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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铁 老 公

车古鲁和韩铃脆夫妇来到这座特大都市打拼已经四年有余。眼前的小小子儿都已八岁,今年上二年级,学习还不错,尤其是爱画画儿,任何人从他面前一过,三笔两笔便能抓住特征,鼓捣出一幅传神的小漫画来。至少从现在看,这小子在这方面还是有点天分的哩。

古鲁这几年一直开黑车拉客。论职业不算光彩照人,却好像也没遇到多大麻烦,说实在话,“码子”(他们老家对钞票的别称)没少挣。不过,他在老婆面前从来不抠门儿,除了喝两口酒得拿出点余钱,财脉基本上都由老婆掌控。

夫妻俩如论相貌,倒不那么好说,其实这“审美观”,不但是不同人不那么一样,地域不同也不可能一致。何况,还有那个著名的古谚道得好:“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古鲁的尊容嘛,脑袋的特点据说是反映了他那个地域的一种共性:冬瓜形的头脸与脖颈基本上一般粗细;胸腰较短而双腿轴实;身量不算高也不算太矮,约一米七以下,但绝不会低于一米六八。韩铃脆也是圆方脸,面皮是健康黄色,虽然高不过一米五八,却不显得有半点矬的感觉,相反是丰满之姿颇有几分生动。

他们来此地以后,最先租了一条东西街坐北朝南的台阶房,一大间约二十米。原先在老家时,铃脆跟她嫂子学过电脑打字,有些基础。她想开个打字复印店面,与老公里外融合,想必会有些长进。但丈夫不赞成她专干这行,虽然她自作主张地买了电脑和复印机,他也没有责备她。他说留着可以“捎带脚地干一点”,但主业还是夏天卖冷饮,秋冬卖糕点杂货。进货渠道嘛,半点不用老婆操心,他有个原先老家的哥们儿现在本市混得不赖,啥货源他都可以一手承担,铃脆只管“看摊”收钱就行。

这天,晚饭后关上门板之后,机灵的铃脆刨根究底地问老公:“你到底是为啥不让我开打字店!我现在连五笔字型都掌握得倍儿熟,相信干起来一定会盖过就近的那两家。我现在手都痒痒了,你干吗不叫我发挥自己的长处?”老婆说得真不离谱,可别小看她只是小学毕业,脑瓜特机灵,手又勤又巧,这点丈夫也知道,可现在他说:“来打字的知识分子比较多,而且还有文艺界的。我的那个哥们儿告诉我:文艺界的人花心多;那个行当的男人比一般的好色。我又不能老待在家里盯着,怕他们有人勾引你。”

老婆瞪他一眼,说:“亏你想得出,我看倒是你的花花肠子多,疑心大!”话虽这么说,行动表明她还是依从丈夫的安排。

这以后的几天,车古鲁便约来了他的哥们儿,在大屋子中间搭了半截木板“隔断”。里面,是卧室;外面是铃脆的货柜和她专用的小红漆圆桌。她打算在营业的空隙时间,好坐在这儿打毛线。老公对于她这类小情调,都是全力支持的。不仅如此,他还向她提出一个连她也还没来得及想到的“建议”,说“秋天马上就要来到了,我觉得去年时兴的高统皮靴抢眼,那时咱们还没混出点模样来,叫你委屈了,今年一定得装备好,买就买那个叫啥……亚平宁半岛牌的。是吧,老婆?”

“你看着吧。”铃脆不正面回答,自管扭动身肢,闪现出“屁股帘”式的浅色长线衣,去打理货品去了。

四十岁的古鲁和三十四岁的铃脆配合相谐,小日子过得蒸蒸日上,然而,在丈夫的内心里,也有小嘀咕:就说今天关板后,两口子“总结”比较各自的生意。古鲁笑得合不拢嘴,像泄露私密似的低声告诉铃脆:“有个律师的老婆,闲得发慌,带着她七岁的小闺女,搭咱的车去游兴海湖,叫我陪她半天,最后给了我一笔小费,我还真愣怔了一下,你猜多少钱?”

