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乾十二年,初夏。是年阳乾皇秦威四十三岁,陆穹岩五岁,只是当世无一人把这两者的时间轨迹联系到一起。
陆穹岩百无聊赖的躺在谷中草地上假寐,阳光直射到身上,化为细若游丝般的阳能进入身体,汇聚到胸口后消失无踪。陆穹岩早已习惯这种感觉,并没有注意有什么不同,要知道身为陨石的时候,这么晒上几千年也是常有的事情。秦无伤让他每日坚持不懈在两极泉中聚神凝魄,即使是外出,也会交代两个男仆监督,这两人倒对主子忠心不二,监督的格外严密,让陆穹岩感到无时无刻有双眼睛在盯着。二年后,陆穹岩习惯了如此三点一线的生活,但最喜欢的还是到洞外活动。年纪稍大后开始外出没有人跟随,但只是稍走远,古普或古伦就会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把他给拎回去。
陆穹岩到现在也不明白秦无伤每日让自己泡在温泉里凝魄有什么用处,并且这么长时间,也没看出自己有什么不同。不禁想起前些天趁着秦无伤外出,偷偷溜进密室的经过。
密室紧闭,石门用力一推竟然推开了,里面比想象中平凡的多,除了中央一个大青铜炉鼎外,就是两旁的一排架子,分别摆放着瓶罐与大小不一的玉盒。洞府里每一件物件都是用上好的材质制成,因为出身望族,陆穹岩还是了解这些东西并不是寻常人家能够拥有,在陆府已不是很常见。不禁对秦无伤的身份有一些好奇。瓶罐中是一些药粉或流质,有些味道陆穹岩再熟悉不过,放下紫晶瓶,转身到另外一边小心翼翼的拿起了一个方玉盒,拨开机窍,盒盖弹开后,里面竟然是一块暗黑色的石头,手指触摸上去,有种极为熟悉的触感。陆穹岩略一思考就明白这是一颗残陨。打开其他的玉盒后,不出所料,全是各种不同质地的陨石。
这件密室除了秦无伤进出外,其他人是严格禁止的,从曼青与两个男仆的举动看,平时甚至都刻意不接近此地。陆穹岩尽量谨慎的把每个翻动的盒子复原放好。冒险进入密室,却并没有如自己想象中的特异,陆穹岩有些失望。正要往外走时,突然在架子上方看见一个小檀木盒,相比其他盒子的材质显的很突兀。陆穹岩垫起脚尖才能够着,打开后惊讶的发现,里面装的竟然是曾经挂在他脖子上被称之为鎏金皇结的细绳,绳子是用数百细丝所制,十分坚韧,即使历经多年也不见有任何一条磨损折断,要知道这些细丝甚至比蚕丝都更细小。
寻思良久后,陆穹岩把细绳塞入木盒中,他不是不想拿回这根与外面世界唯一有联系的实物,现在并不是太好的时机。如果被秦无伤发现,那这几年韬光隐晦的功夫就白做了。
檀木盒被放回了原处,一不小心用力过猛,盒子被退的太靠近墙壁,陆穹岩只好爬上架子,摆弄后,发现檀木盒背后石壁上竟然有一块镶嵌在里的绿宝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按了下去,随后一阵晃动,陆穹岩站立不稳,差点摔落,吓得趴在木架上一动不动。
木架被平移到一侧,所在之处出现了一道密门。密室密门后的内室,这才是秦无伤真正秘密所在,陆穹岩自然不会放弃探一究竟的想法。内室里摆放满各式书籍,大多数是年代久远的古籍,材质各异,皮质,纸张,甚至有木刻竹编。这些年曼青开始教陆穹岩学新阳文字,这些文字构造原理与自己所见过的古汉字近似,因此陆穹岩在不长的时间内,已经能看懂大部分,秦无伤和曼青在他刻意掩饰之下想不到五岁幼童能达到这种识字水平。书籍大都摆放在四周,少部分堆放在内室中的石桌上。
