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儿吃完,满足地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乖巧地对一裳和秦越说:“婶婶、秦叔叔,我今天玩得很高兴、很满足,不过剑儿不想让兰姨她们担心,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
秦越与一裳对看一眼,低下身,右手抚过剑儿的头,“剑儿想不想去秦叔叔家玩?”
剑儿听后,脸上露出小小的心动,眼睛却看向一裳,目带询问与征求。一裳淡笑,点点头。
剑儿立刻欣喜起来,却没有像大多数小孩儿那样因为高兴而又蹦又叫,他只是兀自露出满足的笑。一裳看了,不禁有些心疼。
秦越在一旁道:“嫂夫人,咱们走吧。”
一裳想了想:“你带着剑儿离开,我还要赶回庄内,以免被人发现。”
剑儿听了,失望道:“婶婶不和剑儿一起玩了吗?那我还是和婶婶一起回去吧。”
一裳哄道:“婶婶回庄后还有事,你趁着这机会多在外面走走看看,等过几日,婶婶就把你接回来。”
“嫂夫人还是先陪着剑儿一起回别苑,然后由在下送你回庄。”秦越建议。
一裳道:“不了,那又会耽误很长一段时间。”
秦越道没办法,只好道:“好吧,那你就坐那辆马车回去,我会另外安排人给万总管送信,告诉他剑儿在我这。”
一裳就在雅心居前与秦越和剑儿道了别,车夫很快就将她送到了驿站。离开前,一裳向车夫询问:“这位大哥,你知道千桃镇怎么走吗?”
车夫憨厚地笑了笑:“千桃镇啊”,他背对着砚归城,指向前方:“顺着这条官路一直向前走,半个时辰就到了,很近的。”
一裳谢过车夫,沿着官路寻到了万家庄的“死角”,顺利地回到闭春馆。绿浓和蓝儿还在屋内守着,看见一裳安然回来,皆松了口气。
“夫人,你总算回来了,万总管他们来过一次,我们按照秦公子的办法蒙混了过去,他们在馆内别的地方搜查了半天,不见有什么收获就离开了。”绿浓开始汇报情况。
“夫人,小少爷怎么样了?”蓝儿问道。
一裳喝下一口热茶,“已经被秦公子妥善安排好了,今天要谢谢你们。”
绿浓和蓝儿听了有点受宠若惊:“夫人哪里的话,这是我们应尽的本分。”
此时,夜色已深,一裳洗漱完毕,遣走两人,在灯下翻起《药鉴》。
黄昏时在酒楼的所见所闻,皆刻进一裳脑中,其实能致人耳聋、失明的毒药并不少,到底是哪一种,一裳心想,还要看过才知道。
自绿浓和蓝儿知晓了一裳的秘密后,一裳要出庄的事情索性也不再瞒着两人,与两人商量好隐瞒旁人之法,就带着一些必须物品赶往千桃镇。
千桃镇因比邻砚归,也成了富庶之镇。镇上人来人往,不同于砚归的繁荣喧哗,而是透出一种闲散之意。街上的店面也不少,看起来,似乎每一家都随意经营,不同于砚归的主动热情。一裳寻了家药铺,买了银针等必须之物,顺便打听了张大户的事情。
铺里那位显得颇为精明的小二,看着眼前面带轻纱的女子,眼里渐渐泛出惊讶之色,“看姑娘似乎也是杏林中人,你可是要前去医治那张大户?”
一裳也不否认,轻轻地点点头。
小二立刻道:“我劝姑娘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一裳不解,“为何?”
那小二神秘兮兮道:“张大户并不是得了什么疑难杂症,乃是身中巨毒,据说是外出时从一个死人身上染的,回到家后,又与家里的狗亲热了一阵,那狗不久后就断气了,镇里的郎中听说后害怕被传染,一个个都不敢去,家里人没办法,只好去砚归城请郎中,但消息跑得比人快,砚归城的人一个都不敢来。”复又唏嘘:“张大户是我们千桃镇最富的人家,家里的仆役丫鬟成群,如今被染上了这怪毒,下人们一个个辞退的辞退,偷跑的偷跑,偌大的一个园子快长满荒草喽。”
一裳听后,谢过小二相劝。那小二见一裳如此固执已见,也毫无办法,看着转身走出店铺的一裳,眼露同情,那神态好似在目送着一个将死之人。
一裳按照小二的指点,一路过街穿巷,很快来到张府。张府原本处于千桃镇的热闹地段,但此刻大门紧闭,周遭行人寥寥,毫无车马之喧,显得格外萧条。一裳登上台阶,扣响门环,铜环与木头撞击发出的幽幽之声传出很远,更突出张府的冷寂与荒凉。过了好一会儿,大门吱呀一声露出一条缝,从门缝中探出一张老脸,目带询问地看向一裳:“姑娘有什么事?”苍老的声音响起。
一裳有礼道:“听说贵府的张老爷病了,特来诊断,可否让我一试?”
