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午后已经有些清冷,淡淡的阳光顺着树冠流淌过来,把裕王府里的树叶都染成了晶莹的色泽。屋檐的走廊下种了一大片白色的菊花,丝绢一样弯曲的花瓣用高贵的姿态向外伸展着,花芯闪烁着朝阳般浓淡绝妙的色调,凛然而立的身姿在秋风中散发出清冽的香味。
胤禵慢慢地向这里踱来,秋日的阳光在他的脸上投射下微妙的阴影,清澈的茶色双眸之上两道浓眉紧蹙,额娘的话一遍一遍的在他的脑袋里回响。
要得到女孩子的心,其实没有那么难,不过就要看男孩子用不用心了。
知道她爱什么,恶什么,了解她的习惯和好恶,铭记在心。还有,男孩子一定要大度。
刚刚迈进院子,管家就迎了上来,随即就叫来了慕雪。
慕雪微笑着说:“十四爷,您来了。今天没什么太忙的事,郡主在午休,补补眠,您稍等,我帮您去叫。”
慕雪刚要转身,胤禵连忙叫住她;“慕雪,不用去叫胤如,今天我是特地来找你和墨涵的。”
慕雪显然十分意外:“找我和墨涵?”
在看到胤禵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后,她便叫来了墨涵。
三人进了花园,在如悠亭坐下。胤禵让墨涵拿来了纸笔。
“嗯...除了二伯母做的那些菜和点心以外,胤如还喜欢吃什么东西?”胤禵迫不及待地问。
慕雪和墨涵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互相望了一眼后,又相视一笑,因为她们已经大概猜到了胤禵的目的。接下来就打开了话匣子。
“郡主很喜欢吃城东李记那家的乳酪和甜汤,哦,还有豆浆。”慕雪首先告诉了他。
墨涵也不甘示弱:“没错。郡主还喜欢吃老天福的酱肘子还有六必居的酱菜。”
胤禵飞速地记着。
“那胤如有什么最讨厌吃的吗?”
慕雪和墨涵想了想:“郡主不喜欢吃太极致的东西,比如太甜的,太酸的,太辣的,她都不喜欢。”
墨涵又添了一句;“不是不喜欢川菜的意思。”
......
胤如已经起身了,其实她根本没有睡着,坐在床上看了会儿书,昨天的事情一遍一遍的在脑海中放映,怎么可能睡着?
想透透气,于是胤如走进了花园。
她安静的走进花园,一身浅绿的衣衫将她衬的宛若风中青柳,黑色发丝轻柔的随着依旧带着些许寒意的秋风舞动着,仿似琥珀的黑色眼眸闪耀着阳光的光泽,娇美中带着些许柔韧的身姿,在园中的群花之中完全的喧宾夺主到群芳失色…
在靠近如悠亭时,听到了三个熟悉的声音。
他来了,还在向慕雪和墨涵打听我的喜好。
心里顿时一股熨热,他...没生气吗?突然感到心里没那么歉疚了。
他还没有从自己的窃喜和失神中反应回来,墨涵就率先发现了她:“哦,郡主,您起来了。”
胤如尴尬的对她们俩笑了笑;“嗯。”
慕雪和墨涵连忙见势走人;“那我们先告退了。”
偌大的花园里,只剩下两人了。
胤如略低了低头,望着胤禵的肩膀:“一起走走吧!”
胤禵愣愣地看着她,细细碎碎的光芒在他的眼中交叠着,就像是冬日厚厚的云层隐约现出的艳阳。
两人并肩在花园里走着,午后阳光沐浴在两人的周身。
他侧头凝望她,她面容柔静,眼睛在午后的阳光中如海面般静谧。望着她,他的心忽然也恍如被温暖的海风吹过,泛着金色涟漪的温暖的味道:“对不起,我昨天不应该什么都不说一声掉头就走的。”
她微微一惊:“哦,没事,昨天本来事就挺多的。”
她的脸上突然绽开一朵探索性的笑容;“为什么向慕雪和墨涵调查我的喜好呢?”