“二百?”

“真小气,告诉你,六六大顺——六百块!”

“是不是,要借你那……使唤?”铃脆看似带笑,微黄的面皮洇出红晕。

“想到哪儿去啦!”古鲁拍了拍老婆的后背,“谁能有你的活儿棒?在咱俩结婚以前,我在老家县城打工也尝了两个小姐,比起你来……”他一味地卜楞着脑袋,意在不屑。

“又来啦,又来啦!陈谷子烂芝麻,摆乎了几百回了。从今以后,闭上你那张臭嘴。”铃脆蹑手蹑脚,探头看了看里面床上入睡的儿子。

“行!行!对你赌咒再也不说这些破事了。”古鲁搔着自己的后脑勺,“不过,我还有件心事,不能不提你个醒儿:以后卖东西,简单明了,能一句话解决问题不说两句,特别是对男顾客。”

“我又咋啦?”铃脆双眉耸起。

“咋啦倒是没咋的。”古鲁小小地呷了口酒,“我这人就在这点上心眼忒小,就怕老婆被别人污染了。我这人不知是老辈遗传还是咋的,总觉得一个男子生在世上,若是老婆叫别的男人谋了,比被掘了祖坟还惨,比杀父之仇还没法活在世上。所以我觉得我就是两桩事儿:一是玩命挣钱,叫老婆孩子过得越来越美;再就是保卫老婆不受侵犯,这两桩事儿都达到了,一个真正男人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

“你这话我一半爱听一半不爱听。”铃脆打了个哈欠,“该睡觉了。”

一晃之间,一年一度的城乡人口大搬迁又轮转过来。电视台播音员喜气洋洋地宣布:今年春运期间经铁路、公路、航空和水运运送的人数已突破了二十亿人次,差不多每个人平均一次半。车古鲁和韩铃脆夫妇当然也包括在这全球最大的人流之中,不过,他们可并非乘火车、汽车,也不是飞机和轮船,而是心爱的“现代”私家车。一家三口,回乡的路上,恣恣悠悠,不快不慢,注重安全,沿途还顺便看光景:啥蜈蚣岭小瀑布啦,三九天也有水;啥爷台山古崖居啦,专家们到如今还没考证出结论来;啥都乐相府啦,也是全国文物保护单位……二十天过后,再开车回来,带回满满当当的半车土特产品,不光是自家消费,也可打点左邻右舍的人情。别看古鲁长得粗不轮墩,还会点拳脚,心可细哩,进进出出的滴水不漏。

铃脆打开卷帘门,再推开里面的门扇,才二十天,但有一股陈封的气味冲出来。她索性将门敞开,为了跑跑味儿,虽说她自小生在农家,却也特别的爱干净。现在她就不顾路途疲劳,里里外外地又扫又擦又洗,还叫小名叫“藏獒”的儿子搭个小帮手。

老公跑跑颠颠地打点外头。他最先去到的是南邻的二混子家。二混子本姓雷,至于大号叫雷什么,古鲁也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那么详细,只知道他父母因癌症双亡,给他和妹妹留下一个小院和对面两厢房。说实话,时下如果拆迁的话,处于这黄金地段的小院和厢房,怎么也能换来几百万的补偿,只可惜这二混子太懒,啥营生也干不长,除了上网就是过嘴瘾,兄妹俩谁也不管谁。这不是,前年他辍学在家的十八岁的妹妹在酒吧里认识了一个叫绿毛的小子。结果她连哥哥也不打招呼,就跟绿毛不知跑到啥天边外国去了。至今连个电话也不打,这倒好,一座小院整个儿都归了二混子一个人。

