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远的暗蓝的天宇下,清新的空气里,桂花香越来越浓了。
越长风早早起来,站在铺外,看着眼前的这棵粗大的桂花树,脸上还着微笑想:大宋的市民永远也不会想到,800年之后,桂花,已经成了杭州的市花了。
街上,飘着淡白的雾,北边不远的官河边,偶尔传来侬言软语的女人相互问候的声音,连河水缓缓流动的声音也可以清晰入耳。
如果没有战争,如果半年之后南宋不灭,生活在这座曾经繁华的古都,真是一件美好到极致的事情啊。等南宋灭亡之后,自己要想拥有更大的发展,就只能到忽必烈的地盘去混了。
越长风正感慨着乱想,忽看到有人匆匆而来,他一惊,以为是那个道士,正想闪回轿铺,那人却扬着胳膊叫道:“越医丞!请等一下!”
原来是方掌柜。越长风这才停下来,回了个招呼。
方掌柜小跑到越长风跟前,喘着粗气说:“越医丞,这两****就想给你说件事,不知你当下可有空闲?”
“有啊,说吧。”越长风觉得不象坏事。
方掌柜脖子一缩手一拱:“嗯……只是,这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敢劳越医丞驾到当铺去一趟可好?”
越长风正考虑去还是不去,北边突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两匹马外加一辆马拉轿车就从薄雾中穿了出来,停在了铺外。马上跳下两个,冲越长风一抱拳:“越医丞,我家太师请你当紧过去继续给小姐诊病!”
越长风为难地看了看方掌柜的。
方掌柜的躬身而退:“无妨无妨,我的事和太师的事比轻如鸿毛,待你回来我再请你细谈就是了。”
“哎呀,大清早就闹哄还让不让人睡了!”屋里忽然传出静安睡意朦胧的叫嚷,“你们这帮没眼的,还医丞医丞地乱叫,我家铺主已是七品翰林良医了不晓得吗?”
这一声出来,唬得眼前的这些人赶紧恕罪恕罪地向越长风请罪。一时间越长风也觉得被人崇敬的感觉真好。
越长风进铺拿了必要的东西刚要走,一个下人又说,太师让他今日再给他火疗一遭,越长风便又带了火疗所用的家什,心想:真是困了给个枕头,正想给这老贼聊聊正事呢。
一行人匆匆到了贾府,直接上了贾燕儿的怡香楼,贾似道、贾夫人及其大女儿贾莺儿都在内室,正在床前低声说笑。
越长风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贾似道一看越长风进来,赶紧迎上去,连贾夫人和贾莺儿也都喜滋滋地招呼了他一声。
越长风回应着两人,慢慢走向病前。昨天他没敢放肆细看贾燕儿这个天下第二大美人,今天,室内光线晴明,而她人又坐着,想不看清都难啊--
贾燕儿正远远地斜视着越长风,一头云鬃丝毫不乱,显然刚刚洗梳过。上身穿着尊贵的紫色半臂罗锦,露着两条雪白的小臂,下身掩在绯红溢彩的床单下;略显苍白的俏脸带着几分难免的怠倦与憔悴,红唇半开半合,一双明丽的大眼,虽显萎靡,但眨眼之间依然乌眸流波、神采闪现;这娇娇弱弱之间的万种风韵,不可谓不是天成。而昨日越长风就注意到的、贾燕儿左边嘴角之下的那粒黑痣,此时看来更是成了妙手绝笔,让看到他的男人不由得不甸然心动……
“昨日……可是你救了我?”贾燕儿努力笑了一下,虚弱地问,声音慵懒娇美到到让人极想一揽入怀,只是眼神隐约有些阴冷。
越长风努力镇定了一下,平静地点了点了点头:“正是。不知贾小姐现在感觉如何?”
贾燕儿微微动了一下头:“越公子可否近些,我有话说……”
越长风心里一甜,马上往前又走了两步,感谢的话谁不爱听呢?