老头儿立刻面露惊喜之色,自老爷病后,门庭冷落,家中仆役逃散,郎中闻而却步,这位姑娘还是第一个要来诊治的人,便忙把一裳往里请。
一裳随着这位自称是管家的老人来到一间屋内,一进门便闻到一股腐朽之气传来,再看向床上的张老爷,已面色青黄气若游丝。一裳近身相探,只见其裸露的脖颈处,隐隐延伸出几道类似于藤蔓的青色花纹,心中一惊,就要去扯那张老爷的手。
“姑娘!万万不可,老爷中的是巨毒,你这样会被传染的!”老管家及时拉住一裳,好言警示。
一裳笑笑:“老人家,我自有分寸,请不必担心。”接着探手去撸张老爷的衣袖,果不其然,在张老爷皮包骨的左臂上也缠绕着几道青色花纹,在那些淡淡的花纹中还夹杂着一个极不协调的牙印。
青玄!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青玄,一裳心中大为激动,她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身对老管家道:“你家老爷有多少天没吃饭了?就算被毒药所苦,也不可能这么瘦。”
老管家面露愧色:“实不相瞒,老爷半月前回府时,并不见有什么异常,回来后还和家里的将军玩耍了一阵,对了,将军是老爷养得一条狗,不久狗就莫名其妙地死了,死的时候全身乌青,随后老爷也卧床不起,并且眼耳都患了疾,大家看了都说是中毒。因见这毒有传染性,侍从们都不敢再服侍老爷,纷纷辞退,开始两日,老爷还有点力气,尚能拿动碗筷吃饭,后来他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哎!说来惭愧,我虽然仍留在这,但也想为自己留条老命,也就没敢去喂食老爷。”
一裳道:“其实我之前就听说你家老爷的事了,能为一个不相识的人造坟,也算是善良之人。”随后露出歉然之色:“我虽知这毒如何解,但那解毒之物世间难寻,你家老爷的毒恐怕我也无能为力。不过放心,这毒在一般情况下并不传染,只要不沾到他的血就没事,你家老爷有善因却没善果,他剩的日子不多了,你就喂他一些吃食,让他走得的时候减少一些痛苦,也算是对他善心的一份慰藉吧。”
老管家闻后,不禁泪水涟涟,当下也不再害怕,扶起那张老爷的身体,端过一杯茶水,慢慢喂下去。
就在那一刻,一裳发现,因张老爷的身体被扶起,右手的衣袖中突然滑出一物,……青玄玉!
一裳不敢相信,连忙拾起仔细观看,没错!
“你家老爷可能有救了。”一裳笑看着老管家。
“啊?!”老管家愣了。
一裳手拿青玄玉,在心中反复琢磨。青玄玉虽然称为玉,但它却没有玉的养神修身之用,更确切地说应称其为青玄石。它形成于特殊环境,比玉的质地要软得多,用利器就可切开,但携带巨毒,会通过人和动物的津液来传染。只因其表面光滑莹润,人们都误以为是不可多得的美玉。这种石头很意思,虽然本身是噬人毒物,但被几种草药煨过之后,就会改变性质,成为它自身的克星。想来一定是那张老爷的狗****过这青玄,因而变成了传播介质,而张老爷又被那狗带着青玄毒的牙齿咬伤,毒血毒液就这样进入了一人一狗的身体中。
一裳将青玄玉切下一小块,将其扔在滚烫浓稠的草药汁里,然后以大火相煨,直到汁液收得干干净净,才夹出那一小块已经变了性质的青玄玉,捣碎成末,以清水喂给张老爷吞食。
一个时辰后,张老爷皮肤上的青色花纹已经褪得干干净净,但由于解毒的时间过晚,张老爷的右耳算是废了,左耳的听力也大大下降,好在眼睛恢复了视力。此时,张老爷老泪纵横,千恩万谢地对一裳磕头。
一裳忙扶起张老爷,拿出青玄玉问道:“不知张老爷是否能够相告,你是如何得到这块石头的?”
张老爷见玉,面露喜色,从一裳手中拿回,正要把玩,猛然发现玉少了一角。
一裳见后道:“看来张老爷是个喜玉之人,但你可知就是这块所谓的玉害你差点失去性命。”
张老爷茫然:“怎么会,这是我生平所见最好的玉。”
一裳道:“这不是玉,是一块含有致命毒物的石头,你可知越美丽的东西越是害人。”
张老爷不敢置信,于是讲起当日拾玉的经过。
原来半月前,张老爷同几位朋友一起去20里外的寺庙上香,归来途中,见山花明媚,就相携下车,徒步行于山路间。张老爷眼尖,隐隐看见一片荆棘之下似乎藏着什么,走过去一看,竟是一具尸体,不由惊叫一声,跌坐在地上。同伴们察觉到张老爷有异,匆忙跑来,见到是一具死尸,也吓得不行,赶紧要拉着张老爷离开。张老爷却突然不害怕了,任同伴怎么拉也不肯起来,还对他们说见不得人曝尸荒野,要将其入土为安。众人都骂张老爷傻了,脑袋是不是被门挤了。但张老爷固执已见并不听劝,大伙儿也只好帮他请来车夫挖掘墓坑。墓坑挖好后,谁也不肯帮张老爷一同抬死尸进去,都认为那不吉利,一个个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但张老爷也不生气,反而还很高兴,自己一个人把那死尸拖进墓坑埋好,并堆了个土堆,还拜上几拜。
“哎!”张老爷叹道:“其实哪里是我心好,实是跌倒的时候,被我看到了那死者身上揣怀的美玉,因而动了心。我又不愿意让那几个朋友知晓我拾得宝物,才被迫想出造坟这个办法,我知道他们几个都胆小如鼠,不敢碰死人,我又何尝不是,但美玉当前,我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一裳心道,还真应了那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俗语,于是对张老爷讲出解毒的来龙去脉。张老爷一听,这块美玉竟如此危险,于是表示自己留着也没有用,就赠给了一裳。
辞别张老爷后,一裳轻松地往回走。眼见暮色四起,天色已晚,便欲租一辆马车代步。四处寻找,终于在镇口看见一辆破旧的饿马车,车夫背对着自己,似乎在喂马儿饲料。一裳走过去,叫了叫那车夫,不想那车夫转身露出诡异一笑,伸手点住一裳的睡穴,一裳软软地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