车古鲁一来,爱睡懒觉的混子也呼地坐起来,揉揉厚糊糊的眼屎,惊喜地叫声:“古鲁哥,也就是你想着我!”还真是,一是因为住得近,一来二去,就熟了;二是总在哪点上,两个人有相通之处,车古鲁需要混子当个“耳报神”,混子也还真有点服气古鲁。于是,也成了一种类型的搭档。

“古鲁哥,甭说别的,就冲你自驾车回老家,一家三口往返无阻,就得说是人上人了。”

“人上人还不敢说,至少是随心,自由一点。”车古鲁说着,将拿来的大葱和萝卜摊在桌子上。二混子一见,更来神儿,又加了两句:“不光是自由一点,更重要的是不必在火车上挨挤,闻屁味儿。”

车古鲁指点着说:“这是我们老家的特产‘长脖甜’大葱和‘酥脆青’萝卜,远近有名,不信你尝尝。”

“那还有错?”二混子抿着嘴说,“就冲车哥这份义气,我混子磕破了脑袋也要报答您哪。”

在混子面前,车古鲁也有意绷着点儿,他一挥手说:“说报答就言重了,我走这段时间,有啥情况没有?”

“情况嘛……”混子嘴馋,急着将细长的青萝卜在桌上一磕,断了,拿起后半段,吭哧就是一口,边嚼边讲,“你走后,我早晚都到你门口巡视一次,倒没有发现什么敌情。不过……前街上的‘大龇牙’和后街上的‘自来卷儿’这两个小子有一回在我面前念三阴,说脏话,品评我嫂子:什么铃脆穿长筒靴走路气死交际花呀,说她的连裤袜和牛仔裤头逗得他们晚上睡不着呀;还有……我都说不出口。古鲁哥,不光是您,也得告诉铃脆嫂子防着这两个狗东西。他俩表面上是来你家店里喝酸奶,实际上是想打嫂子的主意。”

“他们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连门儿也没有!”古鲁虽这样说,冬瓜脸却气得发青再也顾不得说下去,说了声:“混子,以后还得替我留点神,我回去了。”

回到家里,铃脆敏感地发现他的神色不对,便问:“咋啦,是不是二混子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惹你生气了?”他说:“没啥。”可是当儿子叫他看看自己刚画的一幅小画时,他一反常态,摆手说:“别烦我啦!”

车古鲁对老婆打了个招呼,说是要到外面买些汽车配件。韩铃脆并未介意,谁知两个小时回来,他却买了一些“电子眼”,而且急三火四地安装在里外屋的各个角落,可以说是没有半点死角。就连门口上头也安装了一个。老婆惑然不解地问他:“你这是发神经哪,家里安这玩意儿干吗?”

古鲁只顾绷着脸一味干下去,回了句:“过些时候你就明白它的作用了。你老公啥事儿都走在前头,哪件事做得不对,你说说。”

老婆正想说话,儿子藏獒爬到床上,想够那电子眼玩。难怪,孩子太好奇了。

“乖乖,你可不能动这个!”

“爸,你弄这个干吗?你告诉我,我就不动!”

古鲁往外掠了铃脆一眼,压低声音说:“孩子,咱们家的日子越过越好,更得注意安全。你没听说如今连幼儿园和小学都有坏人搞破坏,咱们家也得搞它个铜墙铁壁,心明眼亮。安上这东西,坏蛋就是进来了,也能照出他的一举一动,叫警察叔叔一抓一个准儿!”

藏獒只是眨巴着眼睛,似听懂似又不懂。铃脆手上不闲着,绷着不大不小的嘴儿,仿佛还带着一丝儿淡笑。

而古鲁心里却想的是:我安上这个,无论是“大龇牙”还是“自来卷儿”,也无论是色鬼骗子,一翘尾巴我就知道他往哪儿蹦!

谁知他一抬头,正和老婆那双“带刺”的单眼皮细眼对视,仿佛差点撞出声音来!

