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横坤的舅舅何大奎虽然不是科班出身的警官,但却不是等闲人物。他原是地方拳师,“****”结束时,被县公安局选调到县中队和县刑警大队担任拳击教练员。他多次随县公安局刑警大队队员们去逮捕罪犯,屡屡立功,局里给他转正、提干,一直提到刑瞥大队副大队长这个任上,实为不易。
凡是县公安局派员去逮捕人,事先得经过“三堂会审”后才能抓人。这里的“三堂会审”,指法院、公安局、司法局三个单位的共同研究决定。横窦中学的教师们第一次集体上诉胡横坤咒骂教师、扰乱学校教学秩序,这三个单位的负责人都有把胡横坤抓起来拘留个十天半月的打算,就是由何大奎出面,拍着胸膛把他保住的。他对他们说:“这是我的外甥狗呢,只不过是条泥鳅而已。何必要大家大动干戈,先让我到他家伸出两个指头,把他的臭嘴巴夹个半死,看他还能在横窦中学门口掀什么风作什么浪!”长着连腮胡子的北京政法学院毕业的法院院长胡理秩笑呵呵地对何大奎说:“看在你老何的面上,谅他是初犯,老萧,是否先放他一码,你看怎样?”他问坐在一边的县司法局局长萧剑军。萧劍军毕业于浙江警官学校,一脸文绉绉的样子,这时不事言笑地说:“已经是二比一了嘛,我还有什么话可说的。老何哪,如果今后你的那条外甥狗还出来乱汪汪的话,那就只得由法律来处置了。要不,人民群众会骂人民的衙门开得不正。”何大奎听罢,好半天才张开嘴巴,半晌才说我这个破外甥,下次再惹我麻烦的话,即使割肉熬油,也就由着律条来整治他,我可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胡横坤结伙殴打欧阳芳菁的事件出来后,县公安局先后接到双方的投诉,公安局谷局长又叫何大奎去处理这综事件,“三堂会审”又在胡院长办公室中进行。
何大奎一进胡院长的办公室,便对已在座的胡院长和萧局长说老胡,老萧,对我外甥和那个当过兵的教师殴打案,-看两者都有错处:一个开口骂人,结果耳膜被打破了;另一个打赢了还不算,又在横窦中学捣鼓,闹得全校****,还是把双方各打二十大板为好,把这两人统统都抓进县拘留所关半个月,事情自然便摆平了,使横窦中学复课是正经。”胡院长并没马上回答,只叫秘书小董给何副大队长和萧局长泡上茶后,说:“你们刚才泡的是碧螺春茶叶,我呢,茶缸里泡的是山东家乡里寄来的老茶叶,喝老茶叶喝习惯了,反而觉得名茶味淡。”何大奎看胡院长把话题扯远了,便问胡院长胡院长,你的看法是?”胡院长象醒悟过来似地说:“噢,你说的是横窦村外路上的殴打案吗?大家坐下商量商量,忖度忖度。意见统一了,就把这件事办了。老萧,你有什么话说?”萧局长说我看这事我们三人办得好,横窦中学马上会复课,办不好的话,恐怕这事会闹大。”何大奎不爽地说双#都只有六七个人,事情闹到哪里去?”萧局长说老何,我们得考虑一下,你的外甥现在是同知识分子打官司。如果横窦中学那六七个教师一旦不服我们的处理,把状告到上一级司法部门去,岂不把事情闹大了?再说,胡横坤这个人是有辱骂横窦中学教师们的前科的。”何大奎不再说话。胡院长对何奎说老何,咱们仨再忖度忖度,商量商量,是否这样办妥当些,把你外甥抓到拘留所拘留十来天,就放那个欧阳芳菁一马罢,以便息事宁人。如果横窦中学的教师们再闹事下去,那时抓欧阳芳菁不迟。”何大奎的鼻子“唔”了一声,说只得这么办了。”
这时已放暑假,欧阳芳菁呆在家中,听不到上头关于他跟胡横坤'的纠葛一案的有关处理消息,觉得心中纳闷。心想:“我相信公安司法部门对这事会主持公道的,否则,倘拘留了我,那不是损了我半生的清白吗?我就只得走继续上诉这条路了。”突然傍晚时分,姐姐欧阳秀朵到娘家,对欧阳芳菁说嘉庭派出所打电话给我了,叫你明天到派出所一趟,有人要与你谈话,可能要笔录的。”母亲显出几分不安,问大女儿:“怎么个处理法?”欧阳秀朵说上头还没表态,看样子问题不大,芳菁只要对胡横坤的打人经过如实说就行了。芳菁,明天八点半前你到派出所去,我到时也会去的。”欧阳秀朵说完就离开娘家,回县城去了。她无必要对母亲和弟弟做过多的宽慰,她知道自己娘家经过的风浪太多了,这一点风浪,母亲和弟弟还是承受得起的。
