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如刚回到帐前,就看见梁九功焦急的等在那儿:“老奴给郡主请安,郡主,可让老奴好等啊。皇上在那边的草地上和阿哥大臣们喝酒,请您也过去呢。”
胤如略带歉意的一笑:“有劳梁公公了,本殿这就随你去。”
黑丝绒般的天穹下,一簇篝火照耀璀璨星空。
康熙和众位大臣席地而坐,今儿个来的都是家臣,坐在康熙右手边的是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诚亲王胤祉,雍亲王胤禛等一众亲王阿哥,左手边的是索额图,隆科多等。
胤如缓步走来:“儿臣姗姗来迟,望皇叔与众位叔伯兄长恕罪。”
康熙见胤如来了,很是欢喜;“胤如来了,快坐。”
胤如走到康熙右手边的爱新觉罗家族,安静的坐在胤禛身边。
胤禛转头望她,那眼神温柔到极致,仿佛其间有脉脉的流水,但也只愿为她一人而流淌。
对面的索额图看着胤如,眼里满是赞叹和怀念的对康熙说:“臣每次一看见胤如郡主,就好像看见孝诚皇后的影子了。”
胤如的两位师傅熊赐履和顾八代对望一眼,也看着胤如,笑着说:“郡主的聪慧的确堪比当年的孝诚皇后,臣等何其有幸,能够教导胤如郡主。”
康熙一听这话,眼里飞扬的神色也黯淡了下来,赫舍里皇后因生胤礽,难产而死,这一直是他心中抹不去的一个痛,如今他又把太子废了,是不是太对不起赫舍里皇后了。
众位大臣也纷纷附和:“是啊,胤如郡主是继孝诚皇后之后第二位四全女子。”
胤如也不得不搭两句场面话:“索大人和两位师傅太过奖了,胤如岂能与孝诚皇后相比?倒是胤如,从小承蒙天幸,可以跟在皇叔身边,耳濡目染,又能得两位名师教导才是真正的三生有幸。”
她和胤禛相视一笑,两人之间似乎从小到大就有一种出奇的默契,她们都知道索额图这话另有深意。
几个侍卫捧着一封军情奏章,急急忙忙跑到康熙身边:“皇上大喜,十四阿哥率军大胜西北叛军,即日便可班师回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齐齐跪下朝贺。
康熙眉头释然,篝火将他映得红光满面;“众卿请起。老十四,他果然没有辜负朕的期望啊。”
胤如起身后,嘴角扬起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我到底该欢喜还是忧愁呢,老十四平平安安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心里深藏已久的一份牵挂也着了地。可他回来,一切的纠结又从头开始,四哥的舍身相护让她很感动,可是这份感动似乎永远也走不进她心里那个给胤禵留下的空间。
难道今生他们三个的命运注定纠缠在一起吗?
这份爱注定纷繁,注定牵绊。
胤禛看到了胤如脸上那个略带一缕苦涩的浅浅梨窝,他眼里的温度变得冰寒刺骨,即使用生命去守护,也依然无法让他在她的心里消失吗?
