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且行猜蒋小溪不会相信他的话。给相秉正拔电话时,心里还微微有些恼,劈头该面地埋怨他,“电话一个接一个的,你丫催命啊?”
相秉正听出乔且行话语里火yao味,就试探着问了一句,“恼了?”
车子正行驶到迷宫般的西直门桥上,乔且行仔细地看着路,话筒里半天没人说话,相秉正以为乔且行是气的不说话了,心里微微有些失望,“不说话了怎么?真恼了呀!不至于吧?见色忘友!”
“我就没见过比你丫贫的!”乔且行忍不住皱起眉头,却一不留神闯了红灯,恨恨地捶了下方向盘,骂了句,“该死!”
相秉正听到刺耳的喇叭声,忙问:“违规了?到哪儿了?”
“新街口!”路面上没有那么堵车了,他的心情稍稍平缓了些,“出啥事儿了?”
“这不是还真不是我催命了。哥哥,哥哥哎,财神爷爷催命呢?咱投资搞定了。”相秉正兴奋地手舞足蹈。
乔且行有些不敢相信,“那个香港佬儿不觉着咱俩的项目只赔不赚吗?”
“还不是靠我巧舌如簧嘛!”相秉正得意地笑了笑,“我的这张舌头抵得上百万雄师,死人都给他说活喽,我要是活在战国,孟尝君信陵君春申君那哪能在历史书上蹦跶!”
“得了吧啊!”乔且行啐了他一口,忍不住泼了瓢凉水,嘲笑道:“你说你巴巴着做生意发财,还非要拉我入股?敢情到时候赔的个倾家荡产,我买股票赚点辛苦钱都糟蹋了,您给我娶媳妇?”
相秉正恨恨道:“瞧你丫这点出息。等你丫结婚,哥们用红包砸死你丫的。”
乔且行一乐,“砸死我,可千万别心疼我,那红包可劲儿砸我。我们家老太太要知道我救死扶伤的大夫不做了,跟你做这没谱的生意,还不活活掐死我?”
“啊呸!去******救死扶伤,在张淇那个老女人手底下做事儿,你丫这辈子都别指望混上个主任医师。”
乔且行脸一黑,静了下来。
相秉正还在漫无边际地发牢骚。乔且行听着,也不说话,这是他的一个优点,从来不在人后论人是非。等相秉正稍稍停顿时,他才插一句进来,“什么时候跟陈建德见面儿?”陈建德是给他们投资的香港佬儿。
相秉正沉吟道:“自然是越快越好,他的钱到账了,我们也好放心,你说是吧?”
乔且行笑道:“那你有什么消息及时给我电话就行。”
“简单!”相秉轻轻一笑。突然话音一转,支支吾吾起来,“对了,乔,还有个事先得跟你说道说道。”
乔且行的心里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怎么了?”
“是这么回事啊。嗯……今天……乔,是这么回事。”
乔且行笑道:“怎么像个女的似的吞吞吐吐?”
“……下午杨静言来医院了”,相秉正费了好大劲才说完这句话。
“嗯。”乔且行握着方向盘,屏住气,静静地等着相秉正后面的话,果然,相秉正又补充道:“就你刚走没多久。”
“然后呢?她问你什么了?”乔且行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他下班前接到过杨静言的电话,她知道自己不在医院里,也并没有提起要过来,怎么会在他离开没多久就去医院了呢?
相秉正沉默半天。
乔且行有些急,“你丫倒是说呀?”
