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觉得姜止墨想起一出是一出,凤雅如今认为,她曾经的感觉真是准得没有一丁点儿差池。木然的跟在姜止墨身后,身前的身影皓洁如雪,凤雅却能从那清逸绝伦的外表下透视到那颗恶毒的黑心。
“我不会杀姜晚的,你逼她或者逼我,都没用。”
“当着姜演的面杀了他妹妹,我给你解药,从此我们互不相干。”姜止墨站定,回身看着凤雅。
自由,意味着她不必进宫潜伏在姜演身边做一个预备杀手,不用害怕姜演身边的人除她而后快。可是这样的自由,意味着她要亲手杀了自己的朋友,意味着姜止墨,姜演,宁末寒他们谁的身边都无法靠近,她再也不能知道她穿越进苏绾灵的身体的秘密。
这样的自由,代表着她要背负良心的愧疚,代表着回家的路格外渺茫。
“你就这样恨他们?”凤雅终于在沉默之后发问。姜止墨敛下眸子,凤雅看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苦楚。
她知道他不会说。抬脚继续向前走,刚刚经过那人没多远,已经被一道力量扯了回去。凤雅重重的跌进他温暖的怀里,扑面而来的是温和轻淡的香气。凤雅脑海中空白一片,渐渐想起来的却是那个晚上,他抱着脚受伤的她回客栈,那个时候的怀抱,那个时候的月亮。
“阿怡,你不是苏绾灵,”姜止墨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轻轻响起来:“我不该这样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
凤雅怔了怔,却没有挣扎开,她安慰自己说,现在是拿捏她小名的活阎王抱着她,她只能忍辱负重的配合。可心里荡漾出的微妙涟漪却清醒的告知她,她那可耻的舍不得。
“最后帮我一次,只这一次。”
凤雅讷讷开口问道:“公子,你这不会是美男计吧?”因为脸埋在他的怀里,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她听到姜止墨的轻笑声。
“你知不知道所有亲人朋友都离你而去的感觉,这个世上再也没有跟你有关的人和事。除了仇恨,你找不到留恋这方天地的理由。”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没有人比她更有体会了。凤雅沉默半晌,说道:“我懂那种感觉,可是,这不是理由。”姜止墨慢慢的松开凤雅,凤雅还未等抬头看他,就觉得眼前的身影一闪,那人已经背对着她向外走去。
“我杀江河的时候没有害怕,虽然后来有些恐惧,但也没有后悔,”凤雅冲着他的背影开口道:“因为他的所作所为是错的,我要保护我自己。可是如果杀姜晚,我不愿意去做,也没有说服自己的理由去做。杀她跟杀我没有什么区别,即使留下了我的命,我也要背负着愧疚过日子。我已经不想再有那样的愧疚了。”
姜止墨停下步子,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公子是不是真的像云恒所说那样,那样喜欢我呢?”
姜止墨闻言,静静的转过身子来看着她。
“如果喜欢我的话,我能不能取代仇恨,成为你留恋这个世上的理由呢?”
如果喜欢我的话,我能不能取代仇恨,成为你留恋这个世上的理由呢?
凤雅躺在床上重重的叹口气,她每次想起这句话,脑中总会闪现出顾念的身影,他纠结眉头骂她忘恩负义,见异思迁,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红杏出墙,不知廉耻……。她怎么就会对姜止墨说出那样一句话来?
最丢脸的是,姜止墨当时就愣愣的看了她半天,说了一句不可能。
不是不能,是不可能。
凤雅扯过被子蒙住头,突然觉得无比的悔恨和挫伤。他那样的心肠,怎么会放弃复仇呢?他要她杀姜晚,要姜演看着最爱的女人亲手结束最亲的妹妹。他算计好了一切,怎么会放弃呢?
如果到时候,死亡真的离她那样接近,她又真的能保证不动手杀姜晚吗?生命的威胁前,人求生的本能不会左右头脑的选择。
凤雅心里乱作一团,耳朵却出奇的灵,窗子轻轻开动的声音被她捕了个正着。姜止墨?凤雅扯开被子,却见一个黑衣人站在屋子中央,顿时四目相视。那黑衣人大概没预料到她没有睡,不禁怔了一下,这倒让凤雅有了机会,扯着嗓子就尖叫出来。来迅速闪过来朝她脖子上一敲,凤雅不负所望的立时晕了过去,尖叫声像从中间硬生生的掐断一样。黑衣人眸子一闪,一把捞起她就破窗而出。
我不能死,我要见他。
不管多久,多远,我都要见到他。
我不会甘心。
酸楚和绝望弥漫在凤雅的心间,这几句话一直在她的意识里不断反复出现。凤雅感觉到手被另一只手紧紧的握着,温暖而有力。艰难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姜演的脸。
“你?”凤雅迷惑的开口,眼睛望着他,意识渐渐恢复,是姜演把她带回来的,那么,他知道姜止墨的藏身之处了?!凤雅一个激灵,赶忙坐起身来,问道:“姜止墨呢?”
