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客栈的老板娘来给嫣儿换药,她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少妇,喜欢穿艳丽的衣服,每日里都要画精致的妆容,在大堂迎接八方来客。她很开朗,也有点幽默,每次来换药都会不停地对嫣儿说这说那。
此刻,嫣儿平躺着,老板娘揭纱布时所带起的疼痛使得她的秀眉蹙了起来,额头还沁出了细细的汗。
老板娘看出来了,呵呵笑了笑:“姑娘且忍着,再过几日便不疼了。萧公子一再嘱咐不可弄疼了姑娘,我道受伤哪有不疼的呢。我看这萧公子对姑娘颇为上心啊,你们真是表亲么?”
老板娘问的似是无心,嫣儿却觉得有些尴尬,也觉得可笑,但也只得点头。
老板娘掩嘴笑了笑道:“萧公子真是奇怪,每每我上楼来就见他在门口徘徊,他心情不好可苦了你们那几个家丁,整日里被他骂。不过,有时候我看着他时也有些怕呢,总觉得他不像个普通人家的公子,呵呵。”
嫣儿勉强笑了笑,没有说话。
老板娘审视着她的脸色,摆了摆手道:“看我说这个做什么?姑娘现在不疼了吧?”
“嗯,现在好多了。”嫣儿点了点头。
老板娘换好了药,缠好了纱布帮着嫣儿把衣服系好了,忽地想起了什么,拍手道:“哎呀,我差点忘记一件事。姑娘,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着,老板娘就匆匆出了门。
嫣儿便自己把枕头往上垫了垫躺了起来,不知道老板娘忘记了什么。
很快老板娘便返回来了,手里托着一套月白色的衣服笑道:“这是萧公子买的,让我交给姑娘,外衫亵衣都有。”说着,老板娘俯身上前,小声道:“连贴身的肚兜他都买回来了。”
嫣儿听罢脸不由得一红,慌地接了过去,别过了头,手掌不觉在那衣服上面来回抚摸着。这几天总是老板娘照顾她,萧琛都没出现过,看着这衣服,她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一个梦。梦里面是个落叶满地的秋季,她一个人站在燕园的枫树下,萧琛不知怎么出现了,而且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她,对她说,只有抱着她,他才能感觉到温暖。
这是个奇怪又荒谬的梦,她自己都羞于想起。萧琛怎么会那般温柔地抱她呢,更不会出说那般煽情的话语。
她摇头,自嘲地笑了。
老板娘看着她的样子,热心道:“姑娘受着伤身子不便不如我帮着姑娘换上衣服吧,姑娘身上的衣服都穿了五六天了。”
嫣儿点了点头。
换衣服一阵折腾,她已经觉得很累了,老板娘是个很会察颜观色的人,说了些关切的话便离开了。嫣儿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刚想瞌眼小睡一会儿,房门又被推开了。
来人是萧琛。
他脚步比平时轻,眉头微敛,看到她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白色的衣服,衬着苍白如玉的脸颊,她看起来更瘦了,更虚弱,也更堪怜了。
嫣儿抬了抬上身,叫了声:“王爷。”
他审视着她,停在了桌前,一手有意无意地桌面上扣着,问道:“这几日可感觉好些了么?”
“伤口已经不怎么痛了。”
“哦?”他的眉尾微挑,“那再过个三五日便可上路了。”
嫣儿没有说话,心道,你就那么急着把我献给燕王么?
“可下得床么?”他又问。
“没下过呢。”
他摇了摇头,离去了。
第二日,悦来客栈的老板娘便开始扶着她下床走路。刚开始时,每走一步都会牵动伤口,隐隐做痛,渐渐的便没那么痛了。
“萧公子好像急于离开呢。”老板娘有意无意地说着。
“是啊。”嫣儿淡淡地应了一声。
“但我觉得姑娘身子这么弱,应该再多住些日子,路途颠簸万一伤口再出血可就坏了。”
嫣儿抿了抿唇,问道:“老板娘,如果伤口再出血了我会不会死?”