柳丝飘飞的时节,车家又添了一桩不小的负担,铃脆的母亲因犯了心脏病由老家来到他们这里,费了不少周折才进了很难住上的“胸科医院”。

夫妻俩倒班去医院守护,一人一天,这样生意还不致“停摆”,孩子也不影响照顾。

经过几天治疗,老婆儿(他们的老家对上了年纪还不算太老的妇女的一般称呼,而不是只要上了些年纪一概统称为“老太太”)病情稳定住了。但不消说,钱也开支了不少。铃脆显现出有些不安,毕竟是她的亲娘而不是婆母花费的啊。

可古鲁在这问题上却显出了男子汉的豁达:“咳,咱们家不是还有十七万块钱存款嘛,先拿出三万挡阵,不够再说。”对此,铃脆嘴上不说,心里对老公也着实充满感激。

这天,适逢古鲁“值班”,病人精神更显好转,她那枯枝般的手握着女婿的手倾吐了几年来未诉的肺腑之言:“古鲁,我的好姑爷,你叫我老婆子说啥好呢,要说,我们一家人是你们家救的。那年我们家老头得绝症走了,铃脆她大姐在广东打工,我和铃脆还有她兄弟日子够‘麻爪’的,可这当儿你……你挺……叫啥来?……哦,挺身而出,不光是娶了铃脆,又在县城里给兄弟找了份工作,这才算渡……呃……渡过了难关。你是我们全家的恩人、贵人哪!”

古鲁连连摆手,只差没捂住老婆儿的嘴,他紧着说:“娘,话不能那样讲,你们的铃脆是我早就看好了的,是天赐机缘我才要到手的。谈不上‘救’,只能说是帮,那也是应该的,要不为啥说,女婿顶半个儿子呢。再说我还是代表铃脆才伺候您老人家的。”

病人抹着泪说:“铃脆也算是找了个好人,终身有靠哪。我常对她说过,你只有服服帖帖,一百一地对待古鲁,才能报答他对咱们家的情意呀!”

这番病榻前的对话,也同时感动了古鲁。他回到家来和老婆商量:老人出院后,身体比较虚弱,也不能马上接她回老家,最好是在这儿将养一些日子。可住处又紧窄,有病人在里边,对外面的营业又不合适。正在踌躇中,小儿子藏獒嘴快,竟把这事传给南邻二混子。混子在当晚就来了,嚷嚷着说:“你们太见外了,有难事怎么不对我说。我家西厢房那两小间平常堆的都是杂物,收拾一下叫老太太住进去,不也是能应急嘛!”

夫妻俩听了对视一乐:这倒也是个办法,想不到关键时刻混子倒挺“江湖”。

“不过——”还是古鲁心细,“要住,不能白住,就算是借吧,也得付钱。”

混子一怔,说:“咱们两家谁是谁,还要这个那个的。”

“先小人后君子,该咋的咋的。”古鲁伸出一巴掌,“这样吧,一个月五百,也就是个意思。”

混子还想说什么,铃脆倒抢先了:“干脆一个月六百,六六顺,图个吉利。”

“而且要立个字据,这是我爹生前常说的话:空口无凭。”古鲁显得十二分的正经。

到这份上,混子也不好说什么。车古鲁也读过一年初中,粗通文墨,说着他就铺好纸,拿起笔,刚要写,才想到一件事,问混子:“你大名叫啥来?”

“叫雷烈轰。”

“咋叫这名字,谁给起的?”

“我爸,说是轰轰烈烈,能干大事。”

“好个能干大事。”于是,车古鲁写下了这样的字据。

立字据人车古鲁、韩铃脆与雷烈轰,自即日起,雷列轰将本人院内西厢房自愿借与车、韩使用,每月酬金六百元整,由车、韩每月壹日付给雷,不得拖欠。

特立此据为证。

借出人 雷烈轰

借入人 车古鲁、韩铃脆

“慢着!”韩铃脆好一阵子没开口,这时也要表示她的高见,“酬金不如改成礼金二字。”

“还是嫂子会用词儿。”二混子附和着说,“这样更显得两家友好。”

“说改就改。”为了改这一个字,车古鲁又重抄了一遍,然后三个人都摁了手印。

他们两家各自一份拿了,古鲁立即从钱夹里掏出两千元钱,看是事前准备好的,递给二混子,又说:“头一回一次交三个月的。混子你点点?

