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赶路,不到一天便回了郡主府。茹笑的烧已退,御医开了几副补身体的药,吩咐每天无论怎么样都要给郡主服下。
茶茶觉得奇怪,这吃药是为了郡主好,这御医到底什么意思,也没怎么多问,送御医出了府。
褚宁站在门口,抱着长剑,闭上眼睛小憩,身影长长的。
“真没想到毒蛇也有救人的时候。”郭绥出来道,眼神冷漠。褚宁转头看他,冷笑,“郭大人忘记了,在下是郡主侍卫,主子有事我也活不成啦。”他顿一顿,笑容变得邪肆,“不过,她还有用,所以不会这么早香消玉殒的。”
郭绥不语,甩开衣袍离开。
隔天后,皇帝回京,立刻派皇子前往郡主府探望。可惜,被郡主挡在门外,怎么都不见。
百里瑜悻悻而归。
茶茶煎药的时候终于明白御医那话的意思了,这药哪是给人喝的呀,这么臭,给狗喝都不喝,水一烧开,那股刺鼻的味儿一下铺满整个郡主府。
褚宁捂着鼻子走进厨房,扔下一包东西,“把这个放在这药里,就不会那么臭了。”
茶茶照做,一会那味儿便消失了,还带了点点香味。
茹笑的病好了,可精神却不是很好,茶茶担心可又无可奈何,这心病还需心药医,眼看殿下每天都来,可主子坚持不见,两个人也就这么互相折磨着,那味良药也没用了。
萧云修每天到府,天天都带了好玩的给茹笑,依旧不能博她一笑,想他风liu倜傥鲁怀王的名号也要毁在丫头手里了。本想告诉她近来朝堂的事,可看着她颓败的模样,只能叹口气不说了。踏出郡主府,正好遇见郭绥,眉头皱皱,心里略微不爽,“郭绥来郡主府很勤快啊?”
郭绥略施一礼,说的不是寒暄话,“王爷没有把朝堂上的事告诉郡主吧?”
萧云修愣住,随即摇摇头,“没有,丫头知道了未必是好事。这事情真是麻烦.”
茹笑让郭绥陪着下棋。
郭绥心里一喜,以为她精神好了点,哪知下了一半才发现茹笑棋风不一样,没有以往的痞气,也不耍赖了,每一步深思熟虑,步步紧逼,他看一眼对坐的女子,恍然大悟,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了,却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想到这里心抽痛一下。
茹笑停手,浅笑,“郭绥输了。”
郭绥不看棋盘,从一开始他就是输家,直直地看着茹笑,想从那张浅笑的脸庞上找到以往的快乐,却发现有的只是水一般的平静。
“看什么?我变丑了?”茹笑问道。
郭绥咬唇,“郡主,不要这样,好不好?”
茹笑一怔,笑起来,“我很好啊。”
那笑容苍白无力,宛如戏伶白色脸上拂袖而过的悲戚之花,朵朵绽放,朵朵颓败,郭绥伸手想抱抱眼前孤零的女子,手在半空中放下,“郡主,郭绥会在你身边陪着你,你不是孤单一人。”向茹笑重重一礼,转身离开了。
那动作似曾相识,其实影卫葵昨晚也是这样重重一礼,他告诉她朝堂上的变化,单老相联合几部大人参奏皇上请再为皇子册立侧夫人,皇帝并没有直接拒绝,几个老臣纷纷罢朝称病。
一颗一颗地捡起棋子,忽然,望向门外,看见褚宁像根标枪一样站在那里,有片枯黄的树叶落下来,他伸手捡到看了片刻,茹笑想起百里瑜,那个即便树叶落满肩膀也不会伸手拂去的人,如今却想不起他的面容,变得有些模糊起来,这是为什么呢,是眼泪遮蔽了心,还是心遮蔽了眼泪,“茶茶,我现在幸福吗?”一滴泪滴下来,落在黑色棋子上。
茶茶跪下去,拉着她的衣角,“郡主,要坚持啊,殿下不会放弃的。”
夏末初秋时,茹笑郡主奏明皇帝回陶城省亲,过鹰隼宫时顿了顿,依旧往前离开了京城。她不知道,那刻,百里瑜也站在鹰隼宫的正殿口望着殿门口的她,隔着雕花红木门。
月上枝头,雾散星明时,省亲队伍驻扎在山脚下,翻过这座山就到进入陶城边境。
营帐外,褚宁正在火堆前烤肉。茹笑闻到香味出来,惊喜地坐在火堆前,看着褚宁熟练地剃肉,熟练地串起,再放在火上烤,阵阵香味飘出来,茹笑忍不住问他这手艺哪里学的。
褚宁递上一串肉给茹笑,边烤边说,“以前家里穷,没米下锅,只好冒险去抓动物,所以才这么熟练。”
茹笑一愣,想起那次整褚宁,心里又冒起愧疚感。褚宁侧头,笑了起来,像太阳般温暖,“郡主,又在想上次的事吗?都过了这么久了,郡主就忘了吧,来,试试这个,我研发的新口味。”
“新口味?”茹笑接过肉串,吃进嘴里,眼睛一亮,“啊,真好吃!褚宁,这叫什么味,这么好吃!褚宁,你要是开家酒楼一定红满天。”
褚宁咬上一口,满意地点点头,“没取名字,刚才弄得。”
“不取名?那多可惜,要是人家知道你秘方了,就成人家的了。干脆我来给你取?”