几日的狩猎很快过去,大家尽兴而归。
大概是对因为对赫舍里皇后的愧疚吧,康熙刚一回宫,就让宗人府彻查太子胤礽一事,不久就释放了胤礽,恢复他的太子之位。第一次的夺嫡大战落下帷幕。
初夏,淡淡的阳光洒落在清宁宫的庭院。书房里,胤如和胤禛正在对弈。
胤禛从棋盒中捡起一粒黑子,望着棋盘,若有所思的说;“索额图可真是走了步好棋,他在最恰当的时机抓住了皇阿玛的软肋。”那粒黑子在他的眼角驻足,映着他如水般的眼眸,似是一颗黑玛瑙落入深不见底的湖水中。
胤如稳稳地落下一颗白子,秀眉微蹙:“可我总觉得皇叔的眼神不单纯,具体怎么样,我也说不上来。哦,可能是我多虑了。”
略略抬手,袖间锦缎微微滑下,皓白如玉的手腕,那么的摄人心魄。
胤如又落下一子,她的手指却紧紧的按在了那颗棋子上,抬眸:“四哥,答应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争,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胤禛心中一阵暖意,唇角沾染笑容:“放心吧,护国寺之行已让我心静如止水,我会静观其变,以静制动,绝不会轻易出手。”
“你有没有动过那两个字的念头?”胤如淡淡的问道。
胤禛的眼眸闪烁着如同黑夜一般深沉的颜色:“说没有是假的,可是这个梦想我会把它隐藏得很好,因为梦想的东西固然令人渴求,但是那种激荡澎湃的热情往往在浑浊的俗世中只是一瞬的华丽,无法生根开花。如果让那些过于美好的梦想遮住了双眼,无法看清浑浊的世事,只会陷入命运的悲剧。不过,那也未必。”
忽然,他心里不知怎么,猛猛然冲出了下面这句话,似乎已等待她的答案好久:“你对胤禵也一样吧,也不希望他受伤。”
胤如突然不知如何回答这句话,她的心又一次纠在了一起。
正在这时,十三阿哥胤祥忽然走进了清宁宫。他微微笑着走来,举手投足间一派温雅,俊秀眉目间流转着淡淡的清贵之气。这次狩猎,胤祥因为去西北考察军务,并没有随他们一起去。
“四哥,胤如姐姐,你们又在下棋了。要我说,你们俩下棋真没意思,两个人的棋艺都是炉火纯青,厮杀的过程是精彩,可总也是十次有九次分不出胜负,老和局。”
胤如不经松了一口气,胤祥给她救了急,要不她真的不知该怎么打破这僵局。
胤禛抬起头望着他,温雅一笑:“十三弟,棋逢对手乃人生一大乐事,殊不知:钟期相遇,奏流水以何惭?”
胤如侧脸望他,婉婉一笑:“你这会从哪儿来?”
胤祥站到棋桌旁:“刚从我姐姐那儿过来,胤如姐姐,我姐姐就快和鄂尔泰哥哥成亲了,婚事一定是你张罗吧!”
胤如神采飞扬的回答;“当然,这可是我哥哥和温恪姐姐的婚事,我怎会不尽心。胤祥,你放心,到时我一定会亲自筹备。”
胤如见他满头大汗,向他招了招手:“怎么跑得这样汗津津的,小心风吹了感冒,来,姐姐帮你擦擦。”
胤祥脸上露出光芒四射的魅力笑容,撒娇地把脑袋凑过去:“那就有劳如姐姐了。”
胤祥一边俏皮的享受着胤如的擦拭,一边把头侧过来望着胤禛,胤祥犀利的目光刚好和胤禛的眼神撞了个满怀。
胤禛连忙低下头,假装研究棋局。虽说知道胤如和胤祥只有姐弟之情,但看到她为别的男孩子擦汗,心里多多少少总泛着些酸味。
胤祥仿佛探测到了他目中的醋意,这么多年,四哥对胤如姐姐的情意,他明白。于是,胤祥扑到胤禛身边,猴似的把双臂搭在胤禛的双肩,不依不饶起来:“四哥你是不是吃醋了,是不是嫉妒了,是不是,是不是?”
刚把这话说完,胤禛就挪动自己的肘间,给胤祥酷酷的来了一下子:“尽瞎说。”
胤如素知胤祥的个性,在别人面前,谨慎笃定,儒雅高洁,可在自己和四哥面前,他就是个快乐的孩子,于是连忙从棋盒中捡起一枚棋子,朝胤祥那儿射了过去:“少胡扯。”
可胤如刚说完这句话,一抹红晕就从脸颊散到了耳根。
“姐姐害羞了,脸都红了。”胤祥半打趣半起哄地喊着。
清宁宫里,打打闹闹,欢声笑语。
直到黄昏时分,胤禛和胤祥用过晚膳后才从清宁宫里走出来。
胤祥勾起唇角,对胤禛说:“四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就算老十四回来,姐姐也不一定会......总之,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别太担心了。”
胤禛微微抿起嘴唇,对胤祥坦然一笑;“我明白,今天多谢你了,十三弟,你放心,除非她不爱我,否则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
胤禛微微一笑,转头望向了天边。似乎谁也不曾留意过,黄昏时分的东边远没有西边夕阳沉下时瑰丽的霞光万丈,只是安安静静任深蓝慢慢侵蚀。这个世界仿佛都从喧嚣中归于平静。其实这样的内敛低调是不是更好?没有悲哀的深红,没有夺目的金黄。黑夜和白天本就不分明,就好像爱的多少也根本没有一个标准来衡量一样。然而正是这种模糊不明的界限成就了许多美丽,恰如此刻的天空,蔓延开来的墨蓝,仿佛已然成为一体,直到世界的尽头,扩散出亘古不灭的誓言。
他只要守侯在她的身边,在光明旁的阴影里。当她跌落的时候,用有力的手臂接住她。当她要飞翔时,先为她廓清一片天空。
胤禵率军回京,康熙大大地赞赏了胤禵,还给他封了贝勒,这个爵位在排名十以后的阿哥们中算是极其尊崇了。
胤禵回来见完皇阿玛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胤如,还给她带了很多很多礼物。胤如对他也一如往常,她也常常扪心自问;老天,我到底爱谁多一些呢?
