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雪菲还真没看出来。他们的声音轻且低，被谈论的对象自然听不见，雪菲仔细观察，果然如他所说。
只见方远摸着下巴，又说：“我当年好像没有这样吧。”
当然没有。雪菲想，那时候他一向都以球风稳健闻名。
其实球风酒风牌风大抵都一样，全部都是可以从侧面反映一个人性格本质的隐形镜子。方远的打法，沉稳得有别于一般热血冲动的年轻大学生，只要他在场上，那便是全队的灵魂人物，他是一个发光的核心，稳定坚固。当时代表学院打校内比赛，雪菲几乎每场都在旁边观看，也几乎次次都被那双异常冷静的眼睛吸引。
那双眼睛里，除了洞悉一切的了然，剩下的就是安定人心的力量。
这些，雪菲从来没和方远说过，现在当然更不会说。可是方远却好像突然来了兴致，站起身朝场中男生招手，“同学，可不可以让我玩一会儿？”
雪菲一呆，也跟着起身，奇道：“你来真的？”说着指指他脚上的皮鞋，“小心受伤。”
“这有什么关系。”方远稍微活动了一下，脱下外套卷起衬衫袖口，下场。
好像回到Z大，那些年少时的飞扬洒脱，也全都跟着回来了。
估计那个男生也想休息一下，将篮球传过来，一扬手指着不远处的超市，“我去买喝的，你们先玩着。”说完一路小跑，脚步轻快，精力充沛。
修长的身影单立在空旷的球场上，一阵风吹过，掀动衣角轻轻飞舞。
仍旧是当年那个标准的姿势，手腕的弧线优美流畅，深褐色的球在黑夜中划出一道圆润的抛物线……
篮球在篮框上转了两圈，最终弹出来，方远跑过去接住，拍了拍，笑：“太久没练，果然没手感。”
说完，转过身，第二球出手。
这一次是跳投，夜风中双脚轻轻离地，下一秒，“刷”，球应声入网，而且还是空心。
“恭喜，宝刀未老。”雪菲笑道。
方远又试了几球，兴致更高，转身招手，叫雪菲：“你也来。”
雪菲抿着嘴笑，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球在地上拍了拍，往罚球线上一站。
这是她的习惯。过去和方远玩投篮，也总是喜欢站在这个方位。
方远总说她不思进取，像这样固定在一个点上正对着篮框，其实只要练得久了熟悉了力道，十有八九是会进球的。
“……连提高的余地都没有。”那时候，他轻敲她的头。
她才不想提高。提那么高干嘛？本来就玩得少，属于业余中的业余。
可是，至少还有一项资本是可以让她得意的，那便是，真如方远所说，在罚球线正中的位置她将手感练得极好，有一阵几乎每投必中。
可是现在，捧着硬硬的篮球，掌心触到略微粗糙的表面，她掂了掂将球转了两圈，一时连该用多大力度都摸不准。
方远袖子卷至手肘，在一旁插着腰，笑道：“让我看看，现在你还能不能欺骗外行人。”
原来他也还记得。雪菲自己都觉得好笑，有一天晚上和方远跑出来练球，刚巧一旁还有一对情侣，男生正手把手教女生扶球的姿势，可偏偏那女生一看就是文静派，力量也不够，投出的球多半连篮板都碰不着。雪菲和方远占了另半场，那天神勇无比，和方远比赛，她照例定点投篮，百发百中。
冷不防身后传来一声惊叹，只见那个文弱女生一脸崇拜地看她：“同学，你是校队的？”
雪菲一愣，摇头的同时却不免得意。
然而方远却可恶地一笑：“校队的同学，请为我表演一个三步上篮怎么样？”
“回神了。”方远的声音出现在耳边，雪菲的目光从手中的篮球上收回，只见他淡淡地道：“虽然一辈子难得碰上一个FANS，但也不用得意这么些年吧？看看，嘴角都翘到天上。”
“胡说。”雪菲反驳，却开始全神贯注，用以前他教她的手势，将球慢慢举高。
……果然还是不行。雪菲无奈地盯着在原地渐弹渐低的物体。业余就是业余，好几年不碰，竟连半点水准都不剩。
“角度倒是没错，”方远俯身一捞，灵巧地勾过篮球，“怎么力气还不如在学校的时候大？”
“再试一次。”雪菲捋捋袖子。
方远手一扬，她偏头接住。
再试。
这回力量是差不多了，可是弧度却过高，向上偏了一定距离。
雪菲突然不服气，那时候明明自己的水平并不算太差，凭什么方远只一球便能适应，而她，连着两次都找不回感觉？
可是事实证明，人和人之间确是有差距的。接下来的几球，虽然情况在好转，身体机能也在慢慢调整配合，可是没有一球正落网中。
雪菲终于气馁，将球丢还给方远，拍拍手退到一边。
“不玩了？”方远挑了挑眉，好笑地看她沮丧的样子。
“过来。”他招手。
“干嘛？”雪菲眼尖地发现之前的男生已经远远地走过来。
下一刻，球被递回她手中。
“今晚总要进一球你才会甘心。”
她一撇嘴，“你倒是了解。”说完之后才突然醒悟，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忘记他们目前正处于不尴不尬的关系中，这样的语气听起来未免过于亲昵。
想去看看方远的反应，可是他已经举步绕到她身后，清冽的声音低低传入耳中：“集中精力。”
背后的人就这么轻轻贴过来，修长的手臂绕到她身前，若有若无地挨着她的手臂，一双温热的手静静覆在她扶着球的手背上。
雪菲用眼角余光瞟到篮球的主人拿着一瓶水，远远地站在场边，完全没有走上前来的意思，显然是因为此刻他们的亲密姿态看起来容不得他人打扰。
雪菲有些不自在，身体不由得动了动，方远却立刻在她耳边说：“叫你集中精神。进了这一球我们就走，人家还等着呢。”声音中微微含着戏谑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