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虚弱地躺在床上,郎中给开的药怎么也喝不下去了,一想到世子被害的案子,心里就如堵了一块巨石那般,沉重,疼痛,几乎喘不过气来。只恨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深知大限将至,本以为自己为无省安排好一切便可无忧,没想到他看中的云妃竟然是个奸细。
最毒妇人心,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不可轻信。
更令他担忧的是,如果云妃的罪名落成,与萧琛的关系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尤其一再到他驻守在城外的一万多钱塘军,他的心就沉重了起来。或许,应该为了大局考虑在这个案子上做做功夫。
这时,紫烟端了人参汤进来了,附在他耳边道:“程将军和曲从事来了。”
无忌一怔,眼中露出希望,忙道:“快请,快请!”
程将军程熠是这次和周淮在南楚并肩作战一同巢贼的将军,是无忌最得力的奋威将军,无忌像相信曲阳和紫烟一样相信他,他手中掌握着荆州十万余守军,荆州的安危全系于他一人身上。
无忌挣扎着坐了起来,看到二位心腹臣下,忙招到床前赐座。
“怎么样了?”刚刚还想着这个下毒案的重大干系,他便直接问了。
曲阳和程熠相视一眼,程熠禀道:“王爷,调查了一天对事情总算有了些头绪,但……都偏离了我们的预想。”
“怎么讲?”无忌的不禁担忧,紧紧蹙起眉头,害怕这案子背后甚至还有更厉害的人,荆州乃中原重地,历来兵家必争,虎视眈眈的,定不止萧琛一人。
只是程熠接下来所说的话让他意外极了。
“回王爷,属下问了城门校尉,半个月半确有几个南洋客商进了城,但只是一般的客商,生意做完以后就接着北上了。可是,这几个客商和二世子接触过,我们在南洋客商住过的客栈里打听,得知二世子和他们偶遇,大喝了一场,临走时还他们还送了二世子一些礼品。”
无忌抿了抿唇,有些吃惊,“无堂,这个逆子!”
“王爷请先息怒。”曲阳摇了摇头,“依我们对二世子的了解,他是不会舍得拿自己的生命去陷害别人的生命的。这种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法子,不是逼不得已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臣想也不会有人轻意用的。”
“曲阳你说仔细一点。”无忌揉了揉前额,只觉得头晕脑胀。
曲阳淡淡一笑,“王爷您想,大世子在是烟云阁中的毒,而下毒的人怎么会知道大世子在那一天要去烟云阁呢?又是怎么料定云妃娘娘就一定会把点心拿给大世子吃呢?所以说,下毒的人真正要害的是云妃娘娘,只不过因差阳错毒了大世子。”
“云妃……”无忌低声念着,也恍然大悟,呀地一声,叫道:“本王糊涂了,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王爷,虽然云妃娘娘不是凶手,但我们还是不能对睿亲王掉以轻心。”
“可更不能轻易地去招惹他。”无忌沉思着,“本王现在病着,稍有什么差池都有可能让荆州陷入灭顶之灾。”
“王爷,那凶手……想必您已经猜到是谁了吧?”程试探地问着,虽然知道了凶手是谁,却也不敢当着燕王的面说出来。
“本王明白了,现在有证据拿她么?”无忌的眼窝深陷了下去,虽然心中有些不忍,但为了荆州不得不这样做,何况,也是她咎由自取。
“就是云妃娘娘说的那个叫小元的丫头,好像除了我们,还有另外的人在找她。”程熠摇了摇头。
曲阳露出一丝淡淡的想笑,“王爷,这几天您闭门不见,睿亲王想是打探到了消息,恐怕他现在也着手为他的人洗清冤屈了吧?既然王爷决定了要先拿住真凶还云妃娘娘一个清白好稳住睿亲王,不如坦诚一些,在他揪着证人闯进宫来之前把事情跟他解释清了,到时候请他听审,如何?”
