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二十五年四月。
李隆基下制书,太子瑛同鄂王瑶、光王琚以及驸马薛锈构谋逆,行大不敬,三王皆废为庶人,薛锈即刻处死。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未经朝堂宣布的制书竟然就正大光明的颁布执行了,众臣皆议论纷纷。是不是皇帝陛下年纪大了,连废太子这国家头等大事的制书都忘记拿来宣读了?再慨叹一下,为帝国的前途深深担忧啊!
侍中兼吏部尚书裴光庭,前一日和各部尚书、中书、门下等权臣一同进内宫与皇帝商议此事,深知个中奥妙。当时众臣一律劝阻李隆基切勿行废立太子之事,而李林甫轻轻的一句话不仅化解了李隆基百般纠结的心思,还巧妙地迎奉了圣意,这就是那句千古流芳的恶谏。
“此盖陛下家事,臣不合参知。”
裴光庭当时冷哼一声,在心底骂道:陛下家事就乃国事,竖子如此儿戏国政,大唐基业非毁在此奸臣手中!
想归想,话却不敢出口,一直到了第二天大家同时站在朝堂上,远远地望着李林甫矮瘦单薄的身影时,他才明白权势的伟大。
小小吏部尚书,如何斗得过中书门下、手握大权的李林甫!
众臣何尝不也是与裴光庭想的一致,默默地接受这个事实,默默地退朝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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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皇子在狱中大呼冤枉,而此刻世上已不会有人去营救或者探望他们了。不多时,几辆囚车从城中缓缓驶出,老旧车轮碾压石板路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在春日明媚的阳光中分外刺耳。
李瑛耷拉着头,颓然无奈地看着前面两辆车上的兄弟,眼前却浮现出一张与他夜夜痴缠的女子的脸,转而又逐渐幻化成惠妃冷漠高傲的面容。
他冷笑一声,仰天长啸道:“贱人!害煞我也!!”
囚车在城东驿停下,此处是长安一带最为荒凉、人迹最为罕至的地方。风卷着沙尘呼啸而过,高草在漫天飞舞着,昭示出一种凄凉和诡异。
几个兵士手忙脚乱地把三个皇子从囚车上拖下来,一直拎到几个大岩石边上,三人惊慌地连呼“你们要做什么”。皇家天生的直觉告诉他们,这里绝不会是他们要流放的地方,倒像是他们的坟墓。
几人又七手八脚地加了绳索将三人绑紧,摁住他们洁白细腻的颈项。一个虬髯蒙面大汉走过来笑道:“太子殿下、两位皇子殿下,小的是来给三位送行的。快喝了这碗酒,好上路。”说着,在三人面前一一放下了破瓷碗,里面的液体透明晶莹,散发出浓重刺鼻的劣酒味。
三人脸色瞬间转白,如同抹了白漆,一边拼命叫着冤枉一边挣扎着。
光王琚竟吓得尿了裤子,呜咽了起来。
大汉却不管这么许多,扳起他们的嘴巴,一个个地灌了酒下去,等三人不再呼喊的时候将他们的脖子紧压在黄土地上。
“殿下好走!”
三道白光闪过,世界顿失了声音。
苍穹高远,依稀听闻宫墙深处一个颤抖着的男子啜泣着,嘴中喃喃道:
“江南有丹橘,经冬犹绿林。
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
可以荐嘉客,奈何阻重深。
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
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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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瑛一案终于落幕,留给世人的是众多的疑团和遗憾。太子为何要谋反,怎可能轻率地领兵进宫?既然已经被废为庶人流放,皇帝为何又要在路上赶尽杀绝?这可是他曾经最宠爱的女人的儿子啊!
而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子已废,下一个太子将会是谁?
所有人的目光都凌厉地射向了寿王,李瑁。
李隆基的长子庆王李琮,在多年前就在与李瑛争太子的斗争中失败,现为太子太师、凉州都督兼河西诸军节度大使。太子被废后立即拜为司徒,明为升暗则告诉李琮,你位极人臣,但太子之位还是别想了。
剩下的那么多皇子中,看来看去也就是现在宠冠后宫的惠妃之子、李隆基喜爱的要命的李瑁足可当选。
可是朝中那些大臣们不是吃素的,以旧相张九龄为首,天天上疏陈情,今天说晋献公听信骊姬之谗杀申生以致晋乱三世,明天说隋文帝纳独孤后之言立炀帝乃至失大隋天下。骂得李隆基咬牙切齿,却也拿那班大臣没法子,每次也只能拿“废太子也是朕之血脉,众卿家以为朕不痛心吗”之类话语来回应。大臣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步步相逼,已经教他心力交瘁。
他是有意要立李瑁的,那孩子生有跟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外表,从小乖巧懂事,举手投足又斯文优雅,除了读书写字之外也没有什么爱好,整日将圣人之言、君子之言挂在嘴边,的确也是一代贤君的模子。更何况,李瑁的王妃还是那倾国倾城、多才多艺的杨玉环,这两人的孩子也定不会差到哪去……
思及玉环,若她戴了凤冠、着华美袆衣<1>,一副母仪天下的装容,那会是多么美好、多么令人向往的场景!
于是,他心中要立李瑁的意愿就更强了,每每碰及李林甫时,总是问他:“寿王如何?”李林甫本就是惠妃一党,更擅揣测圣意,一番“寿王仁孝贤德,乃治世明君也”,说得李隆基龙心大悦。
加上每晚惠妃的枕头风强劲十足,宫内宫外几乎人人都认定,下一任太子非李瑁莫属。
这些日子,玉环等人就已经被那些踏破门槛攀龙附凤的人给烦腻透了。每天都有数不清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登门拜访,大包小包的礼品往寿王府里送,目的只有一个:等李瑁一旦被册封为太子,好处千万要给他们这些鸡犬留着。
玉环初几日还能到宁王府中躲躲风头,时间一长,那些人也心知肚明地跟着他们夫妻二人跑到宁王府门口蹲点,搞得宁王也是焦头烂额、叹气连连。最后他们连宁王府也不敢去了,每天紧闭大门谢绝骚扰,看书的看书,画画的画画,两耳不闻门外事。
直到杨玉琼叩开了寿王府大门的那一刻为止。
玉环端着茶碗,静静地盯着面前举止异常妖媚的杨玉琼,微微叹了一口气。别人可以轻易地拒之门外,这个三姐一来不是好对付的角色,二来父亲又特别照顾她,玉环知道她此行来的目的,想对她冷言冷语也是不可能,只能敷衍敷衍。
没过多久,玉琼喝完了茶,果然姗姗开口:“小妹,不知你有没有把你钊哥的事放心上?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他仍然在伯父家吃喝,教我们怪不好意思的,你能不能快点想想法子,替他弄个一官半职的?”
“三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段时间京城里慌得很,太子一事闹到现在方平静下来。我不是不替你们走动,这个节骨眼我们事也多,一时也顾不上。要不,再等段时日?”
<1>袆衣:唐朝皇后的一种礼服,穿戴起来相当麻烦,一般只在受册、助祭、朝会等重大场合才会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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