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苗没有打车回家,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心情,她没有目的的上了地铁,十号线是环城线,何苗就坐着十号线一遍又一遍的环绕着整个S市,飞速的浏览,就如同放空的思维,从隧道到天桥,从黑暗到明亮再到黑暗,看来去匆匆的人,看波涛滚滚的海,看巍然不动的山,仿佛想了很多事情,又仿佛什么都没想。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让她意外的是,陈姿华正坐在客厅等着她,目光复杂。
何苗顿时一凛,难道她看出什么来了?
其实,对何苗来说,扮演苗沁语一点都不难。她接受了苗沁语的记忆,虽然看到什么的时候,不会立刻冒出相关的记忆来,但是只要稍微想下就可以了。通过记忆,她发现,苗沁语这个女孩子的性格和自己在家里的性格简直一摸一样,乖巧,温柔,没脾气,甚至怯懦。
这大概与她从小父母就一直很忙,对她关注不够有关吧,她大多的成长时间是和保姆一起的,而保姆则是一个典型的温柔如水的江南女子,于是苗沁语她自然就养成了温柔的性格。保姆回家养老后,陈姿华和丈夫才重视起女儿的性格,想把她塑造成苗氏的接班人,但此时苗沁语都18岁了,性格早养成了,加之对父母不仅不亲,甚至是害怕的,反而是越塑造越胆小。
所以虽然她听从父母的安排,大学抛弃了自己钟爱的绘画,学了管理,功课也不错,但现在毕业半年多了,还是不敢去苗氏上班,在家里心情抑郁忧愁。
而何苗自己的性格其实是两面的,从小养成的是温和,但人是会变和成长的,于是她在工作中塑造了坚强,其实,她更加喜欢第二种性格的自己,更加的有自我,她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天生就该是这样的性格,强势一点,倔强一点的种子早就埋在了她的心房里,只是一直被环境压抑着,直到工作后,才得以释放。
但是因为内心那么点愧疚感,她长期在家中演绎温柔的一面,扮着扮着也就习惯了。所以现在扮苗沁语简直毫无难度。
可毕竟自己现在来路不明,而最了解女儿的应该是母亲,何苗当然是有点忐忑了,生怕陈姿华她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妈。”何苗怯怯的叫了声。
让她意外的是,陈姿华复杂的眼光一下子就变成了慈爱,招招手,温和的对她道:“小语,过来妈妈这里坐,咱们谈谈好么?”
察言观色,何苗觉得应该是自己多想了,灵魂附身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一般人应该是想不到的,于是不由放心不少,但是,谈,谈什么?
何苗揣着疑惑的心,轻轻的坐在陈姿华的身边,顺势把头依靠在对方的肩上。
其实,何苗自己也不知道这时她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亲近的动作,事后,想了很久归结为:虽然自己还没有完全融入苗沁语的生活,但是,对于母亲的思慕却是积淀了三十一年,现在,身边的这个对自己温言细语的中年妇人是自己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血脉相连的,以后就将是属于自己的母亲了,不管严厉还是温柔,以后自己也是有母亲关爱的人了,所以她才一时冲动。
但毫无疑问的,现在,何苗自认为冲动的这个动作取悦了陈姿华。
她高兴甚至是有些激动的伸手抚上了何苗细软的发丝,一向严肃的眼角,鱼尾纹都开了花。
陈姿华内心的确是十分的喜悦的,她一向好强,把事业看做人生最重要的存在,总是努力的要与丈夫并肩作战,而忽略了女儿的成长,让小语养成了懦弱胆小的性格。
直到两年前,相濡以沫的丈夫死了,她才恍然明白,事业永远不可能做到最好,但有些人生珍贵的财富却会很快流失,比如,爱情,比如,亲情。
丈夫不在了,小语以后将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
她开始想要做一个好母亲,想要教导女儿将丈夫的事业传承下去。
让她难过的是,小语的性格十分的胆小,对自己不亲近,甚至是闪躲的,她对自己恭敬有礼,言听计从,却不是自己想要的普通人家母女的心意相通。
她知道这都是自己的错,她是个失败的母亲,错过了成为一个好母亲最好的时光。这两年来,她在小语面前已经完全改变了一公司之长的严厉,甚至想,只要小语她高兴,不去公司上班就不去,就在家当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好了,可惜的是,母女关系却是依旧停滞不前。
可是最近几天,她欣喜的发现,小语她变了,变成熟了。
虽然依旧话不多,可是眼神不一样了,在长久的忧郁迷茫中多了份坚毅,对自己的态度也亲近了不少,上午一起走路的时候,甚至时不时的挽着自己,然后更是主动要求去丈夫的坟前和他说说话。
虽然不知道促使小语改变的原因是什么,跟她交好的那个朋友肯定不是的。但自己现在不想去追究了,女儿能够改变已经足够让她惊喜的了,或许是小语她自己想通了什么,也许人的成熟就是在一念之间呢!
此刻,女儿主动靠近自己,柔柔的发丝从掌心穿过,陈姿华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天伦之乐,原来相依相偎就是。
她突然就想,照这样的改变,或许小语过不了多久就愿意去公司上班呢,不由的脱口道:“小语,过段时间,去公司上班好不好?”
说完自己就后悔了,女儿和自己的关系好不容易才改善了一步,自己怎么能得寸进尺的提出小语最不喜欢的要求来呢?
没想到的是,小语竟然抬起头,顿了顿,微笑答道:“好呀,我考虑一一下吧。”
陈姿华一瞬间就有种老天开眼,喜极而泣的感觉,她紧紧的抱住女儿,满心的满足,一遍一遍的抚摸她的头发。
何苗在她的怀中柔柔的笑,感受着温暖的掌心带来的热度,像个小猫一样慵懒的想:原来有母亲的感觉这么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