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满头白发的御医跪在地上恭敬道:“太后娘娘是悲伤过度,还望娘娘不要再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微臣稍后会为娘娘开几副养身子的药。”宛夫人摆摆手,示意他退下,那太医伏地道:“微臣告退。”复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退出殿去。宛夫人用手托着头,深叹口气问道:“长安还有什么消息么?”刘章坐在床沿上道:“刘兆要即位了,尊郭皇后为皇太后。”宛夫人闭上眼略带伤神道:“陛下刚刚驾崩,她们便忙着立下一个皇帝了!真是可笑!”许凝嫣走近床榻道:“母后,您也不要太伤心了!”宛夫人点点头道:“本宫知道的。”许凝嫣愣了愣看向刘章,宛夫人忽的也察觉出自己话中的失误,忙道:“是哀家说错了!陛下已经驾崩了,哀家也该改口了!”刘章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伸出手紧握住宛夫人的手,寝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半晌宛夫人才发出一声轻叹道:“哀家累了,你们,都回去吧!”刘章看了她一会儿,才站起身拉着许凝嫣离开临凤台。
刘章与许凝嫣携手静立于王宫的凌烟池边,沉默少顷,许凝嫣轻声问道:“如今,殿下有何打算么?”刘章并未回头,只盯住池中的水,微风轻抚,池面泛起几番清波,他语气沉静道:“父皇已逝,本王要学着独当一面了。如今新帝即位,朝廷中郭家便是一家独大,郭太后以新帝年少为由临朝听政,新帝等同空设。本王想,刘氏宗亲不会容忍太久了,你看着,不出三月,定会有人起头要求太后归政!”许凝嫣皱皱眉头仰头看着刘章道:“殿下可曾想过,您的这些预想郭太后必定已经想到了!那么如今她会想出什么对策?”刘章愣了一下,猛然转过头,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的道:“杀鸡儆猴?”许凝嫣担忧的看向凌烟池,缓缓的点点头道:“离开长安时父亲就嘱咐过妾,郭家只待陛下驾崩就会想尽心思对殿下下手,如今殿下应当学着韬光养晦,尽力让郭太后放心,提出让太后归政的事,殿下千万不要参与。”
刘章凝视着许凝嫣,气氛忽的变得有些诡异,许凝嫣回过头发现他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忙低下头道:“殿下,是不是妾不该管这些的?”刘章看着她局促的表情问道:“你,怕本王么?”许凝嫣忽的抬头,急着辩驳道:“妾没有……”刘章抬起手轻轻将许凝嫣头上的雪拭去,柔声道:“本王记得你说过,本王在你面前不需要掩饰内心的想法,本王愿意做到。你呢?你愿意对本王敞开心扉么?”许凝嫣呆立在一旁,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喃喃道:“殿下,您说的,是真的么?”刘章忽的笑了起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宛夫人这一场大病持续了半个多月,许凝嫣便寸步不离临凤台的照顾着她,待宛夫人的病好了,长安的事也就尘埃落定。新帝登基,太后临朝,一切都照旧进行,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宛夫人端坐于御台上,许凝嫣从莺儿手中接过精致的鸾凤青瓷碗双手奉给宛夫人道:“母后,该服药了。”宛夫人微笑着接过碗,正欲用瓷勺舀起药,忽有宫女进来道:“启禀太后,许夫人,郭夫人在殿外求见。”宛夫人滞了滞,放下手中的瓷勺道:“请她进来吧!”许凝嫣正欲从御台上退到一旁,宛夫人却伸出手在案下按住她的手,轻声道:“不必了,就坐在这儿吧!”许凝嫣正欲推辞,不想郭亦芙已经走了进来,看见许凝嫣正坐在御台上,稍愣了愣才走进殿中。
郭亦芙仍像平时一样衣着华丽,头戴和田玉雕刻的芙蓉发簪,身着亮粉色的曲裾深衣,外披一件用紫玉双面串绣芙蓉的浅蓝色长裙,让这沉寂了半月的临凤台一下子亮丽了许多。郭亦芙恭敬地拜下道:“妾参见太后娘娘!”宛夫人轻轻吐出一句:“可。”郭亦芙站起来,跪坐在一旁的坐垫上。
宛夫人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头转向许凝嫣道:“嫣儿,前些天哀家吩咐你做的事做得怎样了?”许凝嫣恭敬道:“妾已经清点过了,王宫中空着的大殿阁还有六处,小型的楼阁还有四十多处。”宛夫人点点头道:“嗯,那么下个月准备给章儿选秀吧!”许凝嫣和郭亦芙都惊住了。照常理说,先帝刚刚驾崩,无论是新帝还是各路诸侯在三年内都不应当选秀,不然视作不忠不孝。更何况刘章是先帝的亲儿,更不应当在此刻有这样的行为。
许凝嫣正想劝说,宛夫人摆摆手道:“你要说什么,哀家都知道,你们都不必说了,哀家心中明白!”郭亦芙仍是一脸气愤,宛夫人看都不看她一眼道:“哀家累了,你们都回去吧!”
