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葵从箱子里取出一包银子,递给阿丑,“我和我兄弟凑了些,一共是五十两,你先拿着救急,借钱的事,还是要思虑周全。”
阿丑连声道谢。
璃楉躲在窗前,窥见阿丑起身欲走,心中突有一计。她挽起双袖,做出预备洗衣的摸样,跑进屋去,见二人正诧异的望着她,讪讪一笑道:“看我这记性,居然忘了拿皂角。”
她一面从木橱里拿皂角,一面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道:“刚才从窗下经过,好像听到你们说借钱救急什么的。”回过头,飘了下梦葵,“你们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急需银子?”
梦葵瞅了阿丑一眼,沉默片许,将他家的情形说了一番。
璃楉把皂角搁在一旁,取下腰间钥匙打开木橱上方的顶箱,抱出里面沉重的木匣子放到圆桌上,“阿丑,这是我平常存下的一百两银子,你先拿去,希望你爹能快些好起来。”
梦葵瞪圆了双目,“雪儿,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
“我进宫已经三年了,没有家人,也不用每月捎银子回家,就把银子都存了起来。”
太监和宫人的俸禄是按品阶和入宫年限发放的,作为昭德宫大宫婢,璃楉每月能有七两俸银,加上万娘娘丰厚的赏赐和底下人的“孝敬”,她的小金囊也是鼓胀鼓胀的。但是像阿丑和梦葵这些入宫不满五年又无品级之人,每月只有三两俸银,而且也不可能有什么额外收入。不过眼前的百两纹银并非出自她的小金囊,而是万指挥使所与,以供不时之须。
这时,阿丑问道:“你的家人呢?”
璃楉垂下头,按照事先编好的幌子,一字一句的说:“我也不知道,只记得自己在外面流浪了很久,最后被人卖进了宫里。”抬头,见二人满脸同情之色,又微微笑道:“其实在宫里挺好的,不用担心挨冻受饿,不用担心居无定所,只要老老实实做人,规规矩矩做事,日子还是蛮安逸的。”
梦葵幽幽的望了璃楉一眼,有种难以言喻的神色游移在她的面庞,“在宫里如此久,难得你的心思还这般纯净。”
璃楉挠挠头,只是装傻一笑作回应。
阿丑的眼中有些许疑虑,“我们仅是一面之缘,我怎能要你的银子?”
璃楉笑道:“我以前都不认识阿丑,可还是吃了阿丑的馍馍啊,人和人之间就是应该互相帮助的。”她歪起头,小脸上有几分稚气,“梦葵是雪儿的朋友,以后阿丑也是雪儿的朋友,能有许多的朋友,是最开心的事。”
阿丑一个劲的点点头,“我写个字据给你,日后有了钱,一定马上还你。”说罢,他让梦葵取来笔墨,写了个借据,又按了个手印,然后交给了璃楉。
阿丑走后,璃楉坐在木杌上,掰着手指头,装模作样的盘算起来,“一剂药五两银,三个月九十日,一共就是四百五十两,一个月三两俸银,一年就是三十六两,四百五十两要十二年才能赚到呢。”
梦葵幽然一叹,“谁让他爹生了这费银子的怪病呢。”
璃楉耷拉着脑袋,也随之叹了口气,“可惜我就只有这么多银子,如果还能有办法帮到阿丑就好了。”
“别多想了,不是要去洗衣么,我也有几件衣裳要洗,一块去吧。”梦葵说罢,抱着盆,拾了几件脏衣裳步出屋去。
璃楉与梦葵一同来到井边,打了两桶水倒进盆里,将皂角揉碎抹在衣服上,拿起棒槌敲打起来。
默默的洗了半晌,璃楉凑近梦葵,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上回你说有押银子斗蟋蟀的地方,是真的么?”
梦葵握棒槌的手微微抖了下,“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也许我们可以去斗蟋蟀赢些银子回来。”
“千万别去,银子哪有那么好赢,万一上了瘾,就麻烦了。”
“只要能捉到好蟋蟀,还怕赢不了钱,而且又不会常去,只是想帮阿丑渡过难关而已。”
“你会捉蟋蟀?”
“当然。”璃楉拍拍胸脯,“以前在外面流浪的时候,经常靠这个挣饭钱,我曾经捉到一只红头大王,打遍方圆百里无敌手。”
梦葵有些迟疑不决,她深知那帮人不好招惹,但又觉得一个天真的小宫女惹不来什么麻烦,倘若她真能赢些钱,也能帮到阿丑。于是,她凑在璃楉耳旁嘀咕了几句,而后又再三叮嘱,“可别道与旁人,不然会有麻烦。”
璃楉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日,璃楉花了一下午的功夫,终于逮到了数只蟋蟀。她得意洋洋的走进院子时,朱见沛挡在了跟前。
“罐子里装的是什么,捧着跟宝贝似的?”
“蟋蟀。”
朱见沛挑了挑眉,“要蟋蟀作甚?”
璃楉朝四下环顾一番,见周围无人,便上前一步,凑在朱见沛耳旁,将自己准备勇闯皇宫赌场的计划简单讲诉了一番。
朱见沛拿起她手中的罐子,打开扫了一眼,呵呵直笑,“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残的残,如何斗?”
璃楉倍受打击,瘪了瘪嘴,“那我再去抓几只强壮的来。”
“不用白费心机,这皇宫里怎会抓的到好蟋蟀。”朱见沛一手支着下巴,思索了片许,“没想到宫里还有这等热闹之处,我倒想去见识见识。”说着,轻轻抚了抚璃楉的头,“回去乖乖等着,明日,我带个大将军来。”
地下赌场设在兽房后面。兽房里豢养的尽是些凶禽猛兽,太监宫娥们都远远的避开,谁也不敢靠近,所以这个地方既隐蔽又安全。
璃楉和朱见沛刻意装扮一番,以免遇上眼熟之人,被认出。每个进去之人都必须将自己的腰牌押在门口守卫处。二人取下腰牌,守卫看了看,又打量二人一番,道:“二位很面生啊,第一次来。”
朱见沛漫不经心的说:“无事可做,过来凑个热闹。”
守卫道:“二位可知道规矩?”
朱见沛掏出钱袋,抛了抛,“都是在宫里混的,大家心知肚明。”
守卫笑了笑,让开来。
里面是一个宽敞的穿堂,墙角一隅拴着只巨大的猛虎。它来回走动着,虎视眈眈的怒瞪着过路之人,还时而不时的咆哮几声。虽然铁链的长度令它难以接触到行人,却起着很强的威慑力。
这时,从房顶传来一声嗥鸣。璃楉抬起头,一只猎鹰正立在横梁上,凶狠的瞪视着她。她突然想起丛林中的遇险,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噤,朝朱见沛靠了靠。
朱见沛已然有所察觉,他拍了拍璃楉的肩,“有我在,不用怕。”
璃楉感激的望了朱见沛一眼,方才意识到,事情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简单,而自己也不如想象中那般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