“再近些……”贾燕儿一脸的笑意,望着已经快到床头的越长风。
贾似道等人吃惊地看着贾燕儿的举动,想说什么,又怕拂了她的意思,只能干干地看着。
越长风已经站到了床头,他心跳得厉害,没想到一个封建社会的大家闺秀竟会这样开放,这样让自己近身说话,他的目光甚至已经从她粉白的脖颈上闪了过去。
“贾小姐,你请讲吧……”越长风看着她微蹙的细眉柔声道。
“你……你可否俯身下来……”贾燕儿笑得更媚了。
越长风一愣,回头看看贾似道等人,没敢动。
“越医丞,不必拘礼,只管听我女儿讲吧。”贾似道十分开通地苦笑着。
越长风强忍着没用门牙去咬下唇,把腰稍稍弯下一些,立即有淡香萦萦。
“你可是一早就从医铺赶来……”
“对。”越长风一皱眉,心说这丫头怎么问十八杆子都打不着的问题啊。
“可曾洗漱?可曾早餐?”
“嗯……都还没有……急着为小姐诊病……”
“如此说,你为我真是尽心尽力了……快些把身子再俯下一些,我有重要的话说……”贾燕儿燕语如诗,媚眼半张,撩得越长风心神大乱。
“越医丞,只管照小女的话去做吧。”贾似道尴尬地干咳嗽了一声,旁边传来贾氏母女不满的轻叹。
越长风于是屏住呼吸,把腰再弯下三分……
“再近些……”贾燕儿还在轻轻地催促。
越长风咽了一口唾沫,现在自己的脸离她的脸也不过一尺多,要是再近……
但事已至此,他也没多想,于是就把脸又近了一丝……
“你这腌臜货色!”贾燕儿突然一声怒斥!身子猛然一折,一巴掌扇到了越长风的脸上!
这突然的变故真如石破惊天!
贾似道等人马上涌到了床前察看事由。
越长风呆呆地站在病床前,手抚着左脸,门牙狠切着下唇,心里满是愤怒,无法想象的愤怒!
虽然这贾燕儿下手根本不重,脸被打得也算不上疼,可这也太让他无法接受了!
自己,明明是她的救命恩人,她竟然反过来要打自己的脸,天下还有这般刁蛮无理的女人吗?
此时的贾燕儿,正在剧烈地咳嗽,闷得几乎气都喘不过来了。贾夫人流着眼泪追问她到底怎么了。
贾燕儿胸脯起伏,两眼清泪盈盈之间,目光还如剑一样直刺越长风:“你……如此肮脏的下等人……莫说你手脸不洗……就算你油锅里炸过……昨日也不该碰我的……”
说到这里,她突然将脸扭向床里,嘤嘤地饮泣起来。
原来如此。越长风这才明白挨打的原因。爱惜身子竟然到了这种地步,真他哥的,你等着吧,千金小姐。
这时,贾似道赶紧过来,双手拉着越长风的双手,摇头顿足道:“越医丞,老夫实在是惭愧之至,小女病后神昏情乱、恩将怨报,你就看在老夫的薄面上海涵了她吧?”
越长风唉了一声,故意落魄地说:“都怪本人粗野下贱,错入贾小姐慧眼,现下告辞,请太师另请高洁之士来给贾小姐医病吧。”说完,越长风起步就走。
“哎呀越医丞!你可千万走不得啊!”不等贾似道动作,贾夫人就一声疾呼,快步追了过来。
贾莺儿也娇声央告越长风留下来。
“长风啊,老夫知道你所受的委屈,”贾似道更加歉疚地说,“小女平日太娇惯,不懂人情事故,所以你务必留下。等她病好之日,老夫一定让她给你陪罪,可好?”
“爹爹……母亲……不用求他……女儿宁可一死,亦不愿再受其一辱……”贾燕儿哪里肯低头,声息虽弱,气势不减。
“燕儿!你如此说好不解人!”贾夫人忽然恼了,流着泪趋身床前,回指着贾似道说,“且不说贾府上下因了你一人花费了多少金钱人力,只你爹爹一人就消瘦了多少?自你病倒,他哪夜不是合衣而卧?难道你要为娘跪下求你不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