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中的他似乎能够飞翔……其实算不上飞翔,准确地说应该是漂浮。因为他的身子虽然离开了地面,但是前进的方向却不受控制。不知道飘了多长时间,一个发着朦胧白光的人影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向那个人影飘近后,他不由吓了一大跳,因为那人的容貌似乎和他一样。一开始,他以为那是自己在梦中的投影,但是仔细端详后,又觉得对方的容貌和他略有差别——他说不出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同,但确实能够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两者之间有着细微的差别。
在他盯着那人仔细端详的时候,那人突然说话起来。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居住在这个身体里的前房客。”
听到这个奇怪的家伙突然对自己说话,他差点没被吓出毛病。待缓过神之后分析这句话的含义时,他一脸呆滞。
什么叫居住在这个身体的前房客?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话你未必能够理解,也未必会相信。”神秘人微微一笑。“不过不要紧,你只需要知道就行。”
说完这句话,神秘人伸出手,从掌心里飘出一个光团。光团并非静止的,那清冷的银芒、眩目的金光象液体一般不住地流转游走,时强时弱,教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正看得出神,那个犹如活物的光团却突然朝他飞过去。在他能够做出反应之前,光团已经没入了他的额头。刹那间,他的头部一阵发热,紧接着,那种热感逐渐传递到全身。那种热感不仅仅只是传递到四肢,它甚至渗入了他的每一个毛孔、毛细血管和神经末梢。待热感传遍全身后,他产生了一种暖洋洋的、很舒服的感觉。这时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身体里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分子都在蓬勃发展和成长。然而当他正准备仔细体验这种感觉时,它却又突然消失了。
“我已经在你的身上种下了种子,以后,你的身体会逐渐变化。”
这句话令他的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人影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不紧不慢地补充道:“放心,是好的变化。”
正要说话,却惊觉脑际轰然剧震,紧接着,他便从梦中醒了过来。
醒来后,他一直在回忆那个梦。
梦里的每个细节都很清晰,也显得很真实,但正因为如此,反而令他感觉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怎么做出了那样的梦呢?这个梦显然不正常!更奇怪的是,当他静下心来,竟然能够感觉到一团发热的东西在体内按一定的线路游走,这种感觉,和梦中的情况非常吻合。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想到自己正待在精神医院的事实,他不由怀疑:这会不会是精神分裂症的一种表现形式?
想到这种可能,他不由得异常苦恼起来。因为,他甚至不能就这件奇怪的事向专业人员提出咨询。要知道,黄医生正准备给他做精神签定。如果告诉黄医生他做了这么奇怪的梦,毫无疑问,医生绝对会认为他的精神方面仍然有问题。那么,他就得继续待在这里……待在这个令人压抑让人发疯的精神病院。
以前精神有问题倒也罢了,可是现在他已经拥有了正常的思维能力,如果仍旧待在精神病院,只怕会真的发疯也说不定!
思前想后,他决定将那个梦当做只是一个单纯的梦,埋在心底深处绝不告诉任何人。
下定决心后,他不再思考关于那个怪梦的问题,而是开始了解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得到医生的允许后,他在医院里四处逛了一下。逛了大半天,他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如果经过观察后黄医生认为他仍然需要住院治疗,那么就找机会偷偷翻墙逃出去。因为他坚信:继续待在这种鬼地方,那么他迟早会变成真正的精神病人。
他已经失去了继续在医院闲逛的兴致,而门卫又不许他出去,所以只好待在房间里发呆——一整天一整天地发呆!
发呆的日子很难熬,不过他毕竟坚持了下来。至少,在黄医生宣布他的精神状态正常之前,他的精神并没有被这种难熬的生活击垮。
虽然不至于喜极而泣,但他确实高兴极了。自家人知自家事,事实上他现在已经非常怀疑自己的精神确实有点毛病。
首先,那个奇怪的梦显然很不正常。更为严重的是,只要他静下心认真去体会,就能够感觉体内有股热流在按一定的规律四处游走。他相信这是一种幻觉,而产生幻觉,必然是精神方面或多或少出了点毛病。
当黄医生宣布结果的时候,他面无表情,而心里却在哈哈大笑:幸好黄医生并没有查出我的异常,要不然,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种鬼地方呢!
得到黄医生的通知后,周观察员下午就过来给他办理出院手续。填表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现在叫做东方伊浩。两年前全国人口普查的时候,院方借助这次普查的机会给他办了一张身份证。之所以让他姓东方,是因为这家医院隶属东方集团;而名字之所以叫伊浩,是因为他这种情况在这家医院是第一例,取其谐音“一号”。听完这个解释后,他在哭笑不得之余不免有些庆幸——至少,取名的家伙没直接使用“东方一号”这个名字,不然更糗。
办完出院手续之后,周观察员询问东方伊浩是否愿意加入东方集团。
在身无分文而且又没有任何文凭证书和技能证书的前提下,要找一份令人满意的工作显然不太现实。所以,东方伊浩回答这个问题时并没有太多的犹豫。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周观察员对东方伊浩说道:“没有学历和技能证书,但身体健壮,这种情况只适合干那种纯粹的体力工作,例如清洁工、保安、建筑工人、护工或是农业工人。不过,东方集团的福利待遇非常好,所以在总部的清洁工、保安以及建筑工人的名额早已满了,想要应聘这几个岗位难度比较大。你愿意成为这座医院的护工吗?”