二混子一点,多了二百,立马抽出来:“这可不行!”

古鲁伸出又粗又短的手指一搪,话口不留余地:“君子出手没有回的!”

“恭敬不如从命,那就谢谢古鲁哥哥了。”二混子对车古鲁一脸服气。

只过了一个月,铃脆娘的病就稳住了,由她的小儿子专程来此将娘接回老家,但借房问题继续履行。事情还是由混子提出的,他说:“如果你们两口子乐意,就干脆住在我的西厢房里,那边整个腾出来做工作间。这样夜间我也不孤单,相互照应,万一我得了急病嗝屁着凉,也好有人收尸。”铃脆责怪他说:“你那张臭嘴能不能说点吉利的?”不过,他们夫妻俩还是接受了混子的建议,决定较长期地借下来,还进行了简单的装修;那里边半部也收拾得像模像样,俨然有一种小客厅的气派,连沙发都安上了。车古鲁和韩铃脆的小事业有了兴旺的气势,日子过得也真是鸟枪换炮了!

然而,天无百日晴,云怕暗风吹。这天,铃脆去胸科医院结账,因为她算来算去,母亲用的药费有点不大对头,精明的她要去医院再核对一下。车古鲁自然没有出车,在店里照料生意。这时,二混子面带神秘地踅过来,看看没有顾客,便十分正经地低声告诉古鲁:“有一个重要情况,我不能不对车哥讲。本来我还犹豫过,是讲还是不讲,因为嫂子对我也不错。可我要是不讲,又觉得对不起车哥。”“啥事儿?你就快放吧!”车古鲁心里一时像长了草,预感事情非同小可。

“是这样,”二混子又向门外看了一眼,但加快了语速,“嫂子最近又打字了,而且打的还是一本书稿,是一个叫什么的自由撰稿人,四十多岁,好来店喝酸奶,一来二去地他们就认识了,我估摸着嫂子告诉他会电脑打字,他就把书稿拿来了。一定是趁你不在时插空打的,有一次我过来被我撞见了,可嫂子盖住了那龟孙的名字,所以我没瞧见……”

“行了,我知道了。”看得出古鲁此刻心里也很烦乱,一副很想听又不爱听的样子,示意混子,“就这样,我知道了。”

混子离开后,古鲁一边应付着偶尔来的顾客,一边将放电脑的部位上头的电子探头的录像调出来,“捋”到打字的场景,终于有一段是老婆和那男人在一起的影像,很清晰,但无疑对古鲁又最具刺激性。

她坐着,显然打得很快,但有时停顿下来,也许是相互说话,也许是有不认得的字,问他。当她一扭头,斜着仰视他的时候,她那表情,有一种微眯眼睛的啥笑?哦,是妩媚,是妩媚的笑,在电视里听说过的。没结婚那阵子,对古鲁也有过这种笑的,如今不见了,想不到给了野男人这样的笑,这样的镜头,有好几回。还幸好,虽说他的胸脯离她的肩头只有两厘米,还没有完全挨上,更没有那类的动作……唉,那男人伸出手指对着电脑指指画画,干吗?哦,是校对错字儿,嗯,暂时就这些了。“只能说是暂时。”古鲁在心里说。

铃脆回来后,这次古鲁没等到晚上,就向老婆发难了。

“你咋搞的,不是说好不打字,你咋违反了协议,又打字呢?”

