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一个白日梦,也许是所谓的第六感,才会在那如真实般的梦境里第一次听闻天涯海阁。那时候的事,她就是这么想的。
或许吧,要一个人接受轮回,当她经历了,也就信了。但要她去相信那不是个白日梦,就如同她一头撞在了围墙上时,真实地感受与尔后的自嘲。
她觉得那是因为师叔的怪异,才令她潜意识里产生了错觉,才会使得她白日发梦。或许是后知后觉,回忆着师叔举着‘疯道士’牌匾时的‘疯言疯语’,仔细想了想,那些话究竟还是有被说中了的。
同行不同路。
但这样的后知后觉却掀不起浪潮,它改变不了她被困在八部沐林阵的事实,就算他把戚子尘骂个百遍千遍也挽回不了的事实。所以她只能去适应。
这样的答案滋味并不好受,至少从棺材板里醒来的她是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人,一直一直她都很庆幸的自我意识还存在,然而老天就像是开了个很大的玩笑,又或者是故意作弄她,让她切实的感受了一遍‘初生’,一年,一年的时间足够成为另一个自己,新的自己,就这样的恶作剧般的醒来,她愤怒却无法发泄。每当潜意识里的雏鸟情节扰乱的时候,她会为了想要在一个未成年怀中撒娇的潜意识闪念感到羞愧,每当念头中闪过逃离的字眼时,她会被潜意识中所谓的‘恋家’扰得思维停滞,完全是活生生的给她硬塞了某种信仰,主角便是白衣少年。虽然刘紫婼明白,这样的过渡期熬过去她就能重新回到真正的自己,但是戚子尘的杰作,却由她来承受,这才是关键!
挥开记忆中戚子尘在毫无征兆下掐紧她喉咙的感受,或许因为记忆犹新的缘故,才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刘紫婼将窗户打开,深深的吸了几口外面的空气,这才发觉置身在黑暗中太久,有些不适应窗外的光线。窗外皎洁的月挂在空中,显得格外亮,是连一片云朵都看不见的清澈,仿佛用晴空万里来嘲笑她不过尘埃一粒。那记忆犹新的感觉就像是从未间断,喉咙被扼紧的窒息感,咬咬牙对着月空低咒道:“戚子尘你有本事这辈子别让我碰到你。”
【其实那时候她并不知,再遇子尘时,那琢磨不透的眸子任由衣裳迎着风狂乱飞舞,那倾城的容貌下浅浅的笑着,一袭红裳立于寒风四起的年末,终究选择了他的仇恨,带着欺骗提前来接她了。】
师叔的出现或许有某种关系,与她的梦境…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了爬在桌上熟睡的紫婼面庞,显得那么温柔,就像是母亲的目光,柔如水如月,静静的陪伴着这个孩子。
她刚陷入沉睡不久,却能从那紧皱的眉宇看出,睡得并不是那么好,也许月光的轻柔就是在担忧,是担忧这孩子的未来,还是令她眉头紧锁的理由。
刘紫婼并不知道置身在梦境中,乘着月光便觉得身体轻飘飘的,浮了起来,飞向天涯海阁的某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她是去过的,但却想不起来何时去过。云雾在风里轻轻飘舞,如仙子的彩带,将山峰湖水勾勒得脱俗超凡,在空中飘得越高,底下的世界越不真实,那拖动她飞翔的无形力量就像是活物一般,能察觉她的感受,便带着她缓缓下降。
从云雾的世界陷下去,好似身边擦过无数的棉花糖,软软得,心底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甜,穿过了它,风儿驮着紫婼飞向下空离天最近的那座山头,那里有一袭白衣,如梦如幻的身影看得并不真实,每每只能用视线捕捉到飘逸的衣裳与墨黑的发丝,迎着月光白衣手中舞动的剑似乎落有水珠,晶亮一片,剑走得很快,它指向哪里,哪里便有了如同星辰水钻的闪烁,风从她身上偷来了一抹淡香,好似闻到了春天。
她被牵引到了地面,安静的在一旁坐下来,痴痴的凝视着眼前的舞剑人。
即使还看不清面庞,紫婼却觉得,美,很美,那身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说不上来的亲切与喜欢,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初见却像早已熟识。
白衣停了下来,徐徐转身,再回眸,月光下,白衣飘舞,发亦舞。云鬓浸墨衬出那白皙无暇的肌肤,面香腮染赤,鼻唇玉琢,眉如春山,眼如秋水,延颈秀项,袅袅亭亭浑然天成,果真是月里嫦娥,仙子下凡。