姜演愣了愣,神色从刚才的担忧渐渐转为不悦,可他强忍下去,淡淡说道:“让他逃掉了。”
“那姜晚呢?”凤雅又问。
“已经接回来了,你不必挂心,”姜演一脸倦意的站起身子:“你好好休息,我已经找到了解你身上毒的解药,不出几日方可痊愈。”
“解药?”凤雅皱了皱眉:“姜止墨走了,你何来解药?”
“连络渊。”姜演微微扯出一个笑,仍旧带着淡淡的疲倦。凤雅心里又是一番乱,姜止墨走了,身上的毒解了,她不必受人胁迫了。姜演把她接回身边,从此又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她可以放松身心去找自己穿越的秘密。
何乐而不为呢?可心里却又紧紧的担忧着,姜止墨去哪了呢?他满盘皆输,复仇变成了笑话,他会去找宁末寒吗?姜演知道了他的秘密,那宁末寒那里,又怎么会是个好去处呢?
这样的转折如此急促,来不及消化也来不及反应。
凤雅低着头思忖着自己的心事,完全没有发现姜演眸中的那抹沉痛。直到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姜演冷漠的应了一声,凤雅抬眼看见珠帘被一只纤纤玉手掀起。
那手的主人,竟是绮色。
她不会是忘了带面具吧?凤雅觉得,这打击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沉重。她竟然没有抽过去还好好坐着,到底是天不亡她还是她自己心理素质过硬?
“锦年,”凤雅反应过来,赶忙跑下床拿手去遮绮色的脸,一边遮一边把绮色往外推:“锦年,你去给我烧水来,我要沐浴,沐浴!”绮色不明就里的被她往外推,凤雅回头看一眼姜演,迅速低声说道:“面具,面具。”
绮色已经被推到了门口,却稳稳站住不动了。凤雅不由得急道:“想死啊你?”绮色看着她一脸着急,笑道:“姑娘不生气了?”
凤雅闻言,轮到自己莫名其妙了。绮色,不该这么笨的。难道……。
“你还是让绮色进来吧。”姜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凤雅只觉得身子一腾空,已经被人打横抱起进了屋,她还怔忡着看向绮色。
那冷漠如石,沉静如水的女子,正满是暖意的瞧着她笑。这个世界彻底颠覆了。凤雅重新被放到床上,绮色过来站在她床前:“姑娘好些没,绮色的手下重了,姑娘莫怪。”
那黑衣人是绮色?凤雅又是惊异又是迷惑,脑袋转向姜演。
“是绮色带你出来的。”
“你们……,”凤雅张了张嘴,没问出口。
“皇上,还是由奴婢同姑娘说吧,你身上有伤,还是速去休息的好,”绮色话里好像是恭敬,语气却是淡漠,好像那恭敬只是赏给姜演几分薄面,意思意思而已。
姜演看了看凤雅,嘱咐几句便出了门。屋里只剩下凤雅和绮色,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你什么时候投靠了皇上?”凤雅声音出口,却有些冷意。如果不是绮色投奔,姜演不会知道姜止墨的藏身之处吧?不会知道姜止墨的全盘计划吧?
为何这样皆大欢喜的结局,她偏偏高兴不起来?
“我只是想救姑娘你而已,别的人,无所谓投奔。”
“你这是什么意思?”凤雅蹙眉:“我可不觉得你有这样的好心,冒着被姜止墨清理门户的危险来帮我。”
“姑娘信也好,不信也罢,”绮色唇边还是那抹笑意:“早在连意安出手威胁奴婢,姑娘挡在奴婢身前的时候,奴婢已经决定,誓死追随姑娘。”
凤雅眸子转了转,才把这事给想明白。不论绮色对姜止墨如何,对自己,确实是好意,语气不由得缓和下来,轻声道:“你肯帮我,我们就是朋友。不要自称奴婢,也别说追随不追随,救命之恩,绾灵记下了。”
绮色抬头,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涌动的,竟是浓重的感动。凤雅心下了然,她无意之中,又把这人的心收买了好几分。
“绮色,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