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河尚在流淌,代来城乃至整个朔方依然沉浸在刘卫辰的自保方针而产生的虚华的太平盛世中,表面的安然蒙蔽了所有人的双眼,殊不知,有些暗涌,正潜伏在死水下。
这年七月,祸端不可避免地降临到柔然部落头上。漠北为国战败贺兰部不久,又迅速吹响了攻击柔然的号角。
柔然是北方少数民族之意。起初它依附于拓跋代国,秦灭代后,随即转而依附于刘卫辰。魏王拓跋珪建国后东征西讨,逐渐称霸草原。刘卫辰历来与拓跋珪水火不容,而今将矛头转向依附于刘卫辰的柔然部落,可想而知他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铁弗部已是岌岌可危,安享表面太平的刘卫辰,终于意识到唇亡齿寒的道理,于是急忙趁拓跋珪远袭举部遁走至大泽的柔然部落之时,于十月,派遣直立堤统兵九万,偷袭魏的南部。
我们不在被派去驷马,因为马儿们全数跟随战士们上了战场。索性这一次御风并没有去,依然呆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这匹倔强的马儿,直立堤始终无法对它掌控自如,在这样重要的战争中,他自是不打算用它。
代来城终于有了紧张的气氛。
人们无暇再来管束我,尽管如此,我依然逃不了。我曾经不下十次地偷偷潜入管事人的房里,翻箱倒柜地寻找钥匙,我甚至连床底也抹了个遍,但是依然没找我要找的东西。我为之气恼不已,于是我不得不萌发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钥匙会不会在直立堤手上?
若真是那样的话,除非他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否则我一辈子也别想自由行走。
我生平第一次希望直立堤能活着。那样迫切的希望,又是甚至会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惹得阿拜一度认为我脑袋变得痴傻,整日怜悯地看着我,说一些安慰的话。
我哭笑不得,实在不想跟她解释太多。
然而上天似乎并没听到我的祷告,一个月后,刘军溃败的消息传来。
原来拓跋珪早已料到刘卫辰会如此,他以迅雷之速打败柔然后,只率区区六千病埋伏于铁岐山之南,打败直立堤的九万之师。
索性,直立堤并没身死战场。他弃军遁逃回代来城。随着他的归来,整个城池开始弥漫着浓重的恐慌,巨大的黑暗潜伏在城池上空。
刘卫辰已然草木皆兵,整日忙于重新部署,调兵遣将。可惜临时抱佛脚已是无用功,就连阿拜这个脑袋简单的小丫头有一天都忍不住跑来告诉我,大单于要败了。
大单于要败了。
确实回天乏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阻隔魏军进攻代来城的黄河水,迟早是要结冰的。
在这种恐慌的气氛中,我忽然开始兴奋和期待起来。我欢快地想,以魏燕两国的关系,只要我能找到拓跋珪并证明自己的身份,我就可以安然回到燕国。
于是,在所有人都起到魏军早日滚回老家时,只我一人心怀不轨地默默期待他们的到来。
时至隆冬,代来城寒风呼啸,大雪铺天盖地而下。
代来城的民众早已逃的七七八八,只剩跑不动的老弱病残在苦苦挣扎。繁华已逝,凋零扑面,这萧瑟的城池不禁让我想起了那时慕容冲攻取后的长安。我甚至强烈地预感到,我将会“有幸”在此见证屠城坑尸的惨烈景象。
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我唯一要做的,就是保住御风和我的小命,等待他们的来到。
所以,当一个寒风大作的午后,阿拜捂着一个包袱惊慌地跑来叫我逃命时,我一点也不慌张地坐在床上,平静地看着她。
我说:“我不走,你快些走吧。”
“为什么?”她惊讶地看着我,随后又夸张地叫起来:“没用的了,听说黄河已经冰封,魏人已从五原郡金津强渡而来,大家都逃了,你这样无疑是在坐以待毙,等他们抓到你,一定会把你杀死的!”
“我不走。”我坚持着说,平静的语气让她更加惊讶起来。
而我迎着她奇怪的目光,面不改色地说:“我本就是要等他们来。”
她盯着我看了许久,然后她惊叫一声,一手扶着门板,一手颤抖地指着我说:“你,你是魏人!”
我极度无言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话。然而她却像是疯了一样朝我扑打过来,她哭喊道:“原来是你这贼人害的魏杀来的,你这个魔鬼——”
“胡说什么呢!”我好不容易抓住她的手,忍着肩上被她捶打的痛,恼火地按住她说:“我不是为国人!”我近乎是吼出来的。
“那你是谁?”仿佛不相信我的话,她手指着我的腿说:“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他们要锁着你?”
我终于忍无可忍地说:“我是羌族人。”
我说:“我是秦的公主,姚明珂。”
“砰!”她不可置信地连连后退几步,瘦弱的肩膀重重地撞在门上,“你……”她震惊地望着我,怔了片刻,她又叫起来:“你是秦国的公主?”
我点了头。我说:“你快走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她看了看我,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抓起掉在地上的包袱,急急地说:“那,那你自行小心。”
然后她又略带惊讶地瞧了我一眼,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在她跑出去的那一刻,我忽然想,她会不会跑去告密呢?
她甚至都没问我一句:“就算你是秦国的公主,你怎么笃定魏军不会杀你。”
这样想的时候,我有些惴惴不安地去马厩把御风牵来。阿拜说的对,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应该找个相对于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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