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了城外。在白雪皑皑中,我看见了胭脂。
她性苻,是原秦国的王族。秦灭代后,苻坚将她嫁给了刘卫辰。
她看见我来了,竟不顾尊卑礼节,上前执起我冻得冰冷的手,哀切地说:“快去把勃勃找回来,他们说只有你能唤回马。”
她的手竟是在颤抖。
我点了点头,朝她所指的方向连吹了几个口哨,然而在这空旷的冰天雪地里,我并没有听到一丝回音。
有人找了钥匙为我打开了脚上的锁链,我跟着侍卫们踏入了漫无边际的雪野之中。
雪层很厚,没过了我的靴子。走了没多久,我便感觉到脚被冻得麻木。我从没受过这样的罪,就连逃亡中山的那一年艰苦生活也没这么糟糕,都怪那个被宠坏了的小恶魔,我气恼地,又一次将罪魁祸首腹诽了很多遍。
我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着。后来我发现尾随我的侍卫们全都不知去向,然而更糟糕的是,我发现我迷路了。
我又回过头去,沿着来时的脚印摸索前进。腿脚重的像冰坨,一步一步,走得非常吃力。就在我的意志快被消磨殆尽的时候,我听见了一个美妙的声音,似从空谷中传来。
御风。
声音虽然微不可闻,但在“沙沙”的踏雪声中,它显得那么的清晰独特。
像是终于找到了救命的浮草一般,我将手指撮在嘴中,打了个响亮的口哨。那“达达”声再次响起,然后,越来越清楚。
然后,我看见遥远的天边,过来两颗黑亮的珍珠。它们像夜空里摧残的星辰一样明亮。
“御风!”我欣喜若狂地迎上去,一把抱住它。激动的心情就像是离别多年的老朋友相见。
短暂的相认以后,它带着我走了很远。然后我看到了刘勃勃。可怜的孩子,他似乎是被困在一个一米多深的雪坑中不能出来。而此时,他正坐在坑中,睁着红红的眼睛,恼怒地瞪着我。
“你怎么才来,贱婢!”
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这样说。
我气得想直接扭头就走。可是在我走之前,我想要狠狠地奚落他。
我蹲在坑边,用幸灾乐祸的表情望着他,我笑着说:“原来你也会哭呢。”
他跳起来朝我吼道:“该死的贱婢,还不把我弄出去!”
“怎么办呢。”我优哉游哉地笑起来:“我可没打算救你,王子还是自求多福吧。”我笑着站起来,然后轻松跃上马背。
“贱婢,我要治你的罪,你若敢走,我一定会让我父王将你和你的贱马剁成肉泥!”
任性又骄横,简直无药可救。
“等你的喊声,能传出远在天边的某些人的耳朵里再说吧。”
拍拍御风的脖子,我心情很好地说:“走吧,御风,咱们回家去。”
“别走……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不准走……”他在我而后哭得伤心欲绝,在这一望无际的雪野中,那哭声显得多么微不可闻。
然后我跑了很远。我本来想找回马道,可是在大雪阻断了山路,已经辨不得方向。我急急地掉转马头,环顾四周,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雪,将世界彻底染成了无望的白色。
大好的机会,居然连天都不帮我。
双手完全失去知觉,简单的哈气已无法换回一丝温暖。我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无声地望着眼前茫茫的一片。
御风频频打着相比,不停地跺脚哼哼。它也冷了么?
“御风,怎么办,我们不但回不了家,还可能会冻死在这里。”我俯下身环住它的脖子,将头埋在它的鬃毛中。很久以后,我睁开眼,擦去脸上的泪,重新握起了缰绳。
“走吧,我们得回去讨好它。”
再次来到坑边,刘勃勃面无表情地呆坐着,脸已被冻成了青紫色。看到我来了,他睁大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说:“我马上叫人来救你,你自己先待会儿罢,别冻伤掉了。”
冬季,昼短夜长。
夜幕很快降临。成群结队的侍卫手持着火把,远远望去,像是一条蜿蜒的火龙。
将刘勃勃从坑中就出来后,他把我叫到面前,“你为什么又回来了?”他问。
我不想跟他说太多话,但还是说:“因为我是个怕死的人。”
他怔了怔,目光再次恢复了平日的傲慢和嘲弄。
“那么你那时胆敢扯住我的辫子,说我可悲呢?你顶撞我,就不怕我会杀了你吗?”他说。
“请当我疯了吧。”我说。然后我低下头,默默地退出了簇拥的人群。
直立堤应该恨透了这个恃宠而骄的弟弟,或者是恨透了给他带来麻烦的御风。我亲眼看见他用嫌恶的目光瞪着它。
我恐慌地跪伏在他面前,迭声求饶。御风却是找来太多的灾祸,因为他太引人注目,更因为人性的贪婪。
最后御风依然安然无恙地呆在马厩,而铁链也再次缠上我的双足。
或许刘勃勃隐约察觉到我有逃跑的念头,这次的铁链明显比以前的更加沉重。显然是新换的一副。
死孩子,小混蛋,小恶魔,白眼狼……我再一次把我所能想到的词汇狠狠地在心里滚了个遍,事实上我除了咒骂,真不知还能做什么消恨。
我还记得,在我的前世,人们常常说希望无处不在,亦或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话。
我想希望并没有光顾我,又或许它一直都在我身边,只是时机还未到,我未曾发现而已。这样想着,我决定不再怨天尤人。因为我发现那样处理把我弄得更消极更萎靡不振外,毫无意义。
我还是平时的那个我。又或许,比平时更加认命地面对这一切地不幸。
然而我渐渐地发现,自从胭脂因我救回刘勃勃而赏赐我一顿鲜美的羊肉后,我身边开始出现噪杂的人声。
男人们不再贱待我,女人们像好朋友一样跟我谈天说地,其乐融融,就连傲慢骄横的刘勃勃也没再隔三差五地来找我麻烦,这一切的转变让我受宠若惊,有时我甚至会产生一种要安之若素的想法。
这个念头在它还未萌发完全时,便被我打入地狱。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总会有办法的。大雪虽然让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但总会有春暖花开之时。
然后在新年之初,我听说燕置行台于蓟城,加封长乐公慕容盛为行台文书事。
而今的他,在慕容垂心中,是否已不再无足轻重?
我想我是真心为他开心的,真心地希望他可以像草原上的雄鹰一样越飞越高,真心地,祝愿他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这一年,我十四岁,他十九岁。
我们已经背道而驰,越来越远。
-------------------------------------------
昨天打了一天的点滴,所以没更。今天状态好很多了,加更一章。弥补昨天所欠的。
大家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