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穹岩叮嘱侍女熬制药材照顾好合真,早早到达巡查司在城内的据点探听消息,此时正是草原旱季,偶尔下场小雨瞬时就被蒸发水气,即使是早上,热浪依然滚滚透进北面商人所带来的轻薄绫罗长衫。天气火热让陆穹岩心头更像是窝了一团火苗。眼看着活生生的熟人瞬间死的死,躺的躺,这种事情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勾心斗角,阴谋阳谋玩得多了,但到现在才深深体会到这个时代并不是玩玩心计就能天下无阻。
巡查司内分为巡卫和探卫,巡卫主要是巡查管理一般的治安案件,探卫就如昨天陆穹岩所见到的哈斯,职责更近似于巡捕梦,负责刑侦办案。只是今天陆穹岩刚刚进入巡查司,就感觉到气氛十分凝重,内堂内还传来鞭打求饶之声。
陆穹岩随便抓了巡卫小头目询问究理,才知道代斯比他更早一步到了解案情。但不知为何大发脾气,正在鞭打下人,多的小头目也支吾的不敢再说。
陆穹岩顿时心里有些失落,想必是探卫没有收集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惹得代斯震怒。
快步走进内堂,只见地上跪倒数人,都是探卫打扮,风尘仆仆,估计是早上才赶回巡查司。
代斯见陆穹岩已到,丢下皮鞭,忍不住又狠狠的踹了跪在身前的探卫一脚,方才作罢。
“二哥,探子回来是没有进展吧?”陆穹岩心急,也顾不上客套。
代斯表情古怪,“一会进屋再说。”随即吩咐手下把这几个探卫关起来。
这么一说,只怕这几人要在牢中过上一辈子了,如果代斯没有想起来的话。陆穹岩有些不忍心,求情了几句,毕竟这些人忙了一整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唉……二弟,你却不知,这几个蠢笨如畜的东西,坏了大事。”代斯叹了口气,挥挥手让人把已经抽打的奄奄一息的探卫拖下去疗伤。
陆穹岩心知里面必有内情,顾不上在关心这几个探卫,跟随代斯到了后院一间独立内室。
“二弟,只怕我们所料不差了。”代斯开场白就让陆穹岩心理紧了紧,如果是德利格尔策划的这件事,就不只是棘手的问题了。
“事到如今,只有去找卿汗,我这狗屁王子是当不了了。”陆穹岩心中悲愤不已,德利格尔竟然要对他下毒手。
代斯摇摇头,“十三弟莫急,你这么去找阿达,只怕还会被德利格尔倒咬一口,说你污蔑毁谤,无凭无据,如若当时卿汗不信,事情就难以善了了,并且今日大祭司达尔玛拜会父王,也不知何时才走,怕是不容易见到。”话中已经有了退缩的意思。
“二哥不是说你我所料不差,就是德利格尔要致我于死地吗?”陆穹岩心里一阵冰凉,看来代斯并不想过于明显的与德利格尔撕破脸皮。他主管巡查司,如果说怀疑谁,那蒙托肯定要信几分。代斯不出面只靠陆穹岩还能闹到什么程度……实际达尔玛拜会蒙托也是大事,陆穹岩却是顾不上问了。
“这就是我找你密谈的缘故了,那群废物昨日深夜在草原上遇见了德利格尔猎队,不但如此,四弟巴查,七弟朗格带着一百多家将随行出猎。数百人在外深夜露营,探子却是不敢上前盘问。”代斯恨恨的握拳锤击桌案,如果证据确凿,他如何会放过打击德利格尔的机会。
陆穹岩心下了然,德利格尔加上其他两位王子围猎,带个四到五百骑队是在正常不过了,围猎时,手下侍卫自然是分散围聚猎物,互相之间距离甚至可以超过数十个马程。当中有五六十人消失几个时辰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趁着这个机会,直接埋伏在陆穹岩必经之路上,得手之后再佯装围聚,这个时候有无猎物收获已不重要了。并且与其他几位王子一起出行,找好目击证人,一口咬定当时正在围猎,怎么也都找不出真凭实据。
“大王子用心良苦啊,杀我之心,看来已不是一朝一夕,必是筹备良久,计划才能如此周全。即便探卫敢入营搜查,恐怕也是一无所获。”陆穹岩苦笑道,还是把德利格尔看轻了,如果自己被杀,即使蒙托有所不满,此事估计也是不了了之。
“恩,幸好十三弟无碍,只是死了几个下人,但也不能如此罢了,德利格尔此番露出马脚,迟早要被咱们抓住把柄,我加派暗哨,看看他最近有否异动。只是十三弟日后出行须得小心,多带些人手随扈。如守备不足,二哥可随时借调与你。”代斯也有些默然,拿不出什么好办法。
陆穹岩原想让代斯偷偷抓几个德利格尔贴身侍卫,严加拷打,但见他如是说,显然不愿意为了几个所谓的下人大张旗鼓。郁气难抒,随口谢过代斯好意,告退后返回居所。
……
合真依然昏迷未醒。苍白的脸上透出一丝不自然的红晕,陆穹岩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滚烫不已,心里更是发愁。他虽不明医理,但却知道一些粗浅的医理,毕竟生活过的年代医疗昂贵,让很多平民百姓生小病时都自己买点药将就。发烧必有炎症,说不定还是破伤风,在前世这种病症不及时就医,可能都会有生命危险,更不要说现在伤势这么严重了。
