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回痴心妄想
公元前三十三年,也就是汉元帝竟宁元年,春季,正月。
匈奴汗国呼韩邪单于(十四任)抵达长安,随行几百骑,但为了表示对汉室的尊敬,呼韩邪很识相的把骑士放在了城外,并没有带入长安,真正随着他进入长安城的只有几十个精锐骑士。
南匈奴依附汉室之后,在长安建有驿馆(类似于大使馆类的),负责联络沟通汉室与南匈奴之间的信息往来,这次呼韩邪来朝,自然要先到驿馆休整一番,具体朝见皇帝的日子,还要等待郎官的通知。
一个暖意十足,春意盎然的早晨,在长安城已经等了几日的呼韩邪单于终于盼来了元帝的召见。
进入汉室的朝会所在——前殿之后,呼韩邪艳羡的吞了吞口水,竭力压制自己心底的那丝yu望,做出一副恭敬的神态之后,方才躬身行礼,参见元帝。
“匈奴汗国呼韩邪单于挛鞮稽侯狦见过大汉皇帝。”身材强壮,皮肤黝黑发亮,额头高高突起的呼韩邪如此说道。当然,呼韩邪说的是匈奴语,在他身边立有熟悉匈奴语的汉庭官吏。
元帝精神依旧疲惫,可在番邦酋首面前,总要打起精神,呼韩邪礼毕之后,那翻译把呼韩邪的意思转述成汉语,元帝笑盈盈的说道:“呼韩邪单于免礼,长途跋涉,路途劳累,黄门令何在?”
黄门令恭声道:“奴婢在。”
元帝一指呼韩邪,嘴中道:“单于远来是客,赐座!”
黄门令应诺而去,不多久,就有小黄们捧着一个蒲团,步履矫健的走到了呼韩邪身前。
呼韩邪黝黑粗狂的脸上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行礼道:“多谢皇帝赐座。”
话音刚落,便一屁股坐到了蒲团上,儒家礼仪深入骨髓的几个汉庭重臣早已经眼不见为净的闭上了眼睛,再看下去,保不住气炸了肺,蛮子就是蛮子,他们在腹中暗骂。
这时,元帝又开了腔:“单于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要事?”
呼韩邪心中道,若不是北匈奴被你大汉打的个七零八落,我才不会身犯险地,心中如何念想,嘴上总是要搭话的,这黝黑的汉子也不起身,就那么坐在蒲团上,嘴中道:“如今我匈奴早已和大汉结为兄弟之邦,大汉东自上谷(河北省怀来县),西至敦煌之边境,我匈奴愿为为守之,万世相传。”
元帝凝眉不语,张嘴问向朝中百官:“不知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这时尚书令五鹿充宗走出了行列,嘴中道:“启禀陛下,微臣以为单于此言可行,一来,我大汉陈兵边塞,劳民伤财,如今北匈奴已破,南匈奴与我大汉结为兄弟之邦,边境无战事,与其耗费重兵驻守,不如交与南匈奴。”
元帝心中正盘算着五鹿充宗的说法,冷不防一个冷峻的声音传了出来:“万万不可!陛下,万不可如此!”元帝皱眉望去,这人却是郎官侯应。
强忍心中怒意,元帝说道:“为何?”
侯应是一个三十岁上下壮汉,一嘴浓重的河南腔,微黑的窄脸,脑门不宽,一双小眼睛却分外有神,微微的胡子碴,大嘴巴、薄嘴唇,还有些地包天,这让他显得十分的执拗和坚毅,个子中等,很结实,净的窄脸,纤细的身材,眼睛不大但黑白分明,刚才呼韩邪的请求,已经让这位熟悉边塞事务的郎官怒气冲天,没想到尚书令五鹿充宗竟然随声附和,生性执拗的他再也忍不住,连声喝止,此时,在元帝包含冷意的责问,五鹿充宗不善的目光下,他却不动声色,嘴中道:“回陛下,周王朝与秦王朝之后,匈奴汗国异军突起,实力雄厚,之后不断侵我中原边境,高祖建朝初始,也曾有白登之围。”
满朝文武的脸色瞬间变的很难看,作为皇帝的元帝也是怒气冲天,若不是顾及天朝皇帝的威仪,他肯定要责骂一番,这时,黄门令轻声说道:“陛下,那呼韩邪听不懂郎官所言。”
可不是嘛,元帝向呼韩邪望去,那老小子只觉得气氛不对,可还是自顾自的坐在那里,并没有一丝怒意,心头疑虑顿去,元帝目视翻译,那翻译却也领会,信口胡诌了段句子应付了呼韩邪。
这是,元帝重重的吁了口气,嘴中道:“说下去。”
侯应应诺之后又说道:“据微臣所知,我大汉北方边境东起辽东(辽宁辽阳),西至阴山(河套之北阴山山脉),东西长达千里,水沛木盛,禽兽出没。二任单于冒顿曾在边境开矿炼铁,制造兵器,武备齐整之后便来劫掠我大汉。至孝武皇帝(汉武帝刘彻谥号)时,大军北伐,夺得此处,纳入大汉版图,建城镇,筑壁垒,兴道路,修桥梁,更在城镇以北兴建受降城(遮虏障),派遣大军入守,如此一来,我大汉边境不再遭受匈奴滋扰。”
说到这里,侯应顿了顿,深呼一口气之后又说道:“边塞以北,大地平坦,草稀木少,大漠相连(瀚海沙漠),匈奴来犯,无所遮挡(找不到屏障)。边塞之南,山高谷深,路途难达。常人云:匈奴失阴山,宛若马去踢,鸟断翅,难兴风浪。如今单于痴心妄想,企图我大汉撤回守军,微臣断言,大军回撤之日,定是匈奴南下阴山之际!还望陛下莫给匈奴可乘之机!陛下三思!”
元帝凝眉不语,这时,尚书令五鹿充宗驳斥道:“郎官所言差异,我大汉礼仪之邦,潜移默化之下,匈奴必受感化,到那时,匈奴万民必将歌功颂德,心念陛下仁德!”
侯应冷声道:“若没有陛下的恩德,匈奴早已死伤惨重,几年前北疆大雪,牛马饿死无数,陛下仁慈,援助粮草若干,可匈奴人的恩情何在?尚书令莫忘了,蛮族性情暴烈,穷困时谦卑屈膝,强大时骄横残暴,天性如此,白眼野狼,难报恩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