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王妃年过三十,却丝毫不见徐娘之姿,骨子里透着一股少女一样的活力,身姿依旧美好娉婷,步伐轻盈,秋水双眼泛着晶莹光泽,唇齿间是银铃般的笑声。
“奴婢给王妃请安,愿您金安万福。”王命妇见了她盈盈一拜道。
萧王妃扶过王命妇娇嗔道:“都这么熟悉了,还要这么多虚礼做什么。不是说过不用了吗?”
王命妇闻言笑着点头。
“对了,小竹桃5日就会进京。为何王命妇还千里而来呢?”
王命妇笑道:“是有人等不及了。”
“哦,这样啊。”萧王妃望着满院夹竹桃花笑道,“想不到时间一晃已快六年呢。”
京城城门,士兵身体僵直,额头上微微出了细汗,却丝毫不敢松懈,眼睛时不时瞟一瞟面前两位器宇轩昂的年轻人。
高大神俊的黑马上坐着一个衣着淡雅却不失华贵的男子,纯白衣袍上的瑞兽祥云刺绣在风中愈发生动,腰间系着精巧别致的玉玲珑,他金冠束发,身姿挺拔,面容温润雅彦,宛如黑夜的眸子期待地眺望远方,时不时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喜悦笑容。
他身旁的男子同样器宇不凡,轮廓清晰,剑眉星目,面容冷峻却笑得风轻云淡,着黑色金蟒纹衣袍,银丝线的衣襟衬得他俊逸潇洒。他开口说道,声音略带沙哑:“伯玉,能不能停一下。你这样来回走动,眼睛都有些花了。”
百里瑜驾着黑马靠近,腰上的玉玲珑撞击佩剑发出叮咚响声,他眉头微皱:“三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到?探子回报小竹桃一行人已在三个时辰前抵达了最近的驿站,那里到京城最多一个时辰的路程,为何迟迟未到?”招手唤来传令兵道,“再派人去迎接……”
“伯玉,我看不用了。你看前面。”萧云修指着前方打断百里瑜的话。
前方不远处尘土飞扬,十余匹铁骑围着一辆金顶红帐的马车急急奔来,狂风卷起了车帘,微露帐内竹桃花色。
百里瑜夹紧马腹像只离弦的箭奔了出去,脸上洋溢着幸福释怀地笑容。
黑马围着马车来回地打转,时不时发出喜悦的嘶叫,茹笑撩开车帘伸手摸摸黑马,笑着说:“‘魅影’想我吗?”黑马‘魅影’像听懂了一般蹭蹭茹笑的手臂。
她抬起头,双眸映出一个人影,没好气地说:“每次进京第一个见的总是你。总觉得你没变一样。”
百里瑜闻言轻笑出声,雅彦的脸上揉进了春风一样的温柔,伸手把茹笑从马车里拽起抱至怀里,揽着她一块飞驰。
萧云修在心底嘀咕,伯玉也真是,这么大了也不注意一下影响,可看见他们两人奔来面前,又觉得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百里瑜带着茹笑穿过城门,飞奔在街道上迎来百姓的侧目,空气中微微响起倒吸的闷响,人们纷纷赞扬世间竟会有如此的一对壁人,从小青梅竹马,两下无猜,如今琴瑟和谐,男才女貌,想必不久就会迎来一桩好姻缘。
街道酒楼,男子手里的酒微微洒出来一点,斗笠下一双眸子迸射出精光,紧紧跟着楼下策马飞驰而过的人。