“倒也没说什么”,相秉正窝在沙发里,扯着电话线,想了想又说:“倒是问了许多我们俩小时候的事情,还问了你上大学时候的罗曼史。”
“都说什么了?”乔且行淡淡地问了句,一不留神又闯了个红灯。
“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就跟她说啊,乔且行哪有什么罗曼史呀,他上学时侯,就整个就是一冥顽不灵的书呆子。不过,倒是讲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把她逗得扑哧扑哧直笑。”
乔且行忍不住皱起眉头。
相秉正接着笑道:“说真的,我还真挺怀念咱大院几个小子的,多少年都不见了。哦,对了,她还问了好多你妈的事儿。老太太爱吃什么呀?喜欢什么呀?等等吧。我一听,这话音不对啊,就打趣她,我说你问的这么细致,是打算去拜访婆婆?老太太可是个一厉害的角儿。嘿!她倒在在那给我装傻……”
乔且行脸上忍着怒气,“你他妈故意的,说这些,诚心毁我是不是?”可越说越恼火,竟掐了电话,车子也戛然停在西四路口的街边。
看来,杨静言今天晚上肯定是去他家了。她定然是在医院附近先打电话问好了他的安排,知道自己晚上不在家,然后去找的相秉正,知道相秉正会把她去医院的事告诉他,所以必然会在他回家前,先去拜访他的母亲。这个女人真是……乔且行趴在方向盘上忍不住叹了口气。
回到家,母亲站在门口,笑容可掬地帮他拎着包。客厅里弥漫着浓浓的榴莲的味道,“洗洗手,过来吃点榴莲吧?妈妈正好也有点事跟你商量。”
母亲极爱吃榴莲,那果盘里的榴莲一定是杨静言拎过来,乔且行思绪万千,那她跟母亲谈什么了,他用手指头想想都知道。
俸玉茹靠在洗手间的门上,看着儿子洗手,一脸欲言又止。
乔且行侧了侧身子从门口出口,“妈,我有些累了。”
“怎么总是加班?”俸玉茹递过来毛巾,心疼地看着一脸的疲惫的儿子。
乔且行笑笑,“是呀!那我进屋了。”
可,“晚上,静言来了。”母亲在他踏进房间门时,在他背后幽幽地说道。
乔且行的步子顿住,到底还是没有躲过。可母亲说的是静言?不是杨静言?也不是小杨?而是静言?乔且行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起来,看来母亲对杨静言的印象不是一般的好,事已至此,回避不得。他也得转过头,苦笑道:“妈,您都知道了,其实我不想瞒您的。”
“这是好事儿啊!傻儿子。妈高兴都来不及呢!”俸玉茹笑容可掬地把乔且行拉到沙发上坐下,“她跟我说她怀的是个男孩。”
乔且行的眉头微微蹙起。
俸玉茹只当没看见,拉着儿子的手,晓之以情,“儿子呀!你也别埋怨妈妈封建,你也知道,乔家从你太爷爷辈起就是单传,你爷爷,你爸爸,你,那都是独苗一根儿。你得体谅体谅妈妈,妈妈身体不好,你爸爸他走得早……”俸玉茹说着又眼泪汪汪的。
“妈,你哭什么呀?我又没说什么?”乔且行递了纸巾给母亲拭泪,母亲的啜泣声让他的心莫名其妙的烦躁起来。他不是个不孝顺的儿子,可还是怕母亲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过去,童年时的辛苦和心酸都宛在眼前,想起一次就得难过一次。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大冬天里,天寒地冻的,母亲在凉水龙头里洗衣服,那会他年初三,瞒着母亲发了一个学期的传单,买了一台洗衣机,小天鹅的,母亲看着哭了。
“那静言怎么说你不愿意结婚呢?”母亲又问。
“妈!”乔且行瘫坐在沙发上,“这事又不着急。”
“怎么不着急?”俸玉茹挑眉,“静言的肚子都显怀了,孙子都好几个月大了,还不急要等到什么时候急?”
“孙子?你怎么就知道她怀的就是男孩儿?”乔且行握着茶杯冷笑道:“她说是就是?”
“她有医院的诊断书呢!我仔细看了看,千真万确是个男孩儿。”
“医院诊断书?”乔且行噌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觉着心神俱疲,“我累了,先回屋了。”
“睡吧!睡吧!”俸玉茹又抹起了眼泪,“儿子大了也不由娘呀,你和乔灿,怎么就没个让我省心的?”
乔且行心里烦躁极了,步子是轻飘飘的,脑袋也有些眩晕。他看见蒋小溪站在他的门口,在朝她微笑,她走过来,靠着他的肩膀,轻轻低唤他,阿行,阿行。乔且行一愣,揉揉眼眼睛,门口根本就没有人。
回到卧室,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他的脑海里还一遍遍地浮现着,他和蒋小溪在西单图书大厦前在寒风中热烈的拥吻,在昏黄的路灯下拉着手奔跑大笑的样子,明明是几个小时前的事情,此时却感觉已经过了几个世纪。
蒋小溪打电话过来时,他还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到家了吗?”蒋小溪充满快乐的声音传了过来。
“早就到了。”乔且行侧过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听电话,听到她的叽叽喳喳欢快的声音,心也跟着稍稍轻松下来。
“那现在做什么呢?”
“躺着呢!”乔且行笑了笑,“你呢?”
“我在想要不要写篇日记纪念一下今天?”蒋小溪坐在寝室外的楼梯上,歪着脑袋看着窗外,月光皎洁如玉,“今晚的月亮真美。”
乔且行轻轻一笑,“小东西。”
挂掉电话,乔且行关上灯,屋子里黑漆漆的,像涂满了黑墨水的宣纸。他静静地在床上躺了会,突然觉着胸闷的厉害,就跳下床,把屋里的窗户全部都打开了。冷冷的风呼呼地灌满了房间,灌满了他的衬衫和裤子,窗帘也被风吹的呼哧呼哧地响着。
俸玉茹过来敲门时,乔且行刚换了睡衣躺下,他没有开门,假装自己睡着了,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声不吭,只听到母亲站在门口叹了口气,轻声说道:“选个日子,双方家长见个面儿,啊?”乔且行猛地把被子来过来盖在脸上,缓缓地闭上眼睛。道德和情感的天平,左右摇摆,他该倾向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