第二天上午,欧阳芳菁到了嘉庭派出所。一个年龄同他差不离、身体厚实、身穿便衣的公安人员在办公室里询问他同胡横坤冲突的经过。公安人员态度不亢不卑、声音不高不低,详细地询问着他,一边记着记录。这时欧阳秀朵走进办公室,坐在一张発子上倾听着他俩的问答,没有插嘴,也不便于插嘴。公安人员询问到末尾,突然问欧阳芳菁:“你的意见是要拘捕参与打你的几个人?胡云康要不要拘捕?”欧阳芳菁不假思索地说拘捕胡横坤一个人罢。”心想倘抓捕多人,自己的对立面会大起来。公安人员询问完毕后,对欧阳芳菁说:“你可以走了。”并向欧阳秀朵点了一下头。欧阳芳菁姐弟俩走出了派出所。
过了十来天,横窦中心小学副校长胡云青到了欧阳芳菁家,对欧阳芳菁说胡横坤现在被关在嘉庭拘留所,正值天气炎热,被你打流血的右耳发炎,都流出脓水了,死人臭,不知你允许他提前释放否?”欧阳芳菁本想回胡云青一句话你是为胡横坤说情来的?提前把胡横坤释放出来,可不是我说了算的。”毕竟横窦中学属于横窦中心小学管,胡云青也属于自己的领导,欧阳芳菁才把这句话忍住,没说出口。他缓住语气,对胡云青说既然这样,把他放出来,我有什么不肯的。只怕他提前释放后,又要找我校老师寻事生非。”胡云青说如果他这样的话,那么性质就变了,属于屡教不改,公安机关可不是吃素的。你同意把他提前放出来,那边才好放人。”欧阳芳菁说既然是拘留,时日是有限定的。提前几天放人,我怎么有权力不同意?把他拘留起来,原是教训教训他,叫他好好做人,又不是想把他整到哪个程度。”
胡云青走后,欧阳芳菁想胡横坤彳放出来,肯定会同我誓不罢休。看样子,横窦中学我是无法呆下去了。”便写了一份要求从横窦中学调到县城中学任教的报告,邮寄到县教育局。为免生出枝节,就没到横窦中学去过。
果不出所料,胡横坤从拘留所里出来后,待横窦中学老师们在暑假中收拾発桌之际,跣足袓胸地到中学操场中,又对老师们揎拳捶胸地詈骂不止。老师们气愤致极,个个说不把胡横坤判了徒刑,关进监狱,横窦中学就无法办下去了。又对胡横坤告了一状,把状文复印成一式三份,分别寄到县法院、县公安局和县教育局。何大奎看了状文,大吃一惊,连夜赶到外甥胡横坤家,对胡横坤和其父母说:“横坤把我当舅舅的话当耳边风,如此悍横霸道,现在好了,横窦中学的状文又上来了。这一次把横坤判个一两年的徒刑是难免的了,叫我这个当舅舅的脸面往哪处搁?”胡横坤母亲何捻珠哭丧着脸,对何大奎说:“横坤这个九刀半剁不死的,给你们公安局抓去即使割脔熬油,我也无话可说。就是同村他未婚妻李珠儿那边,横坤被你们关进拘留所后,已放出风来要同横坤解除婚约。如果这一次大哥你不出面把横坤挡一挡,被你们判了刑,眼看李珠儿要当你外甥媳妇便成鸡飞蛋打的事了。大哥你总得替你这不成器的外甥想想办法。”这时的胡横坤父亲胡栾凯对何大奎说:“事情已到这个份上,舅舅你总得为这狗杂种想个办法,要不,这个狗杂种就完了”。并厉声对儿子斥道:“狗杂种,还不给舅舅趴下,叫舅舅为你想办法。”这时的胡横坤才知道把事情捅大了,软场下来,在何大奎跟前双手落地,连声叫道舅舅救命,舅舅救命!”何大奎对趴在地下的胡横坤睥睨道:“横坤,事到如此,难道叫我这个当舅舅的还能为你商量排阵,开脱罪责?我工作这碗饭还是想端的。舅舅的脸面早就被你丢尽了。眼前县里正在开展打击路霸村霸运动,这下好了,你正撞在这个运动的刀口上。”胡横坤趴在地上不敢吭声。何大奎转而对胡栾凯说栾凯,你骂横坤是狗杂种,这种骂法不确嘛!这不仅骂了你自己,而且骂了我们娘家人。横坤处在这境地,他直截了当地骂你们作狗杂种倒还有点用处。”胡栾凯听罢,甚觉不解,直直地呆在那里,张着嘴巴半天也合不拢来,连何大奎几时推门出去的也不知道。