身旁的男子有些按耐不住,低声道:“公子,是……”
“我知道。”淡淡的几字却有不容抗拒的威严,他一口饮下手里的残酒,微闭双目,脑里不自觉地涌现一抹身影,她,已经这么大了,像黑稠一样的秀发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夹竹桃华胜下一双黑眸大眼灵动光华,肌肤如玉,身姿秀丽,腰间系着和皇子一样的玉玲珑。忽然心里有些不快,眼中晃过一丝寒光,嘴角鬼魅一笑。
琳琅轩内绿柳飞扬,繁花似景,玲珑亭外潺潺流水,偶有锦鲤鱼跃而出,翻腾之声汇成一曲清扬小调。青翠嫩草上铺着光洁的鹅石,不远处的薄纱罗帐内斜靠着一个穿明黄衣衫的男子,懒懒地靠在栏杆上,手里拿着一卷书,时而睁眼阅读,时而微闭双目小憩,身旁站着低眉顺眼的宫侍。
忽然,远处传来环佩叮咚响声,伴着急速的脚步。绿林内传来女子娇呼,皇帝抬起眸子定定地望着。
“干爹皇上——”茹笑从绿林奔出,扑在了皇帝的怀里,“小竹桃可想你了。”像只小猫一样在皇帝的衣袍上蹭蹭。
皇帝笑着轻敲她脑门,没好气地道:“你这丫头,就要及竿了,怎么还这样没规没距的。”这话虽说是责备,可旁人总觉得这是宠溺的赞扬。
茹笑抬起脑袋,瞧了半秒,忽然笑了,她微退一步,轻抛蝴蝶罗袖,伸出白皙如雪的双手,皓腕上的银镯伴着光褶褶生辉,抬起剔透的眸子向皇帝及皇子浅笑,盈盈一拜,“茹笑给皇上、皇子请安。愿金安万福。”眼眸光华,身姿优雅,全身散发卓越的华贵之气,带着少女特有的娇羞之态,宫侍们为之一震,心里暗道,小郡主果然是风华绝代的首座淑女。
皇帝眼里闪过一丝深意,瞟一眼身旁的皇子,那孩子愣愣地杵在那里,震惊得不能自语。
“呃?干爹皇上?”茹笑为难地笑笑,皇帝恍然,急忙说道:“小竹桃请起,快请起。”他注意皇子去了,都忘了请她平身。
百里瑜眨下眼,虚浮的灵魂回了身体,明明从小就呆在一起,可每次见了总觉得恍如隔世相见一般,那些喜悦、惊讶从心里不觉地冒出来,像初次见面一样惊为天人。等了这么久,终于盼来了她及竿的年龄,过了春天他就会正式向她提亲,正式地拥有她。
“小竹桃,你的及竿之礼,朕送你一匹千里良驹可好?”皇帝道,“蛮邦进贡了千余匹。”
千里良驹?茹笑拿过一枚葡萄放进嘴里笑道:“我要一匹和我很衬的良驹。哥哥们都说伯玉的魅影和他很衬呢。”
“那我送你可好?”百里瑜笑道。
“不要,我要自己的。看着吧,我会选一匹比‘魅影’还好的马。”
晚宴后,皇帝坐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忽闻宫外响起玉箫琵琶合奏之声,不觉莞尔笑道:“果然是天作之合,犹如天籁。”
宫侍进来跪下轻言道:“皇上,范侍卫殿外求见。”
“宣-”
“臣参见皇上。”范平抱拳跪在地上道。
“范平,深夜来此有何事?”
范平望一眼皇帝身旁的宫侍,皇帝挥手命他下去,才道:“探子回报,发现京城内出现疑似大月氏的可疑人员出现。对方武功高深,令他逃脱了。臣怀疑是7王子……”
突然,房间寒意四起,皇帝周身散发着一股阴郁气,眉宇间有些嗜血,冷声道:“被他逃了两次,居然还敢来禀报?”
