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青石板长街上铺开一道明亮的光带,径直延伸到尽头,一个纤细的身影匆匆行走在长街上。
她行过几条小巷,越过玉河桥,走进一片偏僻的竹林。
许是无人看管,林中杂草丛生。月华笼泻着绿竹,幽幽邃邃,与缥缈的轻雾交织成一张迷离的翠网。微风过处,迷雾轻散,隐隐现出一男子。
女子向男子飞奔过去。
男子生的虎背熊腰,女子虽身姿高挑,在他面前便显得几分小鸟依人。两人倚着一枝翠竹席地而坐,举止甚是亲密。
皎洁的月光从稀疏的竹梢筛落,在林间描绘出斑驳陆离的光和影,夹杂在其间的两抹纤长身影,逐渐靠拢,逐渐贴合......
衣衫层层褪却,零乱散落四处,两片白花花的影在摇曳的草丛间时隐时现,彼此纠缠着,翻滚着,交融着!
粗重的喘息、娇弱的呻吟时起时落,时强时弱,仿佛欲抑难抑,欲止难止......
初晓,东边的苍穹泛起淡淡的白,余下的仍然晕染着神秘的银灰色。淡薄的晨雾悠然升起,仿佛一缕缕轻烟,携着清寒的秋意缥缈在莎草间。
哥舒女史令璃楉每日正卯到草坪,专门训练基本功。
璃楉踮起脚,慢慢的旋转。草叶稍仍然带着夜间的秋露,挪步时,湿露浸透绣鞋,微微的凉意不断侵染趾尖。
她逐渐的加快速度,数匝后,停下来,等待哥舒女史的指点。但女史的目光并未落在她身上,而是凝滞在她身后某处。
璃楉回眸,不远处正伫立着一抹高大的身影。其头戴黑色网巾,身着淡青色短褐,打着绑腿,极为质朴的小厮装扮却遮掩不住隽秀仪神。
定然是转的头晕目眩,看走了眼,璃楉使劲的揉揉双眼,凝睇而视,仍是那副熟悉的面孔。
她有些举足无措,犹豫着是否应该上前行礼,这时,女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莫走神,继续练。”
璃楉带着满腔困惑坚持到训练结束。女史离开后,不远处的身影慢慢靠过来。璃楉不解的望着他,问道:“徽王殿下为何这副打扮?”
朱见沛避开这个话题,只道:“本打算与你一同看傀儡戏,没想昭德宫的人说你去了寺庙为万贵妃诵经祈福,可为何人却在戏班里?”
昭德宫的大宫婢突然多日不见踪迹,难免引人生疑,何况宫里可能潜伏有内鬼,所以万贵妃以近些日**内极为不宁为由,假意安排璃楉到琼华岛塔寺祈福,以掩人耳目。谁料那日璃楉撞上了安虎,行踪就这样泄露给了朱见沛。
面对他的疑问,璃楉想不出合理的托辞,支支吾吾了半天,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朱见沛幽然一叹,“不必说了,说出来的也不过是个随意编排的幌子。”听语气,好像有些不悦。
璃楉担心惹恼了朱见沛,身份暴露,索性将整个计划告知于他。
朱见沛笑了笑,俯下身,贴在璃楉耳边,语中满是戏谑之意,“那你继续潜伏吧,本王会替你保密的,这会儿,本王要去寻乐子了!”他嘴角翘起,勾出抹揶揄的微笑,而后迳自离开了。
璃楉嘟起嘴,朝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隔日午膳时,小厮们如潮水般纷纷涌入膳堂。璃楉来得早,吃得正欢。不经意的抬眼时,却见一人鹤立鸡群,随着人潮涌入,在邻桌坐了下来。四目相对时,那优美的唇角弯起,浮出一抹迷人而神秘的微笑。
璃楉慌忙撇过头,抓起面前的茶盏,咕噜饮下一大口。
这时,梦葵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叫阿九,是新来的武净,就住在隔壁东厢房。”
