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高悬,凉风微雨,九郊城门在浓浓的夜色中缓缓打开,来人只撑一伞,步履轻且慢,缥色长袍的衣角被风吹起,似起了涟漪的深山古湖,漫不经心的飞在空中。墨色长发一半被流云青玉簪高高束起,一半散落在腰际随风舞动,伞体前倾,挡住了面容,却看那只从宽大袖袍重伸出的左手,苍白如雪,瘦骨嶙峋,好似鬼手一般。
躲在暗处的斗笠男人嘴角上扬,心道:此人便是陆离无疑了。
一声暗哨,原本平淡无奇的街边巷角,屋檐瓦梁齐刷刷的出现了穿着夜行衣的刺客,通体以黑布示人,只留双眼,步履轻盈动作迅捷而无声,过犬舍而未闻其声,功力可见一般。
伞下男子仍就不为所动,只是淡定的迈着步子超前走去。似乎完全不知自己的危险处境。
斗笠男子对自己苦心经营的暗杀队很有信心,甚至还根据他们从未败过的光辉战绩起了个很贱的名字——独孤求败。
这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嗜杀鬼魅渐渐靠近了持伞之人,眼看就要得手,斗笠男子热血沸腾的趴在屋顶瓦背上,恨不能亲自动手解决了五殿下潜在的最强的对手。
三步、两步……..就差最后一步陆离便能进入暗杀队的必死包围圈,近入此圈,管他是谁,都要去阎罗王那里报道。
而此时,持伞之人却停下了。
斗笠男子隐隐有些不安,而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人便似入无人之境一般,轻轻一跃,借着墙体的反作用力,便来到屋顶他的背后,一个小擒拿就制住了刚站起身的戴斗笠男子,他先前赖以识别身份的“鬼手”已经做爪状深深的卡在自己咽喉处,并没有丝毫犹豫,喉骨被捏碎扯出,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他在边疆的时候有意隐瞒了自己的实力,大家先前的伏击只是怕有其他势力的接应,却未曾想到陆离本身就是最强的对手。
好歹是训练有素的刺客,失去了首领之后也只是稍稍乱了那么一小会,便立刻恢复原先的阵势。
目标不死,任务不变。
雨势见大,双方却愈发的气势逼人。野鸦闻着血腥味而来,却被双方的气场镇住,灰溜溜的扑着翅膀逃走了。
失去了雨伞的遮挡,他的样貌便完完全全的暴露出来,眉飞入鬓,星眸深沉似海,鼻梁挺拔,嘴唇红且薄,好似一抹蚊子血涂在苍白的墙面,周身散发着一股冷冽之气,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也不知谁先迈出了极具勇气的一步,其余众人便一拥而上。陆离身手敏捷的穿梭着,或抬手、成爪、取喉;或右臂肘部朝后撞击同时左手靴中取短剑朝后刺入心脏。短短片刻,身前身后已有十多人伤亡。
但他毕竟孤身一人,四肢、前胸后背伤痕累累。敌众我寡。渐渐占了下风。
背靠着一小贩留在街道的流动摊子,他仔细的梳理了一下思绪。刚才以伞为遮挡的时候已经将刺客的人数方位完全摸清。现在也只剩仅仅九人。阔别多年的九郊京都早已大变了模样,断然不能把地势作为长期掩护。现在雨势又大了几分,眼看着就要有一片大的乌云要遮住月亮,到时候天地一片黑暗,便是他下手的好时机。
刺客门在慢慢靠近摊子,却并不打算主动出击。一来是惨重的损失让他们有些忌惮陆离,另一方面他们的刺杀都是在暗夜中进行,显然也十分习惯黑暗中作战。
双方都在等待同样的时机,然而胜利的只能是一方,能力不相上下,眼下只看谁的眼力劲更好,谁的听声辨位更强。
黑云遮住了最后一丝月光,一阵风冲到街左,为首的四名刺客毫不犹豫的砍去,只听那东西落地之声,似乎是个半人大的草制品,胜负已定!
解决了四个,也暴露了自己的方位,都是迅捷身手,避无可避,只能拼死一搏。
宫门前,白芨正带着手下交接换班,却被一脸惊恐的士兵打断。
“侍…….侍卫长,你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白芨凝神望去,竟然是个周身是血的人在超着这边摇摇晃晃的走来,他快步上前,那人从腰间掏出一枚玉牌,边因体力不支倒了下来。
玉牌没什么特色,通体白透,却没有任何纹路,光滑的像面镜子。要被身后那帮新兵瞧见了,甚至是入伍有些年份的老兵大概也只当是富贵人家显摆的贵重器物。
只有他,或者是那些大部分已经归为黄土的曾经的御前侍卫才认识此物——幽王喻培之的白玉令牌。
幽王是已故喻贵妃的同胞哥哥,当年那场血案还历历在目,多少次午夜梦回,他大汗淋漓的从梦中惊醒,到了现在,一切都还像刚刚发生一般。
那场所谓的“政变”之后,年幼而无辜被牵连其中的七皇子陆离就被除去皇籍,以戴罪之身发配边疆,苦寒之地粮食稀少,瘟疫多发,边疆递上来的奏折除了战事,多半就是七皇子患伤或得病的消息。现在看来,所言非虚。
马车在缓缓的前进,夜色如墨,缓缓流淌。白芨亲自驾着马车,朝着那座西边长信殿而去。
于这孩子,他始终有愧,想必长生殿里的那位也是如此吧,否则紧靠着那几封不痛不痒的奏折,七殿下怎么会有机会回到这九郊城的京都中呢。
只是……他看着刚醒过来强打起精神不敢睡过去的陆离,隐隐有些担忧。这宫中要置他于死地的人很多,一路过来各种看守要明显过于以往,好像在刻意拖延时间。七殿下到达的时间明明早了一天,按道理不该有人知道他的行踪,可是这一晚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他深知这其中的厉害,也理解陆离不愿惊动太医的隐情。只是他的伤,靠他自己真的能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