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乍起。路口,没有屏障遮蔽寒意,风从四面八方凛冽地扑了过来,像是四面密布的蛛网。乔且行向前走了一步,步子有些踉跄,像是要被风网绊倒似的。
蒋小溪的头垂地越来越低,不说话,她瘦弱的肩膀像是一张薄纸,风轻轻一戳,就是个窟窿,就是个透心凉。她的海藻发漫天飞舞,像是干涸的泥塘里章鱼,在风里张牙舞爪。
乔且行弯下腰,想替蒋小溪把头发掖到耳后。
可她偏过头,看都不去看他,冷冷道:“别动!”
乔且行有些糊涂,伸出的手还呆呆地停在风中,他看着紧闭双唇的蒋小溪,脑海里情潮和激情慢慢地冷却了下来,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的手尴尬地垂了下来,“……对不起,刚才我……我还以为你……”
他不停地挠着头,喃喃地重复道:“我……有些忘情…冒犯你了。不!不是……我不是有意冒犯你的,我……我……”
蒋小溪愕然地看着他,仿佛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看着他抓耳挠腮的样子,头埋的更低了,像一只胆怯的鸵鸟似的,把脑袋深深埋进沙子里。
“……那……那……我现在就送你回去……回去。”乔且行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右手伸进裤兜里找车钥匙,很小声自言自语道:“鞋子……说是要……买鞋子的。
蒋小溪还是捂着耳朵,两只脚不停地在地上画着圈圈,也不站起来,也不说话。
“……走吧!”
蒋小溪仰起头看着乔且行,拼命地摇头。
“地上太凉!”乔且行尴尬地劝道。
蒋小溪还是摇头。
乔且行咬了咬牙,心想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横竖是要被她骂一顿的,谁叫自己刚才的举止那么孟浪?哎,深深地吸了口气,便大了胆子向前去拉了蒋小溪手臂。
蒋小溪没有拒绝伸过来的那只手,顺势倒进了他的怀里,两只柔软的手臂像是藤蔓似的缠住了乔且行。
乔且行着实被吓了一跳,他的两只手在蒋小溪的背后张开着,还在疑惑该不该放在蒋小溪的细腰上时,耳边传来蒋小溪低声地追问:“你爱我吗?”
有了亲吻,男女之间往往就不一样了,女孩往往会异常认真和固执起来。所以,她问,“你爱我吗?”她在意。
“……你说什么?”四面的风声太大,她的声音又太轻太小,乔且行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你爱我吗?”他怀里的姑娘仰起头,目光灼灼,一脸的郑重其事:“你刚刚吻了我,我的初吻,那你爱我吗?”
初吻?乔且行心头猛灌进一股热流,有种无比珍贵和神圣的感觉在胸膛里乱窜,他用力揽过蒋小溪,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身体里,“当然!当然!”
“我不要当然!”蒋小溪努力地挣扎出他的紧箍的怀抱,扬起了头,一脸的认真看着乔且行,像是在看着一件精致的易碎的工艺品,她的眼神如同陷进了梦幻,被寒风冻得发白嘴唇张了张,“你爱我?爱我吗?”
乔且行浅笑,“爱你。”
“爱?爱!”蒋小溪轻轻重复着这两个语调,突然咧着嘴巴笑了起来,像个孩子似的。她像所有初恋爱的姑娘一样,把初吻看得那么郑重其事,那么视如珍宝。像是藏在心间的一块纯洁无暇的白玉,须得佩戴在心爱人的脖颈,才能安心。
乔且行也跟着笑了起来,抬起手,手指轻轻蹭了蹭蒋小溪的鼻子。
她却淘气地歪过头,她那微微翘起的狮子鼻被冻得红红的,透着一股可爱的稚气,嗔道:“干嘛?”
“你真是个孩子!”乔且行又情不自禁地揽过她,吻了吻她鬓角的发,发丝柔柔的,透着草木清冽的香气,“用什么牌子洗发水?这么好闻。”
“我也不知道什么牌子”,蒋小溪摇摇头,“前些日子有人送给我妈的,好像说是从菲律宾运过来的一种特别香草的专门定制的,老妈说这是纯天然的,不会伤害到头发,就给了我一大瓶。”
乔且行淡淡“哦”了一声,手掌慢慢地从蒋小溪的发梢上滑落下来。
蒋小溪没察觉到什么,她倚在他的胸膛上,贪婪着嗅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你知道吗?我喜欢你身上那种带一点点消毒水味儿,掺杂一点干琥珀味的那种干净的味儿。”
乔且行皱眉:“描述的怪怪的。那是什么味儿?”
“你不懂,你不懂。”蒋小溪轻轻搡了一把乔且行,一脸认真地说道:“爱的味儿。爱的味道呀!”
“傻丫头!”乔且行微微笑道,裤兜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动。可怀里的姑娘仰着脑袋一脸无暇地问他:“我们还要去商场吗?”
他说:“要去啊。为什么不去?”
蒋小溪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夜晚,两个人手牵手在夜风里奔跑,无所顾忌的放声大笑的场景。那天,她觉着天和地都小了,小的只能容得下她他两个。
“你会永远爱我吗?”坐进车子里,蒋小溪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乔且行扶着方向盘,微微一笑,沉吟不语。
“这很难回答吗?”蒋小溪又问。
“你说呢?傻丫头!”
“你还没有回答呢?你说呀?”
这个时候,放在仪表盘附近的手机疯狂的震动起来,乔且行不由得皱起眉头,按了红色的挂机键,侧过头笑着跟蒋小溪说道:“永远,当然是永远。”
蒋小溪的心思却被牵到那个被挂掉的电话上了,敏感的她似乎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她忽然觉着疲惫,像是过完狂欢夜过的人,透支快乐,黎明破晓,只剩倦怠。她摸着装着凉鞋的盒子,白色丝带般的鞋子,鞋跟是像是透明的水晶,漂亮极了。只是这双水晶鞋,是不是适合她的爱情?是不是过完午夜十二点,南瓜马车,水晶鞋,漂亮的裙子,温柔的王子,什么都没有了。
快乐只是个泡泡,盛大虚幻的泡泡。
手机又震动起来时,她忽然莫名地抱紧了肩膀,害怕起来。头顶上仿佛又回响着那个冷冷的声音:“你怎么还回来?”
她怕了,她怕冷漠和拒绝。她敛了笑容,眉头拧起,一脸落寞。是的,她怕。
到学校门口时,她客气有礼地道谢:“谢谢你送我的鞋子。”
乔且行一脸诧异地看着她,她慌忙低着头,不停地抠着膝盖上粉色的鞋盒的手指头,表示着她内心是多么的惶恐和不安。车子停在学校西南门口的法桐下面,蒋小溪别过眼,看着熟悉的校园,伸手去推车门,她竟喃喃道:“怎么这么快?”
“刚才是秉正的电话。”乔且行的话从背后传来,宛如夜晚的大提琴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她推开车门的手,稍稍迟疑,还是沉默着下了车。深夜的秋风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她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滑倒,她抱紧了肩膀,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