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没说非要投不可！雪菲在心底小声嘀咕，却不禁真的全神贯注起来。从前初学时也曾用这种“贴身教法”，事实证明还是命中率颇高的。
球出手的那一刻，雪菲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身后的人也僵了僵。
球场旁的路边立着一排灯柱，光线明亮，篮球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从篮框边沿轻轻擦过，堪堪砸中篮板的底缘，反弹了回来，落向他们右侧的场外。
雪菲一愣，力道看来是恰到好处的，可是角度有些偏差，而高度更是偏得明显，差了近大半个球身的距离。
这些，全都是因为投球那一瞬间，方远的手突然一晃，带动她改变了之前的瞄准定位。
场外的男生正好跑过去捡球，雪菲笑了笑：“看来你也被我拖累了，很是有失水准啊。”
回过头，却见方远的脸上已无半点笑意，不禁微微怔住。
方远没有看她，只是眉心下意识地动了动，往后退了一步，微微躬下身，双手抵住膝盖。
他的脸顿时隐没在黑暗里，雪菲只能看着他后颈服贴的短发，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了？”
静了静，方远才答：“有点晕。”然后若无其事地轻笑：“今晚喝的酒后劲太大，临走时又被灌了三大杯，本来没感觉怎样，想不到现在酒劲才上来。”
雪菲虽然向来滴酒不沾，但也自然能懂什么样的酒有后劲，而这后劲又要推迟多久才会发作出来。然而此时她也不免将信将疑，明明之前一切都正常，他刚才运动时的步子也稳得很。
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问：“要不要扶你过去坐着休息一会儿？或者送你回家休息？”
方远抬起一只手来摆了摆，声音里仍带着笑意：“现在别让我动，晕得很，我怕当场吐出来。”
吐过之后不是应该会舒服点儿么？这点常识雪菲还是有的，还想再说话，只听方远又道：“可不可以帮我把外套拿过来？”
之前出了点汗，此时被风一吹，确实冷嗖嗖的，雪菲看他衬衫袖口还卷得老高，怕他真受凉，立刻跑去场外拿衣服。
直到雪菲跑开，方远才缓缓直起身子，修长的手指在太阳穴和眉心处狠狠按了按，重重闭了闭眼而后才慢慢睁开，抬起头看了看，月光依旧明亮，和来时一样。
雪菲将外衣递过来，看着他惨白的脸色，不禁蹙眉：“很不舒服？现在能不能走？”她站在他旁边，随时准备伸手去扶，“你的脸色很不好。”
“没事。”他侧头看了看她，又伸手去摸自己的脸，眉宇间带着一丝漫不经心，“酒喝多了是这样的。”
“那就早点回家休息吧。”
“嗯。”他顺着话往下说，微微一笑：“所以恐怕不能送你回家。”
雪菲连忙摇头：“没关系。”
十几米外就是和校园一墙之隔的马路。大门外停着三四辆出租车，很自觉地排着队。
正靠在车窗边抽着烟的的哥看见有客人过来，立刻灭了烟升上玻璃，发动车子。雪菲坐进后座，刚朝窗外挥了挥手，方远突然弯下腰来敲敲窗户。
“怎么了？”她降下车窗，冷风呼地一下灌进来，令人一凛。
“关于那件事，”方远看着她，眼睛深邃恍如一泓深潭，认真的表情里带着她看不太懂的复杂神色，他温和地叫她的名字：“雪菲，不管你相不相信，你在美国看见的那件事，我没有做过。”
说完之后，他直视她的眼睛静了几秒，而后直起身抬手招了招，后面的空车立刻发动了跟上来。
雪菲呆愣了一下，迅速回转身，却只能从后窗里看见那抹深黑修长的身影坐进车内，在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之前，那两计程车原地调了个头，排气管喷出浓白的烟，载着方远与自己渐行渐远，最终没入遥远而清冷雾气之中。
自己的车子也慢慢滑向前方，雪菲隔着车后窗朦胧的白雾竭力看去，那辆计程车早已无声息地隐入黑暗。
她慢慢扭转身子，想起刚才方远的眼神。他说，他没做过。那双清亮深黑的眼睛里透着淡淡的光华，严肃而认真，还带着某些莫名的情绪。
在那之前的一整晚，雪菲原以为他暂时将那件事情忘记了，又或者，是他根本已经不想解释，毕竟那天公寓楼下他离开得是那么绝然和冷酷。
可是现在，临分别时，他突然弯下腰说，不管你相不相信，那件事我没做过……甚至在叫她名字的时候，语气里混入了少有的温情与柔和。
面对这突然的转变，雪菲有些措手不及。
静静想了想，她突然在包里翻了一通，从一堆零碎的物品中拿出手机，刚刚翻到号码，一条短信便冲了进来。
还没来得及看清名字，手指已下意识地迅速按键，短短一行字显出来：以后别再参与那种场合。
她握紧冰凉的手机，回复的时候一向极少出错的她竟连着打错两个字，不得不退回去删掉重新输入，写了几个字后，却又突然停了下来。选择取消，直接按下绿色的小键拨过去，只听见“嘟”了一声，电话就通了，方远低缓地应了声。
车窗外是流光溢彩的霓虹和车水马龙，雪菲侧着头，无意识地看着外面五光十色的世界，低声问：“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那边似乎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气，由于司机正按着喇叭，雪菲听得不是很真切，只听见方远淡淡地问：“雪菲，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肯信任我。”
虽然是问句，却丝毫听不出疑问的语气，仿佛问并不期望她回答。
雪菲突然觉得心酸，以前也不是不信任啊。只不过，那个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爱上并且如今仍旧爱着的男人，只以一个简单的沉睡姿态便在美国的寓所给她上演了一出活色生香的戏码，在她从来顺遂如意的生命里，那出戏简直堪称一场闹剧，荒谬绝伦，却几乎只在一瞬间便毁灭了她蓝雪菲过去所有的信心和依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