螭麟趴伏在草丛里一动不动,双目紧闭,不仔细看甚至都会被认为是细长的黑石。触目惊心的是一道绽开的伤口,从头部一直延伸到背部,外翻的血肉已可见的速度在纠缠愈合,但在将要闭合之前又被身体里面涌出来暗色血液所冲开,有一种淡淡的海腥味传入陆穹岩的鼻翼。
陆穹岩微微吃惊,这种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在两极泉中泡澡的时候,秦无伤每次最后谨慎的洒下的海沸散就是这种味道,因为秦无伤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说一些药性的用途,耳熏目染,他已经知道粉末的大致用途,就是为了保持两极泉的活性,使之中和钟乳石滴下的天下至寒之水,能够保持温泉的活性。看螭麟的伤口似乎被沾满海沸散的锐器所伤。海沸散提取自遥远的极冰洋深海岩浆边生存的沸鱼,顾名思义能让海水沸腾起来,虽然是夸张的说法,但药性进入人或生物的身体里,血液就不可能在凝结了。
陆穹岩伸手在螭麟的大脑袋上轻轻抚mo,却不知该做什么,秦无伤心性阴狠,但实在是天纵奇才,如果不是隐居在此地,一定是名动天下的风云人物,既然费尽心思把螭麟所伤,那估计世间除他外没有几个人能把这个小生物救活。不禁心有戚戚,生出怜惜之情。
螭麟慢慢睁开眼睛,看着陆穹岩,慢慢的歪着大头,露出一副挑衅的神情,随机伸出舌头,舔了舔陆穹岩的掌心。陆穹岩依稀记得正是螭麟在消失之前给自己摆的鬼脸,离初见大约过去五年多,陆穹岩已经从婴儿变成了幼童,但螭麟竟然还能认出他。山谷里的生活平淡,除了身边的几个人外,这是陆穹岩第一次接触上这么有灵性的生物。
陆穹岩伸手指了指洞口,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心的把螭麟从草丛中捧起,背对着古伦小心的放在自己怀里。海沸粉的药性刚烈,普通人接触到皮肤立刻会渗透烧伤,但陆穹岩天天泡在含有海沸散的温泉里,知道自己早已有了抗药性,所以也不怕含有药粉的血液滴在自己身上。
古伦惊讶的发现,陆穹岩竟然提早要返回洞里,疑惑的跟在他身后。
陆穹岩知道今天这样古怪的举动,秦无伤肯定会有所怀疑,但现在也不管不顾了。回到自己房间后,把古伦打发走,捧出螭麟放在桌上。螭麟比刚才更有了些精神,蹭着陆穹岩的手心,挣扎着似乎还想爬回到他怀里,但随即又萎靡下去。
陆穹岩想了想,干脆把螭麟重新返回自己的怀里,出门走向密室。到了密室前的大厅,却发现两个男仆都呆在里面,警惕的看着他。陆穹岩苦笑着回到自己房里,人总是会离开的,但密室门上新挂一道大锁却是始终存在,最简单粗暴原始的办法,却让陆穹岩一筹莫展,钥匙只可能在秦无伤身上。原本想凭着自己的印象,到密室里配药中和药性的计划彻底行不通了。
回到屋内,陆穹岩把螭麟从怀里再次拿出来,情况有恶化的迹象,奄奄一息,发出低微的呻吟声。陆穹岩把螭麟放在桌上,双手捧着,拿了一块方巾擦试,感觉到一丝丝同病相怜的悲凉,他或许就是下一个螭麟。秦无伤应该就在附近,如果返回洞府就更没有办法了。
螭麟伤口处的血液浸湿了陆穹岩的胸口,猛然想到一个办法,“小黑,你在这等着我!”拍拍螭麟的脑袋,也不管螭麟对这个土气的名字是否满意。然后跑到曼青的房间,此时曼青因为养伤还在熟睡,蹑手蹑脚的拿了一把小刻刀溜回自己房间。
螭麟警惕的看着陆穹岩拿着小刀靠近自己,但身体过于虚弱,只是甩了甩尾巴。陆穹岩说了句“别怕。”伸出自己的手腕划了一刀,让血液滴在螭麟的伤口内,既然自己有了抗药性,那么血液中的成分就应该有中和海沸散的成分。
手腕的伤口滴了几滴后,竟然迅速的愈合了,陆穹岩纳闷,不知道是这个世界的人类有这种体制还是因为每日在泡药澡的原因,伤口愈合的也太快了,一会只看到淡红的一道疤痕。陆穹岩暗自感慨,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有着前世的记忆,一定会认为秦无伤是个大好人,如此苦心积虑的培养与栽培,怎么看都是一个慈祥的长辈。
螭麟的伤口处开始流出一些清澈的液体,但旋即又被暗绿色的冲开,只是看螭麟的样子似乎舒服了一些,昂起头咕咕的低唤了几声。
陆穹岩一见有效果,再次划开手腕,如此反复不断用鲜血冲洗螭麟的伤口,毕竟血液中药性不够,渐渐失血过多,陆穹岩感觉有些头晕目眩,身体晃动了一下,用手撑住石桌。
等稍微平复,用手轻轻翻开螭麟的伤口,却发现除了表面回复,里面的血肉内脏仍然惨不忍睹,陆穹岩拿起刻刀,换了一只手,正要划下的时候,猛然螭麟从桌上跃起,对着陆穹岩拿刀的手狠狠的咬下。