陆穹岩强忍不让自己的情绪宣泄,狠狠拽紧拳头。吩咐一旁伺候的乐乌去准备大量的湿毡巾。
连接更换十几条湿巾后,合真脸上的红晕稍有消退,但触手依然发烫,陆穹岩不敢再轻举妄为,吩咐侍卫把御医再请来看看。
回到床边,陆穹岩突然发现合真睫毛轻微颤动,鼻中发出“嘤“地一声。
陆穹岩惊喜的轻声呼唤,只是合真眼睛紧闭依然不能清醒。略感失望时,随即发现合真面现惶急,苍白的双唇微微张开似乎要说些什么。
“殿下今日是不会来了,你们休想伤害到他。”陆穹岩而靠在合真嘴边,听到第一句话依然还在当时面对凶残歹徒的场景。煦娜与乐乌在一旁看得都暗自垂泪。
“合真姐姐,我没事了。”陆穹岩感到鼻翼间一阵酸楚,知道她只是再说些梦中胡话,安慰道。
合真似乎听到了陆穹岩的话语,逐渐面色潮红微笑,“殿下,合真地位卑贱,却妄想能服侍相随终生……”
后面有些模糊不清,但话语意思已经近乎表白,陆穹岩脸上微微一红,他与合真在一起就是个小正太,却没想到合真竟然存了这个心思,往事不由在目,自己是何如在奴隶市场中为合真赎身,然后因为待人乖巧,心思细腻,做事认真逐渐提拔为商铺掌柜……
陆穹岩心下更是黯然,知道合真如果是这样想,那肯定有心替自己赴死,连逃亡的念头都没有,当时的表情才那么安详释然,或许自认为是一种解脱吧,都怪自己言行太不像个小孩了……
合真的声音越发微不可闻,陆穹岩抚摸她的额头,悲从心起,自己空有一肚子小聪明和莫名的本事,却救不了眼前的倾慕他的女子。
“殿下……”乌利敲门而进。
“今日不见客。”陆穹岩心情正烦闷,轻叱道。
“是,可是……”乌利却在门边踌躇。
“可是什么,谁来我也不见。”
“是,我这就告诉大祭司去。”乌利正要告退。
陆穹岩收拾了一下心情,把乌利喊住。大祭司达尔玛在拜库声望崇高,地位远在他这个庶王子之上。寻思大祭司不是去见蒙托了,却屈膝到他这里来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更何况听说达尔玛神力无边,去碰碰运气也行。原本他是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类,不过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他不能理解无法解释的现象了,有些事情不得不信了。
“带大祭司到会客厅,我稍后就到。”
…………
“大祭司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陆穹岩微微欠身行礼。
“十三殿下客气了,想来与你是第二次相见了吧。”达尔玛消瘦干枯的脸上露出了微笑,身边还站着两个僧徒。
陆穹岩有些诧异,两人在数年前有匆匆而过,打了个照面,达尔玛竟然知道是他。“是,与大祭司在三年前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大祭司今日移步到此,有何见教。”。
“殿下心情不畅,是否是亲近之人有碍。”达尔玛没有直接问答。
“正是有家人身受重伤,”如果不是听闻此事,陆穹岩对大祭司倒是有几分钦佩,不是一般的神棍可比的,当下毕恭毕敬道“还请大祭司出手相救。”
达尔玛并未推迟,两人来到合真的病床前。达尔玛微微皱眉,闭目伸出枯瘦但是光洁如初生婴儿般皮肤的右手,放在合真双眉之间。
过了许久才说道,“殿下家人身弱血虚,灵魄无处可着欲散不聚,时日无多了。”
“那是没得救了吗?”陆穹岩颤声问道。
达尔玛低垂双目,沉吟一会:“只怕要费一番功夫,需带回教宗细加调养。”
陆穹岩喜出望外,连连道谢,立刻安排马车,煦娜,丽嘉跟随看护。
到门口送达尔玛一行人时,方才想起询问达尔玛找他到底什么事,暗想总不是为了救合真而来的吧。
达尔玛用穿透世情的目光凝视陆穹岩一阵才缓缓说道:“暮岁阑年,天下大乱,殿下是关键之人,还需多多保重。”
说罢也不解释,登上马车,车队缓缓而动远去。留下陆穹岩呆立当场,心绪纷乱。
“什么狗屁天下大乱,自顾不暇还管天下什么事情。”陆穹岩想不透达尔玛莫名其妙找他就为了说这么几句话。
合真生命无忧,陆穹岩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回到屋内仔细思索,不能老这么被动的等着,德利格尔这次失败肯定心有不甘,对陆穹岩而言依然是危机四伏。
这件事情代斯不帮忙指望不上,看来必须自己拿主意了。立刻召呼其木松和乌利两人到他书房。
“今晚你们两个轻装夜服,随时候命,不得惊动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