“咱们可没说绝对不打,是说不正式开设挂牌打字店,咋啦?”铃脆虽觉有点突然,却没有理亏的样子。

“你干吗要给那小子打一本书稿,他为嘛能享受这种特权?”

“我是碰上了这么个特殊机会,人家要急用,听说我打得快,就……”铃脆反应何等灵敏,一面回话,一面就认定是混子告诉老公的。但接着她反而更加理直气壮,“这一阵子我娘住院,咱们又租房子,开支大,光靠你开车还有小店,够呛,所以,我觉得还得增加点进钱的道儿。”

古鲁听了这话,多少有点泄气,可还是疑虑重重地说:“怕就怕他骑驴找马,别有用心。”

铃脆霍地站起身来:“车古鲁,我今儿个就挑明帘吧。你知道就因为我答应给刁先生打书稿,他才叫他妹妹,也就是胸科医院的护士长,给我娘调整了一个床位。要不然……也许你愿意瞅着我娘上西天吧?好哇,你这个车古鲁,我一份苦心还是换来你疑心生暗鬼,好吧,我这是最后一次打字挣钱。呐!都给你,点点吧!”说着,她拍出一沓钱来,“啪”地扔在车古鲁面前,然后,不知真气假气地去南小院去了。

这里车古鲁拿起这沓钱,信手一搓,本能地知道这是一千五百元钱,突然,他滋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将这沓钱贴近鼻头,深深地嗅着,一心想闻出什么异常的腥气味儿来。

不过,他还是给老婆服了软儿,这个回合的冲突暂行平息,古鲁又出车去了,晚饭前,他赶早回来,将一个新手机托在铃脆眼前:“老婆,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档次不算太高,还算将就:花了一千二百元钱,剩下那三百元,给儿子交学费了,其实我是借花献佛,用的也是你的辛苦钱。”

铃脆将手机在手里掂了两掂,淡淡地说:“用谁的钱都无所谓,还不都是咱们一个窝里出的。关键是家里有座机,我还用手机多此一举。”

“可不能这么说。”古鲁十二分正经地说,“万一你到南小院去干活,听不见座机电话响,这手机就有用场了,我在外面打电话不就方便多了吗?”

铃脆好像被说通了,没再说什么。不过,丈夫心里明白,他倒真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前些日子听开黑车的同行说:他们就是给老婆的手机里偷偷安了一个神秘的“片片”,走到哪里都能窃听了。

古鲁如法炮制,果然在火车站过街桥上向小摊贩买了这样的片片,事前装进给老婆的生日礼物里,神不知鬼不觉。至少现时,铃脆的预测力还达不到这样的程度。

车古鲁心里既窃喜又有些嘀咕。

古鲁心里一半看不起二混子,另一半又觉得不能完全离开他。有时遇到一时拿不定的事儿还难免要征求混子的意见。这不是,因为出不出远车的问题他就找混子商量:

“我最近碰见几个长途客,有的是去发头镇,有的去精明市,都是二百里左右。给的车钱倒挺值,可我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没答应。”

“你怕什么?怕算计你?就冲你这身拳脚,至少在大白天恐怕几个龟孙还占不了便宜吧?”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是怕在外面大半天,有冒坏水的家伙勾引……”

“你不是有探头吗?”

“我怕到外面……”

“这就难防了。”

车古鲁此刻一面是想多挣钱,也好在老婆面前露脸,小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另一面却又担心飞来的陨石砸坏了他完整的生活,只要破碎了一个角儿就不可能完全复原。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与矛盾中,这使他心乱如麻。人在这种状态下,很容易做出某种不可理喻的行径。你看现在,他就开车在市周边乱转,而完全改变了他一向尽量不枉费用油的好习惯,至少眼前是这样的。

当他漫无目的地转到市西南郊城乡接合部,无意间看到一家打造和修理农具的铁匠铺,一个近乎怪诞的恶念油然在他脑海里闪现!他几乎完全不能掌控自己的行动,竟走近正在打镢头的铁匠,抽冷子问:“大叔,你这里能打铁裤衩吗?”