刘紫婼脑海只痴在了这画面里,便未察觉那无形的力量又将她托起,去向山脚那清澈见底的湖泊,随着落下时间又发生了变化,那白衣仙子赤着脚坐在湖边晃动着水中玉足,她的腿上蜷缩着一只雪白的狐狸,小小体形的惹人怜。
风儿将紫婼放开,她便痴痴的一步步走近白衣。
白衣仙子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出神,唇角轻笑,紫婼便想起个词来‘巧笑倩兮’,紫婼来到她身边,也跟着坐下,脱了鞋,学着她将双脚放进水中,轻轻划动,清澈的湖水一群又一群的鱼儿似乎不怕生,调皮的在与水中的脚丫玩着抓捕游戏,脚动往哪鱼儿就追去哪,刘紫婼不禁也跟着笑了,虽然自己并未察觉,但这笑是因为感受到了幸福。她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仙子,好奇怪,为什么在仙子身边会觉得是那么幸福,那么亲切,她想,时光就一直停留在这里好了,即使仙子看不见她,但只要呆在白衣身边,她就觉得幸福。
她凑近看白衣抱着的白狐,小小的,毛茸茸的,她忍不住伸手摸去,就在手心触碰到小狐狸的时候,小狐狸似乎发觉了,从蜷缩中抬起脑袋,一双眼睛给人的感觉冰凉凉的,直勾勾的盯着刘紫婼,从狐狸的瞳孔中,刘紫婼竟然看到了自己,那种冰凉得感觉使得紫婼觉得开始发冷。
突然四周的景物变化了,就像是在看某种残缺不全的画面,每一幅里都有白衣,在这如同仙境般的地方任何角落,画面停留在了一幕里,白衣身边有一个道人,道人很年轻,剑眉星目,英气逼人,非常俊逸,或许道人也是个仙人吧,刘紫婼这么告诉自己。两人并肩立于花海中,风也带着百花的香气轻抚过紫婼的面庞。道人在笑,他的眸子也在笑,也不知在说什么话题,他笑的那么认真。在如真的情景消失前,紫婼不禁意瞥到道人腰间,系着一个葫芦,这个葫芦她觉得自己是见过的。
这一次那无形的力量似乎充满了愤怒,风嚣着铺天盖地而来,将她席卷,更像是坠落,她重重得被仍在地上,眼前似乎是宫廷的建筑,她置身其中,这地是她未来过的,但那特殊的建筑式样使得她联想到皇宫。
就像是建筑会动,她一眨眼,就置身于一间屋子里,虽仍坐在地面未动,眼前的景物却变了,就在她对面之间隔一米的距离,有一个女人与她面对面的坐在那里,女人面前是一个空摇篮,此时正笑着轻摇摇篮,笑得很温柔,这笑容却让紫婼在脑海中投下了雷,轰得炸开,为什么她对着空摇篮这般的笑?这张脸,明明是一个人,即使稍有了点岁月的痕迹,但依旧是一个样子的,可是,为什么眼前的人却揪扯着紫婼的心,耳边那不请自来的尖锐就像是试图划破她的心脏一般,尖叫着,呼喊着“龙儿,别碰我的龙儿,龙儿……”从一个变成更多个,同时在耳边响起,同样的声音,同样的喊着‘龙儿…’越来越多,如同一个个播放键被调皮的选择了开启,每一声都伴随着那种窒息感,越来越强烈,最后,无论她怎么呼吸,就像是有着她看不见的手紧紧扼住她的鼻息,一丝风都透露不进来,无论多么的努力。她不知道这极度的恐惧究竟是来自哪里,但她此时已然承受不了。恐惧油然而生,来自见到这个女人之后所伴来的垂死挣扎的窒息感。她眼前的一切随着呼吸的猝停逐渐模糊起来,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已经倒在地面上,奄奄一息。
紫婼仿佛在完全失去意识前,听到了这个女人对着空摇篮,温柔的呢喃着,她呢喃着:“龙儿。”
桌上沉睡的刘紫婼深陷噩梦之中,汗已沁湿了大片,靠近皮肤的发端也湿漉漉的,她不断的剧烈喘息,却无法从噩梦中醒来。窗外的天色早已通明,平日里刘紫婼这个时候都起床好一会了,此时这屋子的门被轻轻推开,还未见到人,便听到少年的声音“徒儿…”少年的声音似乎就是救命草,刘紫婼那绷紧即断的弦被一触即断。仅仅这些都是在少年开口唤‘徒儿’的一刻发生的,但她的脑海中,耳朵里,无处不在的神经都能感受到那个声音在回荡“龙儿…”有温柔的低喃,有撕心裂肺的喊叫…如出一撤,皆是‘龙儿…’挥之不去,且字字诛心!
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从噩梦中挣扎出来的她用一种尖叫的方式打断了少年将要继续的语句。
而刚入屋的少年则看到小徒儿从凳上猛弹后跌在地,汗水浸湿得程度仿佛刚从水中打捞出来一般,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紫婼眼睛里漆黑的瞳孔不断向外扩展,她捂着耳朵就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