“臣知罪。请皇上治罪。”背上出了些许冷汗。
皇帝没有做声,站在窗边凝望。
“……皇上。”范平出声道。
“监视他们。”皇帝道,“静观其变。”
“臣明白。”
皇家马场中间是南蛮进贡的千余匹良驹,或毛色光鲜,或腿腱强劲,时而人立嘶叫,时而奔腾撒欢。大臣见了,纷纷赞叹,好马好马。
茹笑一身白色戎装,长发高高束起,英姿飒爽地骑着骏马而来,腰间的玉玲珑撞击马鞍发出清脆响声。
相比较下特许来选马的千金小姐们倒是一身淑女打扮,珠光宝气,含娇带媚,万分希望今日不仅能选得上等好马还能选得好夫君,望着对面的营帐交头接耳。
她们中间只有一人显得格外出众,论外表,论气质,论名气都是上等,左相的孙女单婉妍,她淡扫峨眉,秋水双眼,嘴唇不点而朱,就像一朵白色的山茶花淡雅却有几丝妩媚,一身戎装,腰间扎着湖水绿的腰带,显得身姿高挑秀丽,别有一番风味,眼睛始终跟着一抹身影。
“小姐,你看,皇子殿下,今天也格外英俊啊。”侍女小榕笑道。
百里瑜轻装骑在黑马“魅影”上,显得英俊挺拔,伟岸傲人。单婉妍看了有些醉,嘴角不自觉扯了一个笑容,她想这般的男子怎么能不惹人喜爱呢,从见他的第一面起她就下定决心非他莫嫁,爱他已经多年,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人,这种女儿心思想想就觉得甜蜜,望着他温柔地笑了。
见百里瑜走来,单婉妍起身冲他行礼笑道:“婉妍见过皇子。”及竿后她就不再叫他“伯玉”了。
“婉妍勿需如此多礼。”脸上是温和的笑容,他打量单婉妍,点头称赞道,“婉妍今日这般打扮倒显得俏丽标志。”
听着他的称赞,单婉妍羞赧地笑了,“谢皇子夸奖……看马场上的果然都是上等良驹。可有皇子中意的?”
“还没有,”忽见一抹白色身影,道,“她来了。婉妍今日一定要尽兴而归。”
百里瑜匆匆回了营帐,陪着茹笑说笑,神情温柔得像灌了蜜,这一幕刺得单婉妍心好痛,论相貌她不输萧茹笑,论才学两个势均力敌,论家世她是权臣之女,她是王爷郡主,可为什么他眼中满满的都是她,自己一点地位都没有,每次一句淡淡地‘她来了’便狠心地抛下她,这些她都可以忍受,只为他眼中能有自己微小的一处,她爱他多年,他却爱着萧茹笑多年,这就是自己爱恋他的结局吗?
心里不甘啊,捂住胸口,咬着双唇,努力地使自己平复下来,可是为什么,心却一直在痛呢?
“小竹桃,可有中意的?”皇帝问道。
茹笑上前探望,马场内皆是上等良驹,实在分不出好坏。忽然,眼角瞥见一头纯棕色的马,独自靠在马场边缘,悠闲地嚼着绿草,好像这场选马大会和它没有关系一般,鹤立鸡群的模样让茹笑有些喜欢。指着那匹棕色的马道:“就那匹。把它牵来。”
“小郡主好眼光,这匹棕色的马体格高大匀称,不带一丝杂色,好马!”一位大臣笑道。
茹笑摸摸它的鼻子,吩咐侍者她要上马。侍者连忙给棕马上马鞍,扶着茹笑上了马。
“架——”茹笑骑着棕马绕着马场飞跑了一圈,“好马,干爹皇上,我要这匹好吗?”
皇帝笑着点头,问道:“你准备给它取什么名字呢?”