“只能这样了。”无忌点了点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程熠和曲阳离去后,他便怔怔地坐在床上,询问了一下无省的情况便着紫烟去昭华宫把谣妃召到了燕赤宫。
谣妃正在福寿宫照顾虚弱的儿子,听到王爷召见未免有些害怕,但也只能跟着紫烟去了。
无忌微阖着双眼半躺在床上,听到了动静便睁开了眼睛,紫烟已经退了出去,只剩下他和谣妃。他看着谣妃依然美丽的面庞,不禁想到二十年前他随父王到祈山之上打猎,回来时马失了缰绳在街上乱撞的情形。当时,她还是个娇小姐,由丫头陪着在街上买东西,那脱缰的马眼看着就要踩到她了,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单臂一击,竟然把马推倒在了地上,然后就看到了她惊慌失措的样子。
她当时和云妃的年纪差不多大,青春,活泼,美丽,又单纯,他这一生都无法忘记当时的情形。
谣妃见无忌盯着她怔怔地看,不由得低下了头,走上前去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你走来吧。”无忌摆了摆手。
“王爷,不知突然召臣妾来所谓何事?”谣妃坐到了床前,有些恍惚,除了前几日纳云妃时她这么近距离地坐到床前看着昏睡的他,已经有好久好久都没有这么近地靠近过他了。
无忌看了她一眼,因忆起往昔,眼神中便多了许多温柔情意,低声问道:“这些年来,你是不是一直恨着本王啊?”
谣妃一怔,忙道:“臣妾不敢。”
“本王问你一句话,希望你如实回答。”
“王爷请讲。”
“堂儿……到底是不是本王的亲生骨肉?”
谣妃的眼睫垂了下去,两手紧抓着手绢儿,不说话。
“那本王再问你,省儿的生母梅爱妃是不是你害死的?”
谣妃依旧低头不语。
“好吧,那本王再问你,那南洋糕点是不是你下的毒?”
谣妃还是不语。
无忌阖起双眼,轻笑几声,笑中却透着自嘲和悲切。
“谣儿,到这个时候了,你都不能跟本王说句实话么?”
一听到“谣儿”这个称呼,谣妃的唇一抿,抬起了头,看着无忌,眼泪就流了下来,“王爷,多久了,您多久没有这样叫过臣妾了?”
无忌痛苦地蹙着眉头,是问她仿佛也在自问,“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谣妃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他,很茫然,摇着头,“臣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自从进了这深深的燕王宫,就一步一步地陷了下去,没有办法回头了。王爷,您全都知道了?”
无忌沉沉地吐了口气,无力道:“你以为,本王就真的那么糊涂?”
谣妃听罢,扑嗵一声跪到了地上,一颗悬了多年的心顿时摔到了谷底,粉碎。
她跪上前抓着无忌的胳膊,悔痛道:“王爷!臣妾有罪,臣妾对不起您!可是这一切都跟堂儿没有关系啊,我全部认罪,过去的,现在的,新的,旧的,我都认,请您放过堂儿吧……”
无忌慢慢扳开了她的手,沉痛,慢慢道:“这么说,你全承认了?”
谣妃泣不成声:“既然……您早就知道是臣妾,为什么……不早早把臣妾……处死?”
无忌阖上眼,仿佛在回忆着什么,喃喃说:“你一开始闯入本王的生命中时,简直太美好了,本王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你会变得那么坏,那么毒……本王每次都想着,给她一次机会吧,她会记住的,她会明白的,她会改过的。可是,没想到这变成了纵容,而你,也开始变本加厉。燕王宫里无缘无故死去的妃嫔,哪一个不是你害死的?这一次关系到和睿亲王的关系,关系到荆州的安危!”
说到最后无忌又痛又恨,眼神凌厉起来。
谣妃跪在他面前,咬着唇,“王爷,事到如今,臣妾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但是,堂儿,真的是您的亲生骨肉啊。”
“我也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生骨肉。你放心吧,本王也活不了多久了,你走了以后,本王不久也会去找你,本王去之前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一定让堂儿和省儿都好好的,谁也不让他们受委屈。”
谣妃听此放声痛哭,“王爷!”
“这一切也只能怪你自己不知悔改,这一次你是怕本王死之前会把你的东宫之位给废了吧,你怕云妃会抢了你的位子,所以就先下手害死她。谣儿,你错了。这么些年来,本王迁就你多少次了,你难道看不出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本王都会给你么?而且,给了就给了,决不会再要回去。”
谣妃抬起头,哭着说:“可是,您的心……一直都没有给过臣妾。”
无忌笑了,“不。本王给的时候你不要,于是本王就把它收起来了,因为你的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个人。”
谣妃往前跪了跪,一手抓着胸前的衣襟,解释道:“不是的,那只是开始。后来,臣妾的心就一直是在王爷那里的,可是,王爷已经不在乎了!”
无忌看着她满脸的泪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今生今世,他们走的路都错了,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此刻这般互诉着也无用了,但愿来生,不会再是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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