这些放在手边最方便取阅的书籍一定是秦无伤经常看的,摆放在最上方的一本《天武凝魄决》,查看后并没有想象中古老,这是手抄本,却没有落款,不只是何人所著,书目上的凝魄两字他最为熟悉也最想知道。翻开后序言作者原序倒是有摘录:
“吾上承秦氏一脉魄术心得,三起修炼,三十载终有大成,天地之灵无一不为吾用,洛图之大无处不可吾往,世间再无可阻吾成大业之人之事之物,自当以天下作为,跃马北漠,西进苍林,东御长原,挥鞭诸海,随述此书,传秦氏长嗣世代留阅。”
序章大意陆穹岩基本看懂了,“天地之灵”不太好理解。但后面的几句话意思很明显,就是著述人要成就一番事业,并把自己的心得留给自己的后人,并且还要求是长子长孙才能参看,豪情自信跃然纸上。
往后翻,陆穹岩知道自己没有白来一趟了,书中详细的说明了魄术的原理。
魄术基础是凝魄术,就是要操纵壮大自己的魂魄,一年便会小成,胸口处形成一个魄团,如有大成,全身会出现九处魄团,相生相吸,周始循环,最高境界是人魄合一达到不生不灭的境界。凝魄小成后可选择分支,战魄术和灵魄术。
战魄术是以魄驭气,以气修身,达到魄气外放的效果,称之为战气,但这本书后明显少了一部分讲解战魄术的篇章,似乎是抄书人对战魄术不是很感兴趣,直接跳到了灵魄术。
书中让陆穹岩最感到不可思议的就是分支灵魄术,灵魄与战魄一样,都是以凝魄为基础,达到以魄驭灵,以灵修身。
陆穹岩心里微微一动,果然秦无伤所传授自己的就是魄术的基础凝魄,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达到书中所描写的效果,两年来胸口处始终空荡荡,不见丝毫异常。只是秦无伤发现后虽然惊异,仍然孜孜不倦的督促陆穹岩练习。
灵魄术看得陆穹岩眼花缭乱,种类划分了六种:驭魄、唤灵、噬心、复魂,炼化,彼此之间相互独立,把握一种方向后,有交代其他的魄术不宜深练。每种与战气一样还分为九等级,驭魄与唤灵之术最为常见,适合大多数人修炼,另外还有一种为,神魄术可以突破魄术界限,世间所未见,作者认为是传说无据考证,属于无稽之谈。
驭魄术,即寻找合适的灵兽,让魄团与之兽灵融合,达到召唤驾驭的目的。
唤灵术是把自身魄团幻化为灵兽,其他与驭魄相当,这种方式并不太常见,由于缺少灵兽天生的力量,从开始就弱于驭魄所召唤出的灵魄兽,不建议修此魄。前两种较为常见的魄术陆穹岩想了似乎薇芮与高升搏斗的时候,应该就是用这两种魄术召唤的。
噬心术,用朱岩笔标注为禁术,方法与驭魄术类似,但驭体却是天资优秀的婴儿,没有提到修炼方式。并且由于驭灵体会成长形成独立意识反噬其主,并且过于残忍,秦氏一脉严禁修炼。看到这,陆穹岩手心全是冷汗,幸亏他看上去不太像天资超常之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看到这里不禁有些奇怪,秦无伤把自己养大目的到底是为什么。
复魂直接标注为禁术,没有描述。
炼化术,用天地之灵器,炼物成魄,但世间适合炼化之宝难寻,并且炼化后失去功效,成功率不高暴殄天物,非富可敌国不宜修炼。
这一部分开始,文字生涩,词义难明,看得陆穹岩头昏脑胀,摇摇头丢在一旁。他不是不感兴趣,只是自己连最基础的凝魄都达不到,看了也没什么用,是因为自己与这个世界人类构造不同?匆匆翻过后,仍然没有解释自己的疑虑,难道秦无伤只是想培养自己?
