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这样太不妥了！”玉环压低了嗓子低叫道，脸上泛上一阵难色，而在李隆基眼中却变成了害羞。他端起茶杯笑道：“世俗繁缛礼节，不必拘礼太多！玉环爱喊什么就喊我什么吧！”
语毕，在场的薛蛟及两个丫头都换上一副吃了苍蝇的模样，瞪起眼瞅着面前这个俊逸自在的大唐天子。
这算是公然调戏自己的儿媳吧。
薛蛟颇不自在地提起茶壶给自己斟茶，不知是紧张还是郁闷使然，手倏地一抖，茶水陡然从壶嘴里泼洒出来，溅了一桌。
他正手忙脚乱地道歉又收拾，青云轻轻捉了块抹布来，将桌上一擦而净，又对薛蛟一笑。
他登时楞了会，仿佛深深叹了口气，将眼神别开。
李隆基见此情景，似乎想起了薛蛟对玉环有意，自己又曾经取笑过要替他做主。而现今到了这步田地，舅甥、君臣二人都对她钟情，面对李隆基之前的言谈他能不尴尬吗？
于是笑道：“玉环的侍女机灵得很，已婚配否？”
“舅舅，蛟儿暂时还不想成家。”
青云本是羞涩的低头，听闻薛蛟如此回答，心中一咯噔，慢慢沉下来。
她知道他是钟情于玉环的，也知道他是不会倾心于自己这个丫头，毕竟他是一品大将军、皇帝的外甥，更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就算再不济也要讨个官宦家的小姐吧，怎么会看上她呢？自己心也太高了吧……
“瑁儿比你年幼三岁，都早已成家了，你还在推脱什么？要不要我去跟你母亲说说？”李隆基若有所指地瞄了眼玉环，又笑出声来。
薛蛟板着个脸，正色道：“蛟儿从小立下志愿，必先立业后成家。如今刚刚在朝中任职，怎能如此贪恋儿女之情呢？望舅舅成全！”说罢双手合抱，用力低下了头。
“好了好了，在这不用搞这么大阵仗！不提了不提了便是，你呀…….”李隆基摆摆手，又轻轻捋了下胡须，嘴角的笑意不止。
玉环没好气地瞟瞟薛蛟，心想你还准备立什么业啊。一品上将军，再往上升也只有王爷、太子、皇帝可以做了，这不算立业什么算立业？虚伪。
边想着心中忽然一动，挤了抹笑容问道：“听薛将军说，他将那长乐坊的许和子送进了梨园，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那个有着娇小身躯却蕴含着极大能量的少女歌姬，实在是教她放心不下，每每自己唱起《潇湘雨》或者《东风破》，总是会思及她。不知她是否已在拥有众多艺人的梨园中独善其身或者崭露头角？她能在残酷的后宫深渊中生存下来吗？越想心头越是一紧，忧虑地看向李隆基。
李隆基先是一怔，与薛蛟对看了一眼，眼神意味深长地飘了开去，脸上像蒙了一层雾似的深不可测，瞬间又转而对玉环笑道：“许和子？即是永新？”
换来玉环捣蒜般的点头后，李隆基朗笑道：“现在梨园众乐工歌姬皆称其为永新娘子！连李龟年<1>也特意为其谱曲，她可谓是现前最炙手可热的歌姬啊！”
听李隆基这般说来，又见薛蛟赞同地首肯，玉环方大吁一口气，释怀笑道：“这样就好，我还担心她呢。”
“玉环是不是教了永新那什么唱法，永新最近几首歌都颇有玉环的风姿呢。”
是中国风啦！玉环心里纠正道，脸上却笑开花：“她已经开始学以致用了？好听么？”
李隆基望进她眸子，将她美丽的笑容深深印入心中，许久方缓缓道：“还是玉环略胜一筹。永新嗓音虽妙，总是过于去堆砌华丽的辞藻。玉环唱的呢，就更洒脱昂扬些，充满自由的气息，教人好生向往！玉环，你是不是也这样觉得？”
“父皇……过奖了。”为什么她总觉得在永新与李隆基之间发生了什么，一旦他提起永新，眼神里就是雾蒙蒙的好似在掩饰着什么。是不是她太过于敏感了？
“玉环，可为我再唱一首么？”他玩味地看向她，嘴边的笑容愈来愈张狂，犹如此时他的内心。
他是堂堂一国之君，盛世大唐皇朝的皇帝，后宫佳丽三千，自小更是阅女无数，为何单单对这杨玉环、他的儿媳如此心动？
自从初次在长乐坊一遇，他便春心萌动。不是君主对后妃的那种，也不是猎艳的那种，纯粹男子对女子的动心。在霎那间，就让他神魂颠倒不能自拔。再次在朝堂上见她，却发现她早已是自己的儿媳，最宠爱的寿王的正妃，他心中后悔、悲恨、狂喜交加，他终于可以再遇她也可以近距离的接触她！但让他最不能接受的是，她跪在大殿上，那一声声“父皇”叫得他头痛欲裂，让他止住了忽如起来的兴奋与喜悦，只能以“父亲”的身份给她祝福和赐予，只能远远地看她的面容，看她与李瑁的恩爱。
上天怜赐！
他心血来潮微服出访洛阳却巧遇她，李瑁不在、惠妃不在，如此独处的良机他怎么可能放过！即便，他此生与她无缘，哪怕只能做为她的“父皇”，只能做心灵上的知己也好。
玉环听闻大惊，在这唱歌不是要她小命！之前在长安纯粹是被永新的歌声带动，而不由自主地想一展歌喉而已，现在在这小茶馆唱什么劳什子中国风，就算周杰伦不笑死，她自己也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再三婉拒后，李隆基也不再强求，只是喝茶，不时与薛蛟交头接耳畅谈几句。
“怎不见高…….高将军？”玉环本专心与李隆基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忽然想起来高力士这贴身大太监却未跟随李隆基身边，连体婴儿少了一半自然奇怪。
薛蛟见李隆基不应答便轻声道：“高将军有军务在身，不便前来。”
明明是个宦官，哪来什么军务，他们的名堂自然不会告诉她，算了当她没问。
不知不觉，冬日已西沉，暮色渐渐笼罩上来。天远际荡上半抹紫红的霞光，映得整个洛阳芳菲飘渺。
玉环等人离开了茶楼后，便分道扬镳各择路而去。
夕阳下，马上两名男子的身影又长又远，斜斜地散去。
“蛟儿。”李隆基低沉的声音响起。
“陛下！”
李隆基低叹道：“若玉环得知朕已宠幸了永新，她是不是会怪朕？”
薛蛟先是沉默，睫毛遮住他的眼神，表情漠然道：“天下皆为陛下所有，区区一女子又如何？陛下不必过虑，寿王妃聪颖过人，自会明白的。”
带有无限遗憾和感慨的长叹声传来，教两人心情同时沉重下来。
他弄不清宠幸永新时是何心情、此时又是何种心情。凡是与玉环相关的人和事，全都乱了。尤其是他的心，如同此刻他那在风中飘摇的长长的衣袂，凌乱不已。
———————————————————<1>李龟年：玄宗时音乐家。多才多艺，善歌，擅吹筚篥，擅奏羯鼓，也长于作曲等，后人称其为“歌圣”。
－－－－－－－－－－－－－－－－－－－－－－－－－－－－－－－－－－
第一部终于要完结了,大概也只剩一两回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