老板娘一怔,往门口那里瞧了瞧,小声道:“姑娘你可不要想不开啊。其实这些天我早看出来你跟萧公子一点都不像表亲,若说像恋人,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虽笑着,但眼底的忧愁傻子也能看出来。我斗胆问一句,你是不是被他挟持来的?”
嫣儿慌地摇头,“不,老板娘你多想了。”
这时轻微的扣门声响起,是萧琛的一个飞虎队成员打扮成的家丁,说萧琛请嫣儿到二楼雅座一起用午饭。
嫣儿应了一声那人便离去了。
老板娘道:“这些天你都没出过房门,到外面坐坐也好,今日天气不错,凉风习习,没那么热了。”
嫣儿笑了一声,扶着老板娘出了房门。
雅座在布置简约的单间内,临着热闹的大街。此刻正值中午,阳光明媚,萧琛坐在桌前,看着人来人往若有所思。直至嫣儿唤一声“王爷”他才回过神来,看着她苍白的脸,有一时的怔忡。
老板娘识趣地退出去了。
“坐吧。”他用手示意着,又指着桌子上的菜问:“看这菜色你可满意?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
嫣儿看了看满桌子的美味佳肴,点了点头:“这些就好。”
他仿佛有些不满意,自斟了一杯酒喝了,这里街上突然传来了喧嚣,嫣儿不禁探头望去,只见一辆疾驰而来的马车不顾路上的行人一路奔来,唬的行人慌乱大叫。
一时间,尘土飞扬,人心慌慌。
萧琛蹙眉头,道:“谁人的马车,竟然这般霸道。”
这时在他们坐着的窗户前响起了一个清亮的女声:“表姑姑,咳咳!小雨快吓死了。若不是张德及时拉过,恐怕我就被撞死了。”
仆人装束的张德嘿嘿笑了笑,有些得意道:“我一看到那个马车第一反应就是保护表小姐,如果表小姐出了什么事,那可是我们大萧国的损失呢。如果知道了是哪家的马车,回去禀告老爷,好好地治治他。”
一旁的********微微喘息着,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看了张德一眼,无力道:“快些回客栈吧,早日回京,早日放心。”
“嗯!”名叫小雨的姑娘很乖地应了一声,挽起了********的手臂,眨了眨眼睛问:“表姑姑,表姑父真的会让我当皇后么?”
********怔了一下,眼中现出忧伤,拍了拍小雨的手,提醒道:“此处人多杂乱,别说了。”
她说罢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仿佛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她的心一揪,用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许是累了又出现幻觉。这些年来,她总是觉得女儿并没有走远,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回头看到她娇俏的身影。
她摇了摇头,携着小雨淹没在了人群中。
二楼的窗前,嫣儿站了起来,身子前倾,嘴巴却被萧琛紧紧捂着。眼泪顺着脸颊落到了他的手背上,就这样看着渐渐远去的娘亲。
是娘亲,还有仆人张德,小时候张德经常给她弄些小玩意儿,她记得非常清楚。那个叫小雨的十四五岁的姑娘应该是家里的远房亲戚。皇后薨,自然会有新的皇后坐守东宫,依着爹爹现在的势力,自是千方百计地找自己家人做这个后位。
那个小雨,真是个可怜的姑娘,可惜,刚才她说到要做皇后时眼里满含的是美好的憧憬。
六年了,她朝思暮想的娘亲,就这样从她眼前走了过去。
泪流着流着,她便哭出声来。
见人真的走远了,萧琛才放开了手,一把将她推倒在椅子上,冷冷地笑:“你的父亲可真有本事啊。”
胸前的伤口隐隐作痛,嫣儿别过头不去看他,喉间涌上一丝甜腥之味,她紧闭着唇,生生地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