“什么?你说什么?”

“铁裤衩,听说过吗?”

“以前在报纸上看到过,但没有打过。”

“我现在就想打,不但是铁裤衩,还有铁乳罩、铁口罩,真的,不开玩笑。”

铁匠师傅喷火般的眼睛打量着他,然后只说了一句:“亏你想得出!”

“为啥?”古鲁直愣着一双鼓眼问他。

“我要是答应了你,那是犯了法;你要干了这事儿,就是违犯了人道。这啥年月了,你还能想出这样的损招?”

古鲁听了,心里本来是火上浇油,想“教训”一下眼前这个半老头儿,可当他的目光触碰到铁匠手里铁钳中滴着铁血的家伙时,不知怎的,他不由得怵了七分。最后一跺脚,吐了两句:“咳,师傅你不理解我,都为了我老婆,我才想出这铁、铁……”

铁匠又端详了他一会儿,叹着气说:“那,你顶个是个铁老公!”

一出铁匠铺,迎面扑来一股凉风,古鲁的脑子好像清醒了些,开始有些悔意:二混子只不过是个混混儿,而他车古鲁这才叫真浑呢。就算今天铁匠师傅答应给打了那三件铁玩意儿,就冲铃脆那性子,她会服服帖帖戴上吗?就算自己对她们家恩重如山,她也照样不会买账的啊,到头来还不是鸡飞蛋打,弄不好还得妻离子散……

可当他开车回家,一进店门,老婆不在,只有儿子藏獒呆坐在小马扎上,他本能地问:“你妈呢?”“妈跟一个男的,一个伯伯走了,说有点事儿,一会儿就回来。他走前还去找混子叔打招呼,混子叔不在家,也没带手机。”

“是哪个男的,是不是来咱们家找你妈打字的那个?”

“我不知道。”藏獒迷茫地盯着猴急的爸爸。

古鲁又陷入了气恼与焦躁,他从货架上掣下一小瓶“二锅头”,一仰脖,咕咕地喝下肚去,然后对儿子说:“你好好看家,有来买东西的就说大人不在,停止销售,我去去就来!”

说罢,便钻进车去,发动起来一猛子跑了出去,昏头涨脑地不知转了多少街区,也没发现老婆和那个男的,经过胸科医院时,他本想找那个护士长,质问她是不是她哥哥拐……呃,叫走了他老婆,又恐怕弄错了,肯定也落不着好。这便说明,他的头脑还保持着一丝清醒。

再转,再找,还是没影儿,当他经过公安分局门前时,他又想出一个怪招,闯进门去,撞见一个负点责任似的警官,劈头盖脸地高声说:“我老婆跟人走了,我该怎么着?”

“你是要报案吗?”

“呃……不……不是。”古鲁也明白缺乏足够根据,但又说,“我找了半天没找着;我想调取你们马路上的电子探头,跟你们一起细细查找。”

“这怎么可以?”警官严肃地说,“别说你没有这个权力,我们也没有正当的理由,我们执法是有规矩有制度的。”

“你混蛋,你太不人性化!”古鲁的酒劲上来了,当胸捣了警官一拳,只见后者一个趔趄,后背撞在墙上,这时有另外两个警察上来阻止。他转身就往外跑,忽又止步,在分局门内,他竟撒了一泡尿。

结果是:他被定为“妨害公务罪”,行政拘留十五天,还被罚款。

清醒一些时,他掏出手机给铃脆打了第一个电话:“老婆,我闯祸了,一个月内不能回家,你一定看好门户,要藏獒,不要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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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琅二十年

    这是属于我的、在紫琅这个城里的所见所闻,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您别吓我好吗?!
  • 攀峦