这日午后,胤如和慕雪墨涵还有岚漪来到御河边散步。
夏日的午后是愉悦而宁静的,小鸟安静的栖息在树梢上,好奇的打量着那树下的景色。浓密的树阴下面掩映着的河水呈现出深绿的颜色。
河面上布满了碧翠欲滴的荷叶,就像是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翡翠伞似的,将河面盖的严严实实的。大多数的荷花像是也受不了这烈日似的,无精打采的依附在荷叶下,偶有几朵花苞从荷叶的缝隙间钻了出来,倒真是有几分荷花入暮犹愁热,低面深藏碧伞中的情景。
胤如手中执着一把纨扇,白玉扇柄下垂着数寸长的杏色流苏。扇是极好的白纨素,双面绣着辛夷蝴蝶,绣工精巧细致,那只淡黄粉蝶便似欲振翅飞去般。
胤如走上石桥,从桥上探着头看河里的荷花,手中的纨扇不小心被桥上的栏杆一撞,从胤如手中滑落,直直地掉入了水中。
胤如花容失色:“唉,扇子!”
这话刚说完,河对岸就有人扑通一声跳下了水,他的身影极为迅速,游至桥下,握住了快要沉下的纨扇。
那人猛地仰面看着桥上伊人,胤如怔怔地看着水中的少年,那双琥珀色的的眼眸光流柔黄,薄衫若玉,人淡似影:是胤禵。
胤禵猛然跳出水面,跃身于桥上,他并未管自己全身依然湿透,第一时间把纨扇递给了胤如:“给你,扇子。”
她心底忽然有种跃跃涌动的情触,呓语一般,柔软、温和,轻暖;“傻瓜,你又为我做傻事了。”
她连忙用帕子替胤禵擦拭着脸上颈上的水:“快回去换件衣服吧,热身子最经不得冷水泡了,很容易感冒的。”
胤禵一边挤着袖上的水,嘴角的笑意亦明亦暗:“那你现在是在关心我吗?”
胤如握住他的手臂:“别闹,快回去换衣服。”
胤禵刚从西北回宫,难免有些不适应,又莫名的洗了个冷水澡,第二日晨间便感到不适,中午去看望德妃时,在烈日下一走,突然昏厥,把德妃吓得不轻,好在太医诊断,并无大碍,只是感了冒,又稍有些中暑,发了烧。
胤如听闻这一消息,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完,立刻放下碗赶到了永和宫。
德妃看见她立刻来看胤禵,心里自是高兴不已,她一点都没有犹豫马上就走了出来:“胤如,我还有一些宫务要处理,那麻烦你在这里照顾胤禵了。”
胤如微笑颔首:“是,您放心,儿臣恭送叔母。”
胤禵静静地躺在那里,淡淡阳光为他那潮红的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色泽。
胤如坐在床边,一会儿就为胤禵的额头换个帕子。
约莫半时辰后,岚漪把药端了进来,胤如抬手,对岚漪说:“他还没醒,岚漪,你先把药端到小厨房温着,记着,千万不要让它凉掉,否则药效就全散了。”
岚漪端起托盘,点点头;“郡主放心吧。”说完便转身走出屋子。
岚漪小心地走下台阶,胤禩迎面而来。
他今天一袭银白色长褂,容姿皎洁,温雅如玉,细碎的阳光映在他白皙的脸上,仿佛小心翼翼地覆上了一层淡金。
两个人都停了下来,时间仿佛也随着他们的脚步静止。
他凝视着岚漪,她那红而润泽的唇微微轻抿,眉目流转之处有秋波;看来刚刚忙碌了一番,额前几缕飘落的碎发,只衬得她薄薄的脸颊如阳春白雪。
还是胤禩先打破了这份静谧:“既然你刚从里面出来,那我就不进去打扰了,嗯,十四弟还好吗?”