何捻珠对还怔在那里的胡栾凯说都是你平日把横坤宠教坏了,同地方上的不三不四的青年打打杀杀、喝五吆六地称兄道弟,结果惹出事来了。我兄弟刚才气得连茶也没喝就走了,你赶快给这个倒三赖想想办法、出出主意呀!”胡栾凯没好声气地说:“原想你兄弟这次来,给这个没用处的儿子出出主意,这下倒好了,他不但嫌我骂这贱儿子作狗杂种不好听,还教唆他骂我们当长辈的作狗杂种。你兄弟分明是在幸灾乐祸嘛!”何捻珠听罢,哭笑不得,用一个食指戳住丈夫的太阳穴说狗杂种,猪头排,当初我嫁给你算是看走了眼!猴腮狗脸的脑筋不会拐弯。刚才我大哥的话你还听不懂?横坤儿只有装疯买傻地骂我俩作狗杂种,我大哥才有可能插手把他罪减一等。”胡栾凯不以为然地说:“这个办法好虽好,实施起来却有困难。那细态嫩肉的还没有过门来的李珠儿听说未婚夫疯了,还不是当定要蛋打鸡飞、择枝而栖去?”何捻珠皱起眉头说:“你这张尖腮猴脸,儿媳妇还没过门就想她的细态嫩肉,要揩油?到嘉庭县人民医院想办法开张横坤有神经病的病历来,交给我大哥,不就免去儿子的刑事判决了吗?”这时胡横坤一骨碌从地上爬将起来,对何捻珠说妈,关牢房就关牢房呗,省得为人砌砖墙、造房子,整天累得半死。叫我假装疯癫有神经病,我不干!”何捻珠咬牙抿唇了一阵子,对儿子细声软气地说随便你,叫你在医生面前装疯买傻一阵子,又不是叫你在李珠儿面前装有神经病,这又有什么关系?李珠儿哪知道你疯了?否则,象李珠儿这样有模有样的人是当定不肯嫁给你这个牢监犯的。”胡横坤哭丧着脸问妈,你叫我在医生面前怎样个装疯法?”何捻珠恼怒地说你骂你爸是狗杂种,骂你妈是死踩货,连骂不断,捶胸蹬脚地骂,不就行了!”胡横坤嘀咕道:“我在人前骂长辈骂不出口。”胡栾凯骂道:“你这个黄肿儿,你骂我们骂不出口,就在医生跟前掌我的嘴巴罢,倘若也伸不出手,就脱下上衣,赤身露体地在医生跟前打一套猴头拳,打一通南拳也管事。医生被你打吓了,他不给开一张患有精神病的病历才怪呢!即使医生知道你在装疯,他开出这种病历来,也有错诊的理由,好把自己的责任开脱掉。要不,你和李珠儿解了约后,叫你象条棍棒似地竖立着。”胡横坤听罢,再无言语。
时间紧迫,第二天,胡横坤一家三人,到嘉庭县人民医院神经科里来。三人一进门诊房,何捻珠随手把门带转,对坐在座位上的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女医生说医生,这是我儿,近段时间神经不正常,医生你看怎么办好?”那女医生叫胡横坤走到她跟前,用手撑开他的上眼皮瞧,胡横坤被摆弄得禁不住露出大门牙傻笑起来。那女医生已有几分惧色。不料胡横坤挥开女医生的手,突然呼地脱下印有粉红色马蹄莲花的衬衫,露出一身的疙瘩肉,又把两块胸肌朝那女医生抖了抖,随后迈开弓步,深吸一口气,只见他的脑袋颤颤抖抖起来,脸色呈乌紫色,嘴中还在吠呔地在吐纳气息,顿时肚腩上部的小肚子上的一个碗口大的,凸块呈现,还咕噜噜地沿着小肚子周遭转,同时全身的骨骼咯咯作响,接而手挠脚跺地耍起猴拳来,嘴里还在咄咄不停在出气。那女医生见罢,吓得顿时掉了金丝眼镜于工作桌上,朝胡栾凯方向指着胡横坤尖叫道赶快把他轰出去,轰出去!”胡栾凯揽腰抱住儿子,吼道够了,够了!你再癫下去,当心吓着医生。”胡横坤对他父亲手抓脚踢,装出一种不肯离开门诊房的态势,口中嚷嚷道我猴头拳还没耍完,怎么容不得我耍了?接下去还要打鹰爪拳哩!你这姑娘怎么不讲理,碍着你哪里了?”这样一闹,门诊房外招来一班人来看热闹。
何捻珠搡出儿子于门房,赶忙把门反锁上,那女医生惊魂稍定,向何捻珠问了她儿子的姓名、年龄、病史等问题,在一张病历上一一填上后,对何捻珠说看样子,胡横坤是精神刺激后造成的精神病,他是受过哪种事情的刺激?”何捻珠顺手牵羊地说:“这黄肿儿不断同村里一班盟兄弟在社会上酗酒打架,惹事生非,他同村的未婚妻看他性情暴躁,叫他脾气要改一改,要不,就只得同他解约。”女医生听罢,嘴角头上扬了一下,说:“看样子,你儿子的病是属于硬伤一类,好治的。”何捻珠问:“医生,怎么个治法?”女医生说你儿子都二十六七岁的人了,赶快同你儿媳妇结婚,病情就会慢慢好转。”
胡横坤同父母在医院搞到病历后,何捻珠当夜把病历送到兄弟何大奎家。过了几天,何大奎到妹妹家来,对她一家人说:“为了挽救横坤,县里定下来了,给横坤拘留半个月的决定。横坤,这是县里开给你的最后一条出路了。下次再犯,谁也保不了你,我这个当舅舅的也不会再为你说半句话,舅舅的话你自我思量一下,否则,等待你的是单扇门一一牢门!”胡横坤不停地点头道舅舅,横坤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