强烈的震惊打乱了气息,刚咽下的茶水呛在了喉咙里,璃楉赶紧以帕掩嘴,接连咳嗽了好几下才喘顺了气。
梦葵轻拍着她的背,咂了咂嘴,“一副玉树临风之姿,却净了身,确实挺可惜的,我上午见到他时也吃了一惊呢!”看来她完全曲解了璃楉之意。
紫禁城戒备森严,没有旨令,皇城里地位低下的太监宫人是不允许随意进入紫禁城的,所以戏班伶人自然不识徽王。
璃楉突然有些慌乱,她埋下头匆匆扒干碗中饭食,疾步出了膳堂。
傍晚,从训练场回来,路过东厢房,见窗未关,璃楉禁不住躲在一侧伸长脖子往里瞅。房内空无一人,陈设颇为简陋,墙面石灰几尽脱落,房顶横梁蛛网密布,两张狭窄的硬木床,一套旧桌椅,外加两个褪漆的顶箱立柜便是全部家具。
好端端的,放着豪华大殿不住,金丝软床不睡,跑到这里活受罪,真是个怪人!
璃楉撇了撇嘴,正欲离开时,一个低沉的嗓音在耳旁响起,“在寻我么?”
她蓦然回首,一副邪魅的笑颜近在咫尺,几乎贴上面颊。滚滚热浪从颈项飞速窜上耳根,璃楉使劲摇头,舌尖打了结,“不......不是!”说完,微微躬身,正欲行礼,却被他一把揽起。
“我叫阿九,记住了么,雪儿姑娘?”雪儿二字似乎被刻意加重了语气。
璃楉点点头,试图逃开,揽在腰际的铁臂却未放松。朱见沛俊美的脸兀自离的很近,似乎未有调整距离的打算,温热的、男性的气息在面庞回旋,像是一种挑逗。
双颊的血液近乎沸腾,呼吸急促而紊乱,璃楉慌忙垂首,支吾道:“阿九到这儿来作甚?”
朱见沛慢悠悠的说:“在宫里太无聊了,过来寻寻乐子。”
璃楉低低的应了声,挣脱束缚,慌忙逃开了。虽不知朱见沛的真实意图,但她心里却有了种莫名的踏实感。
快到房间时,璃楉望见一小厮站在房门外,走近一瞧,竟是阿丑。阿丑微微笑道:“原来你和梦葵住同一屋。”
璃楉正欲回话,梦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丑,等了很久么?”
阿丑摇摇头,原来他是来找梦葵的。
为了不妨碍他们说话,璃楉进房抱起一团衣物,以洗衣为借口走了出去。既然是来潜伏,自然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她环顾院中,见四处无人,便悄悄绕到窗下偷听他们的谈话。
房内,梦葵望着阿丑,问道:“你爹的病好些了么?”
“吃了那大夫的药,已经清醒过来了,但一剂药就要五两纹银,而且要连吃三个月方能痊愈,大哥说实在不行就将家里的田宅都卖了,只是若卖了田宅,十来口人日后要如何维持生计!”阿丑叹了口气,“我已经想好了,去向他们借一些,先把这三个月撑过来再说。”
“你可要想好了,一月三分利,可是驴打滚,而且那帮人不好惹,莫要像阿徐......”梦葵顿住了,两滴泪珠从眼眶滑落下来。
阿丑宽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莫要太伤心了,我一定会想办法,证明阿徐的清白。”
梦葵连忙摇首,“事关重大,千万莫冲动,拿鸡蛋碰石头。倘若你有个闪失,阿徐在九泉之下如何能心安!”
“你放心,我有分寸。”
阿丑,梦葵,阿徐三人究竟是何关系?上回梦葵提到阿徐之事时,明明就像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这会子,却是伤心落泪?难道那晚,她只是在故意掩饰?璃楉心底犯起了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