岚漪微微欠下身子:“回八阿哥,太医说十四阿哥并无大碍,只是感冒然后有些中暑。”岚漪怯怯地抬眼望他,正对上他儒雅温和的笑容,她又马上垂下了眼眸。
她脸上渐渐升起一抹红晕,娇羞的说;“郡主吩咐,这药不能凉,奴婢还有事,先告退了。”然后,岚漪端着托盘如一朵流云般飘过胤禩的身侧。
胤禩目送着她的背影,他曾认为自己这辈子追求的只有皇位而已,可为什么每次看见岚漪,他心里对皇位的渴望就减了三分,为何她眸中闪动的光彩仿佛能让他忘记世间的一切喧嚣?看到她,他的心就好像厌倦了权谋,只想那样看着她,一辈子在她身边看着她,足矣。
傍晚,天色突然大变,飘起了雨丝。胤如一直有睡午觉的习惯,今天中午因为照顾胤禵,所以有些倦了,她用手撑着头,在床前的圆桌上打起了盹。
冷冷的风吹进来,一个淡如花雾的身影也随着风一起走了进来。
胤禛看见胤如在小憩,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站在了她面前。她安静的睡着,鼻翼下匍匐着她均匀的呼吸。
可她是在照顾胤禵,即使是这样,为什么自己心里对她还是没有一丝怨怪,只是深沉的心酸。
胤禛熟门熟路的从永和宫里找来了一件披风,轻轻地披在了胤如的身上。
即使是如丝般的触碰,胤如还是醒了。她看见胤禛倨傲英挺的面容,可透过他的眼底,依然有一丝黯然。
她刚想出声,胤禛连忙将食指放到唇上,示意她噤声,又指了指榻上熟睡的胤禵,然后轻若浮云般对胤如说:“我先走了。”
胤禛漠然的走出屋子,他没有回头看胤如一眼。
胤如心底涌起冰冷如海水般的深痛感,他曾奋不顾身的为自己挡下毒箭,他给的爱没有胤禵那样轰轰烈烈,可细水长流,甘之如饴。
她突然跑了出去,檐下,胤禛回头。“四哥。”
可吐出那两个字以后,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胸口似乎有块大石头,压住了她的心头。
胤禛看出了她的尴尬,他看胤如的眼神如三月的阳光瞬间融化了耀眼的冰雪,还带着一抹和风般温和轻暖的笑容:“不必为难,我只想告诉你,不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我希望你永远记得;我的快乐以你的幸福为结局。”
胤如怔怔地走回屋子,胤禵还没有醒,她坐在椅子上,仔细地咀嚼着胤禛的那句话,我的快乐以你的幸福为结局,陷入沉思。
夜风渐凉,胤如坐在床榻边,用毛巾擦拭着胤禵的脸颊。突然,她的手腕被紧紧握住,胤禵睁开眼睛,病后,他那双茶色的眼眸依然那么闪耀。
胤如眼前一亮:“你醒了。”她挣扎着想从胤禵的手腕中挣脱,胤禵放开手,胤如刚想收手,手掌又被胤禵握住,胤禵的嘴角晕染起一丝优雅的笑意;“能不能看在我帮你跳进水里捞扇子又大病一场的份上,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胤如好奇,竟忘了自己的手还握在胤禵手中。
胤禵温柔的说:“明天早上可不可以和我去一个地方?”
胤如略略犹豫了一下。可看到他恳切的神情,又想到他一次又一次为自己而做的傻事。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绽放一朵明媚的笑容于胤禵眼前:“好吧。”
直到这时,胤禵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的手,慕雪和墨涵刚好把药端来了,她们俩服侍胤禵喝药。
胤如转身,脑中一片凌乱:明天是七夕唉。
【友情提醒】因期末考试将近,我需要好好复习。《倾城如音》暂时停更,7月13日以后,我会继续更新,衷心感谢亲们这几个月来对我和《倾城如音》的支持。暑假,让我们相约清宫,相约倾城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