他好像被人发现了手里的糖的孩子:“谁调查了,我就随便那么一问。”
“随便你。”她向他略弯了弯脖子,浅浅一笑。
从胤禵的这个角度望去,正好可以看到她那秀气的身体美妙的伸展着,呈现出一种优雅而自然的姿势,如同刚刚绽开的花瓣,娇涩而纵情的挥洒着青春的明媚。
突然间,他看见了她脖子里的那条银链。
他的目光迅速一转,不知怎的,心里突然醋意翻腾。胤如平时不怎么爱戴项链的,除非要出席什么宴会或接见一些贵宾时才会佩戴,这条项链哪儿来的,以前也没见她戴过,难道是四哥送的。
心里一大堆的疑问让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为什么总不戴我送你的那条蝴蝶项链呢,不喜欢吗?”
她并没在意;“哦,没有,很漂亮。”
他越来越无法克制自己,汹涌的醋意让他有点生气的问了出来;“那你脖子里的这条是什么,是不是四哥送的?”
听见他话语中的愤怒,胤如心里不知怎的,总好像被喜欢的人刺伤了,也来了一股莫名的愤怒;“这是我额娘留给我的项链。”
愧疚在他的脑中豁然炸开:“对不起,我...我......”
胤如立刻打断了他;“胤禵,请你清楚,不论是你,还是四哥,任何人也好,都无法取代我额娘在我心里的地位。在我心里,爱情永远都越不过亲情,在我眼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重过亲情。”
胤如忽然转身就走,却发现手臂被胤禵紧紧握住,那种害怕失去的温度,胤禛也给过。
他痛苦的语气就在耳边:“对不起,对不起。但我一定要告诉你,我可以为你放弃一切,而四哥他会不会像我一样如此斩钉截铁地说出这句话,你应该很清楚。我走了。”
他落寞地走了,而她却站在原地没动。
我可以为你放弃一切,而四哥他会不会像我一样如此斩钉截铁地说出这句话,你应该很清楚。
对,胤禵说的没错。她很清楚,胤禛并不像别人看到的那样清心寡欲,与世无争,他拥有一颗比任何人都强大的内心,从失去佟佳贵妃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把自己的心冰封起来,除了她,没有人可以探入那个冰窖,只有她,才可以温暖他的心。
因此,做为唯一可以住进他心里的那个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胤禛想要的不仅仅是她,他还想拥有一个有她的天下。
她无意间攥紧了脖子里的星星项链。
裕亲王世子鄂尔泰和和硕温恪公主的婚礼,这门当户对的强强联姻,自然是热闹非凡。
婚礼从大宴小宴,从紫禁城到裕王府,胤如足足忙到第三天傍晚才歇了下来。她的头疼宿疾又犯了,从小她就有这样的毛病,只要一太忙碌,额头部位就会莫名的疼起来,连雅枫也查不出病根,但每回只要睡上一大觉就会好,可是万一有紧急事件怎么办呢?还好,钦天监的汤若望先生在世时,给胤如配了西洋药丸,每次发病只要吃一丸,过一会就好。可这也是治标不治本,病还是会发。
胤如吃了药就去睡了。
午夜的风渐凉,胤如并未睡得太熟,她掀起被衾,从榻上起身。
突然想起了好多那兄弟俩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在翊坤宫的门口,胤禵孩子气的对她说:“我不是说过不要叫我十四弟吗,每次你叫我十四弟的时候,我都觉得我离你好远。”
在江南收到的那封信里,胤禵告诉她:转山转水不转路,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流孟亭里,新婚的胤禛握紧她的手臂:“我只想再为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御河边,胤禵跳进河里,只为捞她的一柄纨扇,之后就发了高烧。
烟雨迷蒙的午后,永和宫的屋檐下,胤禛的嘴角扬起奇异的柔和;“你只要永远记住,我的快乐以你的幸福为结局。”
碧草如茵的山坡上,胤禵向她表白:“胤如,我喜欢你,我可以为你放弃一切,和你卸下一身浮华,隐逸田园。”
七夕节的晚上,胤禛信里的那句话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心;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清秋时节的月夜,银色的月光透过澄净的夜色,洒在庭院里,似乎凝成了秋霜。微凉的空气中隐隐弥散桂子的清香。
胤如抚摸着额娘在他九岁生日那天亲手为她栽下的桂花树,那时的它还是一棵小树苗,现在已然参天了。
在月光下闪着银色光芒的修长手指抚摸着棕褐色的树皮,她神色温柔又带一丝犀利地道:“额娘,从小到大,胤如都一直听您的话。”
她略忖了忖:“这一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