“惊雷好了。犹如惊天一雷。”说着驾着“惊雷”飞奔起来。
范平急急跑进营帐道:“皇上,快让所有的人下马,立刻离开马场!”他递上一个盒子,打开一看竟然都是虫子,那些虫子通体透明,体内有一根极细的线。
皇帝大惊,还未说话便听见空中传来一声哨响,接着是人们的尖叫声。
“糟了!蛊毒发作了。”范平大声喊道,冲出营帐立刻指挥侍卫救人。
那些马儿像疯了一样,齐齐地飞奔在马场上,或者拼命甩头,或者疯狂嘶叫抖动,它们相互踢着马肚子,直到破肚肠流倒地身亡方才罢休,马上的人被重重地抛了下来,在狂乱的马腿下失声躲避。
范平带着侍卫急急地飞身救人,斩杀疯狂的马儿,马场上慌乱一片。
百里瑜在人群里找茹笑,始终不见她,心里着急得厉害。他和萧云修骑上马,可前方一片混乱无法进入,只好游走在外面探首眺望。
“在那里!”侍卫大叫一声。
人们齐齐望向那边。
茹笑仍然在“惊雷”上,胯下的“惊雷”疯狂地奔跑抖动,那匹马果然神骏,奔跑如风,蹄子力道强劲,遇见其它马匹一腿便踢破马肚,为了让茹笑摔下来,它卯足全身力气。
茹笑紧握缰绳,不敢有半点疏忽,她知道一旦被抛下来必定沦为蹄下亡魂。
“皇子……不要…”单婉妍急急本来拉着百里瑜的缰绳,被他一把挥开,策动“魅影”飞奔出去。
“小竹桃!小竹桃!”百里瑜连声大喊,“魅影”神速地赶上“惊雷”和它并驾齐驱。
“伯……玉。”茹笑心里怕极了,见了百里瑜才稍微安心了点,“我没事,很好。”
“我会救你的。不会有事。”百里瑜镇静笃定,喊道,“听我指令,我一出声你就松开跳过来,知道吗?”
茹笑点点头。
两匹骏马奔驰在马场上,“魅影”紧紧地贴在“惊雷”身旁,漆黑的眼睛圆睁睁地盯着“惊雷”。
马场的人心脏砰砰乱跳,神色紧张地盯着他们,突然,听见百里瑜一声吼叫,眨眼间茹笑已经掉入了皇子怀里。
皇帝舒心地叹口气,命人立刻找来御医。
“惊雷”仍然在狂奔,一副不到尽头誓不罢休的样儿,萧云修抢过侍卫手里的弓箭,挽弓射出,“惊雷”一声悲戚的长嘶,轰然倒地。
“没事了,没事了。”百里瑜紧紧地抱着茹笑,不停地安慰她。
“‘惊雷’怎么了?”茹笑喃喃道,话音有些颤抖。
“中了蛊毒。”百里瑜上下打量茹笑,见她毫发无伤才安心地叹口气道,“没事就好。”
“魅影”慢了下来,踱步到了皇帝面前。
百里瑜抱着茹笑下了马,给他披上了一件薄衫,再细细地看她,命人端来一杯暖茶放到她手里。
单婉妍背过身不想看到这一幕,手紧握成拳,身体僵直。
皇帝愤怒地喊道:“都愣着干嘛!还不上前给小郡主看看!
御医赶紧上前给小郡主把脉,回复皇帝道:“回皇上,郡主并无大碍。只有受了惊吓,气息有些混乱。休息一下便可。”
皇帝一脸阴郁,身上爆发了一股戾气:“该死的。是谁这么大胆竟敢给贡马下毒?范平,左兵右,李铭立刻调查!不管是谁,朕要了他脑袋!回宫!”
深夜一个黑影飞速窜出,闪进死巷消失了。范平追踪黑衣人到此,没了他踪迹,愤愤地撤了人马。
“启禀王子,事情已按王子设想发展。”黑衣人进了一幢小屋跪在地上说道。
阴影中走出一个人,身材高大伟岸,五官深刻,眼神冰冷坚毅,像鹰一样的眼睛在黑暗中灼灼发亮,“皇帝呢,没有受伤?”
“没有。”黑衣人有些犹豫,道,“倒是郡主受了点惊吓,差点丧命。”
男子眼光凌厉,一扫去,屋内温度急剧下降。
“王子?”
“下去吧。小心点。皇帝一定会大肆调查!”退了下人,男子坐在椅上微闭双目。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听见她差点受伤竟然有些着急?阿隆索啊,阿隆索,你不要忘记她曾经侮辱了你,不要忘记你是怎么逃回王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