东方伊浩本能地摇了摇头。继续在精神病院待下去?!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玩。
见东方伊浩对这个提议明确表示了反对意见,周观察员也不以为意,而是提出第二份建议:东方农业公司。周观察员强调说,既然他不愿意成为这家医院的护工,那么去农业公司工作便是最好的选择了。
东方伊浩颇为踌躇。虽然失去了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以前从事什么工作,但是东方伊浩确信自己以前肯定不是干农活的。因为,他出事前穿的衣服虽然没有牌子,但至少是西装,而且布料的质地也非常好。干农活的人穿西服的可能性很小,穿质量那么好的西装的概率更是无限接近零。
不过,虽然不甘,虽然不愿,但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个道理东方伊浩还是懂的——无论如何,目前最要紧的是先找份工作。
周观察员从文件包中拿出一式三份劳动合同书递给东方伊浩。待东方伊浩签完合同后,便成了东方农业公司的一名正式员工。
东方农业公司的总部在江城,在西北设有一家分公司。一般来说,待在总公司的升职机会更大一些,然而可惜的是,东方伊浩并没有选择的权力。不知道是程序如此还是西北分公司此时正急需人手,总之,东方伊浩刚刚签完合同,周观察员便告诉他:等会儿就有一辆去西北分公司的长途汽车,现在要稍稍抓紧一下时间去赶去车站。
东方伊浩不愿意去什么西北,可是拒绝履行刚刚签定的劳动合同似乎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谁能保证情况不会更糟?要知道,现在东方伊浩身上连一分钱都没有,如果悔约,在天黑之前又找不到工作,那么便只能流落街头了。
东方伊浩想办法安慰自己:也许,接受这份工作也不一定就是什么坏事?毕竟过东方集团在前年才获得“最受赞赏的企业”和“最适合工作的企业”这两大荣誉称号。再说,毕竟形势比人强,生理需求是需求层次中的第一需求,如果拒绝这份工作,说不定会吃不饱穿不暖因而遭遇生存危机。在举目无亲、衣食无落的窘境下,他并没有挑三捡四的权力——所以,还是先接受这份工作再说!
就这么自我催眠着,待坐上那辆前往西北的长途汽车时,东方伊浩的心情已经基本平静了。东方伊浩一上车,长途汽车便发动了。
坐在不时有点颠簸的汽车上,东方伊浩开始打量车里其他的乘客。一眼瞟去,他不免有些奇怪。因为,同车的乘客和普通的乘客似乎有些不同。长途汽车上的空气不怎么好,因为整个车厢里都弥漫着一种汗臭和脚臭所混合的奇怪气味。然而比起气味更不好的,则是车上的气氛。几乎所有人的精神面貌都不好,一个个蔫得象打了霜的茹子似的。少数几个精神饱满的家伙,却总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锐利目光盯着别人,似乎其他人都是他们所押送的囚犯……
东方伊浩不着边际地胡乱猜测着自己的观察所得,最后得出了一个很悲观的结论:并不仅仅只是东方伊浩不愿意被发配西北,基本上大家都不愿意去西北分公司——公司为了保证旅途顺利,甚至专门派了押送员。
东方伊浩的情绪也被那些愁眉苦脸的人感染了,好不容易才平静的心情又开始糟糕了。他叹口气,认命地闭目假寐。虽然并没有什么睡意,但是在单调而又漫长的颠簸起伏之后,东方伊浩终究还是迷迷登登地坠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长途大客车驶到一个小镇。下车后,司机让大家转乘到指定的一些卡车上。众卡车驶出小镇不久便分道扬镖了。过了一会儿,东方伊浩注意到:自己已经很半天没有看见人烟了。望着车外一望无际的半荒漠景象,满心忐忑的东方伊浩随口来了句“风潇潇兮易水寒”,想想不对,因为这里根本看不到水。于是他又来了一句“风吹草低见牛羊”,一想又不对,这里几乎没有草,更看不到牛羊。
这里,应该是所谓的半荒漠地带吧?
东方伊浩叹口气,开始怀疑自己加入东方农业公司会不会是错误的选择。
那个周观察员将东方集团吹得是天花乱坠,说什么“收入高”、“福利好”,还说什么东方集团是中国“最受赞赏的企业”和“最适合工作的企业”之一,好多人想方设法要进入这个集团却也未必能够如愿……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能够有什么“最适合工作的企业”!
它甚至都不适合人类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