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夜宴,极尽奢华,华桌之上饕餮美食,觥筹交错,君王掌席,无不尽欢,何况是一家人,更加亲近随和,少了繁文缛节,席上之人明晓此时需要显得竭力真诚,可是心里所想往往与之相悖。
和裕帝淡定优雅,眼神温和从容,不带丝毫杂乱,即便身旁妃嫔如何明争暗斗也不为所动,仿佛是个局外人一般,冷眼笑看。
席上之人有多少喜从心生,明明空中飘零的是愁绪,为何非要强作精神,环视一眼,只有那处略见珍贵情愫,青梅竹马,琴瑟和谐,但愿上天怜惜,能够共赴白头,与子偕老。
酒席后,皇帝召见百里瑜前去冷龙阁议事。
茹笑回了寒月阁,舟车劳顿早起了睡意,靠在软榻上像只慵懒的猫,蜷着不动。
茶茶翘嘴想郡主又在耍性子了,想着该怎么处理主子,突然“噗通”一声,竟然看见茹笑从软榻上跌下来,倒在了地上。
“郡主!”心底恐惧不安,这软软的身体不像活人……她叫了几声,茹笑还是紧闭着双眼,脸色由红润渐渐变得苍白,伸手想去探她的呼吸,手在半空中停下,大吼了起来,她没有勇气去证实郡主是不是……怀里的女子对她来说,不仅是主子,更是她值得用生命珍惜的那个人,所以害怕……
郭绥奔进来,心脏漏掉半拍,脚步混乱,浑身出了冷汗,抱过茹笑时,身子一下僵硬了,她的身体好冰,像刚从冰窖出来,为她把脉,心神不宁导致把脉失败。
茶茶在一旁像热锅上的蚂蚁,见郭绥把脉失败,提脚就要冲出去找御医,却被郭绥一把拉住,“别去,郡主这事非同小可,先不要张扬出去。”
郭绥出口气,重新拉过茹笑手腕,察觉到她气息混乱,体内隐约有股阴寒之气在内行走,这分明就是中毒!
“郭大人,郡主?”茶茶眼眶红红的,泪水在里面打转。
郭绥瞥过茶茶头上的发钗,伸手一拿,在茹笑人中穴点了一下。
一会,床上的人眉头微皱,哼哼两声,睁开了眼睛……
“郡主?!”茶茶双眼睁大,竟然后退一步,眼底是浓浓的恐惧,那是什么?郡主睁开眼时,那眼睛竟然是红色的,分不清眼白和眼珠,血色一片,像颗红色的血球塞在眼眶里,郡主……这是怎么了?
郭绥一张俊脸唰的白了,杵在床边像根木头。
茶茶扑到了茹笑身上,抖抖索索地道:“郡主,您……中毒了!”
号角吹响,数条猎狗奔了出去,越过横卧的树干。前方响起犬吠之声,树枝猛烈摇动,一只驯鹿奔出来,身后是追逐的猎狗。
皇帝张弓搭箭,“咻—”的一声,弦上箭飞了出去,正中驯鹿腹部。
“皇上好箭法!”容昭仪在身旁赞道,一身戎装尽显英气。
“父皇,宝刀未老,百发百中。”百里瑜笑道,歪头看茹笑,她在发呆,“笑儿?”
茹笑晃过神,看着百里瑜“嗯”了一下,一双大手摸上了她的头,有些担心,“笑儿,今天怎么了?似乎精神不怎么好?”
“没、没有。我是见这里的树又高了,惊讶罢了。”好烂的借口!
“这借口不好喔。”百里瑜笑道,“笑儿,想要火狐狸吗?我去给你猎一只,送你可好?”
算了,和伯玉说得越多,事情就有暴露的可能,她点点头,笑了起来,“不要伤害了它。”
百里瑜点头,策马奔了出去。
“郡主?真的不告诉殿下吗?”茶茶看看茹笑,有些担心。
茹笑点点头,伸手出来摊在茶茶面前,“你看,我哪有什么中毒迹象,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说了反而暴露自己,任人要挟,郭绥给我看了,暂时没事,回了京城,你立刻书信给表小姐。”茶茶说那一霎那,眼红如血,这么霸道的毒可见稀奇,想查不难,心里并不担心,反倒有件事有些挂心,她悄悄地瞄郭绥,脑里浮现昨晚那幕。
郭绥跪在她面前,执起她的手,说,“茹笑,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受伤害!”那双眼睛灿若星辰,炯炯有神,此番定是以生命起誓,只是,这誓言不是她能承重,那个人不会是她……
“火狐狸!”前方爆出侍从惊叫,随即一声破空之响迸发,猎狗狂吠,一阵骚动,打断了茹笑的思绪。
伯玉猎着了?茹笑夹紧马腹,飞奔了出去,龙冷山的火狐狸十年才出一只,珍贵无比,无奈踪迹神秘,奈何伯玉有高超箭法也没用,没想到这次竟然猎到了?
“笑儿。”百里瑜抱过茹笑下马,拉着她前去。
猎狗窜进火狐狸倒下的树林,犬吠声一下提高了几倍,狂吠声中带有凄惨的尖叫,想必是火狐狸反抗,和猎狗打了起来。
侍卫挥刀劈开茂盛的草木,百里瑜看一眼树林,吩咐侍从提灯前进,小心牵过茹笑往树林走去。
茹笑望望四周,这里大树参天,脚底长满了青苔,弥漫着薄薄的雾气,越往前越能感觉压抑,她下意识地握紧百里瑜的手。
“笑儿,别怕,有我在。”百里瑜放开茹笑的手,把她打横抱起来,亲吻她的双鬓。
“别、大家都看到的。”紧张地望望周围,侍从有一半在前面看不见,有一半在后面看得见,不过他们早已练就了一身“无视”本领,
茹笑捏一下他的胳膊,嗔怒道,“你,有个皇子样子,好不好!”
百里瑜微笑,“这样很好,我喜欢。”
……
前方停下了脚步,百里瑜挥手命后面侍从提灯而上。
火狐狸倒的那片空地,荒芜,寸草不生,浓郁苍翠的树叶遮挡了璀璨的阳光,进入这里像跨进了另一片天地,黑暗、冰凉、漫着腐烂的臭味,十几盏灯笼汇集点点光亮,只能照亮脚下的路。
碍于身后是至高无上的皇子,侍从不得不抖索前进,越来越近,耳边窸窣声音越来越大,隐约有女子叹息,细微如风吹过一般,传说,火狐狸能幻化成人形,美艳绝世……
侍从提灯而上,空地上一处红衣似血,忽见花瓣飘零闪动,带着空灵的斑斑影子,晃动着人们的眼睛,耳边传来细微曲调,是谁在唱一首古老悠扬的歌,神秘诡异,好似灵魂即将脱离身体,红衣竖立,青丝黑亮如绸,发间光华竟是珍珠流苏,…谁,是火狐狸…还是人,那双眼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不带焦距,空洞无神,蒙着深深水汽,,连带浓密纤长的睫毛也沾着水汽,嘴唇无血色,正缓缓翕动,是她在唱……离魂歌……
她见到踏入空地的人,歌声嘎然停止,嘴唇伴着浅浅弧度,声音微弱,“小……竹桃姐姐。”
侍从猛地清醒,惊恐地睁大眼,那是传言的离魂歌吗?素闻,离魂天籁,灭三魂七魄……
茹笑终于看清前方好像树叶飘零的女子,喃喃一声,“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