“随便郡主怎样。”
“叫什么好了?”茹笑起身摸着下巴,突然一个响指,“啊,叫醉糖肉如何,这里面带着淡淡酒香,又有点甜味,吃上去爽口不腻,心都醉了!”
“郡主,依你,就叫醉糖肉。郡主哪天让我滚蛋了,我就开家酒楼买肉。”褚宁连续递给茹笑两串醉糖肉。
茹笑咬口肉,目不转睛地看着褚宁,“呵呵,以咱们褚宁的姿色和手艺,酒楼一定名满天下!”
褚宁眼里闪过一丝光亮,立马又恢复了往日的表情,继续烤着醉糖肉。
卫承欢终于爬上了山坡,人和马都大口大口地喘气,暗自骂着,这殿下骑马是疯子,“魅影”那牲口是癫子,一人一马折腾起来够呛!
听闻郡主回陶城省亲,百里瑜策马追来,卫承欢以为他要去追回郡主,谁知道一转脚竟然上了山坡,下面是郡主驻扎的队伍。
百里瑜来了这里好几个时辰,终于看见茹笑出来,心里立刻涌来无数暗潮,好久没有看见她,好久没有听见她的声音,而此刻她在说话,在笑,像翠鸟般清丽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之间,穿进心里,卫承欢在一旁聒噪不停,可丝毫没有进到耳朵里,连日来,想起的是那晚一句“不想再看见你,我讨厌你”,每每想起,心里像被谁重锤一下,疼痛不已。
山下营帐的火灭了,世界一下黑暗许多。
“魅影”用头噌噌百里瑜的手,他摸下它光洁黑亮的鬓毛,翻身上马,骏马一个人立奔了出去。
“殿下……等等。”卫承欢小声喊道,这算什么,有匹不像牲口的牲口了不起吗?老子下次一定捞头比“魅影”还好的马!
茹笑回到阔别几年的萧王府,眼眶一下红了,抬头看上,府院里那颗夹竹桃树越长越高了,树下站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和袅娜多姿的少女,她们正望着自己笑。
眼泪一下决堤,“娘亲,小曲……”
萧王妃抱住茹笑,温柔地拍拍后背,“好了,丫头,别哭了。回到家里什么都不委屈了,什么都不用怕了。”声音一变,突然变得狠绝起来,“那个老不死的,敢跟我抢男人!”
啥!
“哦,不是,说错了,是抢女婿!”萧王妃尴尬地纠正。
庭院里气氛缓和许多……
打更人敲响丑时更,褚宁闪身出来,一把翻过围墙,拐过一个街道突然停下来,“跟了我这么久,为何不现身?”
一个身影跳下,从阴影下走出一个娉婷少女,桃花眼,远山眉,一袭红衣。
褚宁眯眼冷哼,“寇小姐,跟着我做什么?
“素闻陶城来了奸邪之辈,小曲好奇想看看是谁。”寇小曲神色镇定,面容如水,拿出一把小刀晃晃,“结果不是人,是一群孤魂。”
褚宁挑眉,不气,笑出声,“孤魂是不会说话的。何况孤魂里不是也有寇小姐所爱之人?”
“你们骗了他。”
“是啊,骗了,又怎样呢,我们不过是帮他找回失去的东西,那些原本属于他的东西。”
“胡说,根本不是!”
褚宁抱臂,露出宛如太阳般的笑,“寇小姐想去告诉他吗?可惜,已经晚了,他已经踏上不归路。”走近寇小曲,取下她手里的小刀,“真是谢谢了,我都忘了这刀当时扔在哪里。”
说完冷笑几下消失在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