陆穹岩吃疼,小刀没拿住掉到了地上。大为震惊,脑脑中冒出什么子系中山狼,东郭先生之类的典故,瞬间正要把螭麟甩开,却发现它正抱着自己伤口,手腕上感觉到一丝凉意,却是螭麟的眼泪。
陆穹岩顿时明白,螭麟是不忍心自己再用鲜血疗伤了。陆穹岩松了口气,草木非无情,螭麟灵性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那也好,等我休息一下再继续,”陆穹岩把螭麟放在自己的怀里,用毛毯擦掉桌上血迹,趴倒在床上,瞬间昏睡过去,迷糊中感觉到螭麟似乎爬到了自己的胸口。
睡梦中,陆穹岩感觉到身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触碰他,睁眼吓了一跳,自己身在一处虚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漂浮着,更可怕的是身边一个巨大的头颅,比他整个人都高,凝神一看,发现是通体被墨玉片般鳞片覆盖的一只猛兽,如果非要说像什么的话,那就是华夏传说中龙或者麒麟的结合体。
陆穹岩吓得转身就跑,却发现自己像被固定在空中,不能移动分毫。巨大的头颅靠到陆穹岩身边,亲昵的蹭着陆穹岩。
“你?你是小黑!”陆穹岩欢呼道,“你伤好了,怎么长这么大?”
变身的螭麟不满的仰天吼叫,陆穹岩在一边嘿嘿傻笑,看来血没有白流。
螭麟停止吼叫,张牙舞爪摆动的修长的身躯,身形逐渐变小,恢复原本的模样,没等陆穹岩反应过来,一头撞到陆穹岩的胸口消失不见。巨大的压力让陆穹岩胸口发闷,呼吸困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膨胀。
陆穹岩顿时从梦中惊醒,第一个反应伸手抓向胸口,把螭麟从怀里掏出。
螭麟身体表面的伤口已经愈合,但无论陆穹岩如何拨动弄,仍然丝毫不见动静,身体冰凉,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温度。梦里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甚至现在手上都还留有当时的触摸鳞片那种如玉般的触感。
现实与梦境果然是相反的,陆穹岩呆呆的捧着螭麟,虽然相处不到一天,依然是说不出的难受。他的前前世就从来不养动物,就是害怕这些寄托自己的情感的动物有一天在自己的身边死去。
直到门外传来男仆打扫的声音,才把陆穹岩惊醒。想起梦中看到的那一段怪异景致,不禁有些迷惑,这里显然不是自己第一辈子所生存的世界,甚至有可能都不是一个星球,怎么会有他在那个世界龙或者麒麟的圣兽,一定是自己臆想的,但螭和麟都是传说中龙之九子中的圣兽,也实在太为凑巧。
陆穹岩一时也想不明白,把螭麟藏在自己身上,观察了门外的动静,偷偷跑出洞口。来到发现螭麟的草丛中,用手挖开一个小洞,螭麟的身体不过也只比他的手臂略长,因此洞穴挖起来不是很费力。
把螭麟埋好后,陆穹岩双手合十,低声道,“对不起,没有救活你,希望你转世不管成人成神,一生平平安安,大富大贵!”
陆穹岩不知道的是,这句无心之话竟然让他少受了生平第一顿皮肉之苦,甚至是灭顶之灾。秦无伤悄无声息的站在陆穹岩身后,他开始以为陆穹岩把上好的练魄材料螭麟找到后,用了驭魄之术召唤螭麟的灵魄,那么五年来的辛苦完全白费了。
秦无伤需要的是一块天然的璞玉,而不是成行的灵魄,这也是他为什么只让陆穹岩凝魄而不更进一步的原因。如果陆穹岩自身魄团成灵,那么就意味着两种世间最宝贵的魄材一起消失了。
秦无伤自然也想不到陆穹岩竟然能认识《天武凝魄决》上的晦涩文字,更想不到陆穹岩虽然看了但是修炼的部分根本没看懂。
“可惜了!以后有什么事要告诉爷爷,让我帮你。”
陆穹岩被秦无伤的话语吓的一激灵,赶紧低着头装着做错事的幼童,紧张的把手上泥土在衣襟上擦试。
秦无伤显然不是完全放心,伸手摁在陆穹岩胸口。顿时一种无形的压力让陆穹岩胸口一滞。
秦无伤收回手,蹙紧眉头,里面依然空荡荡不见丝毫的异常。随后把陆穹岩带回洞中,古伦正在洞口处侯着。秦无伤经过身边时,古伦整个人突然倒飞撞到岩壁上,喷出一口鲜血。
“没用的家伙!”秦无伤冷冷的说道。
又是一整个早晨的冰火重天,陆穹岩突然有些畏惧,不是肉体上的,而是内心深处。似乎失去了什么,但又得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