的笑容,拍着双手兴奋的大叫起来。
“哇,林表哥你快看啊,这位光~头叔叔真的好好厉害哦~,心儿,咱们再求叔叔飞一次好不好啊?”
“好啊,好啊!”
心儿可是真心希望再来一次,所以立即回身抱住了相灭和尚的胳膊,附和着杨开的声音,小鸡啄米般拼命的点着小脑袋,还使劲摇了摇和尚的胳膊肘,搞的相灭和尚满脸郁闷,差点佛心失守。
原以为有人在偷听他们谈话,谁知道自己抓出来的,却是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而且听这个男孩的意思,他还是林师弟的表弟,也就是黄巢的儿子,这下可真是打也不行骂也不是了。
法相宗打算在义军中划分出一块属于自己的势力,走的本就是亲戚路线,利用林言与黄巢的关系,慢慢把黄巢这个实力派拉拢过来。
如果义军成事,年前在西川损失惨重,已经处与佛门四宗末流的法相宗,才有可能再次得势啊。
所以相灭虽然是个武学大高手,可现在面对这两个加起来也不到四岁的孩子,脑门上却不禁微微冒汗,有点束手无策了。
亭子里的李罕之顿时也暗笑了一声,不过他也从杨开刻意喊出的话语中听出了味道,那小孩子居然是林言表弟,也就是说,相灭和尚不可能对这两个小孩下狠手,这岂不是自己脱身的好机会?
所以他立即推波助澜的道:“相灭师兄,看起来这林师弟的表弟与表妹对你可崇拜的很呐,呵呵,不如你就带着他们玩玩吧,反正这天色也不早了,李某长的又丑,也不想吓坏了孩子,这就告辞了。”
虽然李罕之长的确实不怎么样,而且也是佛门中人,和相灭比起来也未必能高尚到哪去,他们打起来,也是鬼打鬼,狗咬狗,和自己没任何关系,不过杨开心里早在成见,认为和尚是个小人,所以这时故意偏帮了******一把,与心儿一起回身将和尚的袖子扯在了手中。
相灭和尚三十多岁,武学极高,平时很少下山,对事故人情的掌握,远不如林言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此时虽见李罕之要走,自己又被两个小孩缠住了手脚,心中焦急,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林言突然微微一笑,冲李罕之拱手道:“李师兄要走,小弟当然也不敢强留,不过,呵呵,李师兄下次再有什么计划,或者想去什么地方走走,可千万别再对任何人提起了。”
李罕之脸色顿时一变,回身看了林言几眼,然后一拂袍袖,穿身掠出凉亭,脚尖在林间树梢上轻点了几下,便翻出后墙消失不见了。
心儿顿时瞪大眼睛惊异的大叫道:“哇,小少爷哥哥,快来看上帝啊,原来这个丑叔叔也是会飞的。”
杨开最近一直在给心儿讲西游记的故事,不小心就把前世看过的大话西游当中的段子用了进去,心儿刚才没想起来,现在看到李罕之嗖的一下就飞走了,顿时把这个典故用到了他身上。
相灭和尚和林言只当她在胡言乱语,也没多想其他,看李罕之走了,相灭抓着杨开和心儿再飞了一次,在两人一个故意,一个真心的大呼小叫声中,从假山上飞掠到了亭子里。
夜深人静之际,两个清脆的童声传的极远,相灭刚刚踏足地面,就听后园与内宅相通的月亮门洞那边便传来了一阵的呼唤,“小少爷,你在什么地方呢,别玩了,快回来睡觉吧。”
随后,几盏灯笼的亮光慢慢从门洞那边映了过来,显然是丫鬟仆从们正在沿路寻声找过来。
相灭无奈的对林言道:“师弟,刚才你如果拦一下他,或许……”
林言不等相灭把话说完,脸色突然一下变的苍白无比,张口吐出一丝鲜血,摇了摇头道:“好精深的内功,小弟也是有心无力啊。”
原来他刚才与李罕之匆匆对了三掌一拳,虽然用的都是暗劲,交击之时毫无声息,可其中凶险却非比寻常,他已经受了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