待她二人都离开了临凤台,宛夫人才吩咐莺儿道:“待用过晚膳,请嫣儿到临凤台来一趟。”莺儿应声下去,只余宛夫人一人坐在御台上微闭着双眼假寐。她用手轻托住盘着沉重发髻的头,深叹一口气:真不知如此是好是坏,若是能起效,当然是最好不过了,若是因此而让郭家捉到把柄,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许凝嫣轻步走进殿,宛夫人不喜殿内太多宫女,故此时只有莺儿在殿内。宛夫人并未用晚膳,食桌被原封不动地撤了下去,此时她还在御台上休息。许凝嫣轻声叫到:“母后,妾到了。”宛夫人这才睁开眼睛,见她仍站在御台下,忙招呼她走上御台,坐到自己身边。莺儿见她们似乎是要商讨重要的事情,自请退到殿外,吩咐宫女关上殿门。
宛夫人见许凝嫣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好笑道:“你是要问哀家为何要做这样的决定么?”许凝嫣轻轻点点头。宛夫人轻笑一声道:“你父亲应该已经嘱咐过你了吧?”许凝嫣愣了愣,忽的明白过来宛夫人的意思,忙回答道:“父亲吩咐妾定要让殿下韬光养晦……”此时她忽的明白过来,似是有些怀疑的问:“母后的意思是……”宛夫人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道:“如今的形势对章儿只有坏处,无一点益处。即使是韬光养晦也无济于事。唯今之计,只有做出行动来,让郭家明白,咱们母子只想在中山安安稳稳的过完下半辈子。也许,这还能帮到章儿一点儿。”许凝嫣冥思片刻道:“母后的话的确可行,但是怕只怕郭家此时已经无所畏惧。殿下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恐怕一日不除掉殿下,他们便一日不得安稳啊!如此一来,岂不是让他们找到理由严惩殿下了么?”宛夫人叹了口气道:“这正是哀家所担心的事情,但愿事情能比咱们想的好!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许凝嫣低下头闷不作声,宛夫人忽的明白过来她的心思,笑道:“你且放心吧!章儿现在一门心思都在你身上,哪里还容得下她人?”许凝嫣脸微微发红,略带微笑道:“母后尽取笑妾!”宛夫人笑出声来道:“你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罢忽然止笑,盯着许凝嫣看了半晌才喃喃道:“章儿,竟与他父皇如此相像!玉宁姐姐也是如此的温婉呢!”许凝嫣不知她在说什么,只见她盯着自己出神,忙敛住笑问道:“母后,怎么了?”宛夫人这才从思绪中解脱出来,略带些失落道:“没事,哀家没事。若是无事,便回去吧!”许凝嫣点点头,起身退出寝殿。
宛夫人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眼中竟满是李皇后的影子,她们二人,竟是如此相像,莫非一切都是天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