隐约传来曼青呼唤自己的声音,陆穹岩慌忙合上书本,匆忙间跳起来摁了一下木架后的机括,退出密室。到门口刚松了口气,转身却发现曼青煞白着脸站在远处,惊恐不定。
“少爷,你怎么能进去呢?你的魄团形成了?”曼青上前拉了陆穹岩小跑着离开,一边四处张望,惊魂未定的埋怨道,“老爷要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陆穹岩乐呵呵的傻笑,希望能掩饰过去。
回到自己房间后,曼青突然抱着陆穹岩颤抖,陆穹岩甚至都感到自己的肩膀被泪水打湿。
“青姨别哭了。”陆穹岩不知如何能安抚曼青,手忙脚乱的用衣袖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
曼青理了理情绪,伸手放在陆穹岩的胸口,一会疑惑的摇摇头,依然没有发现任何魄团的迹象,但如何能进密室呢,那可是需要凝魄到了一定阶段才能开启,把这个疑惑问了陆穹岩。
“我也不知道,一推门就进去了。”陆穹岩老老实实的回答。
“少爷,我知道你很聪明,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老爷知道,万一被发现了一定要继续装着什么都不懂,明白吗?”曼青握紧陆穹岩双手。
陆穹岩吃了一惊,曼青从小把自己带大,如果这个世界上谁最了解自己的话,那一定是她了,心里微微有些感动。
“青姨我知道了,”陆穹岩点点头,停了一会,“谢谢青姨。”
曼青摸着陆穹岩的头顶,凝视着,叹了口气,“我的孩子要在的话应该比你大多了?”
这么说曼青的孩子自然是没有了,陆穹岩反握住曼青的手,“青姨不是有我在吗?”
曼青欣慰的微笑,不过渐现悲伤,“少爷,我不知道你是为何装傻,只是我当初的孩子要有你一半聪慧,也不会被那个禽兽拿去……”
要是前些天陆穹岩自然是听不明白,不过匆忙看过天武决后,知道这肯定是发生了极端残忍的事情。
“他还是孩子的父亲啊!”曼青又是泣不成声。
怒火在陆穹岩心目中蔓延,世界的残酷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他已经有些猜到是谁了,反问道“是秦无伤?”
曼青摇摇头,不再回答,情绪稍稍平复,离开前让陆穹岩在房内不要乱走动。
陆穹岩在睡梦中是被撕裂的抽击声所惊醒,顺着声音走到洞府大厅,眼前的情景让他肝胆欲裂。
古普和古伦神色狰狞,一人拿着一根粗长的皮鞭,抽打绑在石柱上的曼青,鲜血浸透了长衣。而秦无伤坐在一旁,脸色蕴怒。
“快说为何潜入密室!”
曼青抬起头,目光涣散的摇摇头。
“此处除了你我,谁还能进密室,给我继续打”秦无伤用手敲击石桌,没有一点犹豫怜悯。
皮鞭声让陆穹岩感到迷茫,像是抽在他身上,他已经感受到曼青是为了保护自己,真正的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爱护,即使受此酷刑,仍然在保护着自己。
随着皮鞭下落越来越密集,陆穹岩知道曼青如果不说实话,甚至都会被活活打死。
陆穹岩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走到秦无伤面前,古普古伦停下手中皮鞭,目光看向秦无伤,不知是否继续下去。
“小陨,你怎么来了,快回去。”秦无伤语气稍有缓和,并不太想让陆穹岩看着血腥的场面。
“密室是我进去的,把青姨放下。”陆穹岩一字一句的说道,既然已经豁出去,心绪反平静下来,事有可为不为,但这件事情不可不为。
秦无伤惊讶的看着陆穹岩,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五岁孩子说这么长的一句话。
随即微笑道,“看不出来你和你青姨感情这么好,为了她竟然学会说谎。正好你也在,就看看背叛我的下场。”
“给我继续打。”陆穹岩的出现似乎是火上浇油,让秦无伤彻底撕下了伪装。
“别打了,真的不是青姨,不信你们跟我来。”陆穹岩径自走向不远处的密室,经过曼青身边时,她似乎张嘴想说什么,但却没有发出声音。
秦无伤一怔,惊讶的看着陆穹岩几乎毫不费力的把原本需要魄气驱动的石门推开。走到陆穹岩身边,神色极为古怪,晴阴不定。
接下来出乎陆穹岩意料,秦无伤放下曼青后,吩咐两个男仆把她带去疗伤,并没有对陆穹岩做什么。
一阵悉索的草丛摇晃声把陆穹岩从思绪中吵醒,站在洞口如石像般的古伦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发现没什么异常,或许认为陆穹岩正在小虫之类的嬉闹,没有过来查看。自从发现陆穹岩的异常后,监视更为密切。
陆穹岩正要起身,眼角余光发现身边有一条墨色的小蛇,一动不动的趴在草丛里。
“螭麟?!”陆穹岩差点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