    攀峦

    从计划生育到二胎开放,虽然只经历了短短的三十几年,却在久远而又不断翻滚的历史长河中留下了属于自己特有的别致烙印-----中华人民共和国乃至中华民族最独特的一代人,独生子女!令人骄傲的是,作为先驱群体的我们,已然默默地攀爬到一座名为而立之年的小峰,一鼓作气成为会当凌绝顶,成为一览众山小的王者;还是偃旗息鼓随波逐流放任人生,何去何从?这问题仿佛探索发现一般,只有在遥远的未来方能揭晓答案。有些事,越是用力想要掌控,效果越是相反,可能最终的答案就在这山峰的另一端,翻过去才能了然于心,为了爱情、为了事业、为了家庭、为了更好地活下去!生活,好似天堂,好似地狱!
  • 我的伪神

    我的伪神

    所谓愿望,及想要实验的欲望…“终于要放长假了!果然在大学最期待的就是回家啊~\(≧▽≦)/~,不过还想去一下海滩。”后盷念叨着这几天一直期待着的假期以及计划,但她不知道,如此期待的假期将会毫无意义。A大位于象城,虽然是象城唯一的大学,但由于发展不良的象城,A大在全国内也就没什么声望。对于沿海开放城市的象城,是开发海洋旅游业为主也有点半吊子,也只有我们的女主后盷,无脑期待扑向大海。计划赶不上变化,跳脱的盷妈妈直接找了过来。母女俩的开心假期,却以后盷的溺海失踪结束……
  • 夜沉沉我自独行

    夜沉沉我自独行

    这是关于一个业余遇到的各种惊异事件的故事。
  • 欠债不还

    欠债不还

    有些债,欠不欠,不由天,由你;有些债,还不还,不由你,由天。鬼魔横行,老赖勿进,欠债还钱,欠情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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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魔宠

    在第520世纪,在这里实力强,才有话语权,《魔宠师》这本书,写了一个在贫困市区的一个男孩梦想励志成为一个史上最强的魔宠师,历经苦难,饱受磨难,在开心、快乐与压力的情境下……哎呀!编不下去了!先来品尝一下吧,觉得好就收藏下来吧。要多支持小橙哦。
  • 大佬从天而降

    大佬从天而降

    娱乐圈著名“女神...经”秦南书,平日里捡猫捡狗就算了,七夕当日居然捡了一个从天而降的大佬。从此,这位大爷就开始各种蹭。蹭她的床、蹭她的猫、蹭她的零食、还要蹭她...——秦南书和白妙妗片场争执,从天而降的大佬一把抢过白妙妗手里的花瓶砸了过去,吓得那女人住了整整一周的医院。秦南书晚上聚餐喝醉酒遇见色狼,大佬一手抱着猫,一手提着花瓶,理不直气也壮地问她这次用哪个砸?秦南书半夜敲隔壁男生的门,不到三天,隔壁公寓就换人了,“新住户”大佬还晚上爬窗委屈巴巴地告诉她自己怕黑,要一起睡。...最后,蹭无可蹭的大佬懒洋洋地勾过她的腰,指着乖巧蹲的猫咪“七夕”问到:“傻猫,我当你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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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龙戏鸾凤:倾世逆天药后

    新婚之夜骄傲如她却被最信任的人所背叛致死。在死亡混沌中,复仇的欲望支撑着她活下去!可能是老天也怜悯她,最后她并没有死,只不过再醒却已是穿越了。她穿越成了传说中的废柴小姐。虽贵为凤家的大小姐,可是生活连狗都不如!受尽欺压!受尽别人的冷眼!究其原因只有一个:自己是废柴。就因为她是废柴,所以就可以随便被二娘母女所欺负?可以替嫁给鬼王?可以让别人拿走自己的东西?我告诉你,这些都不可能!即然本小姐来了,你们原来欺负过我现在身体的人就等于是欺负我!本小姐觉不会让你们好过!要我嫁给鬼王吗?可以,本小姐答应你们的要求!在我眼里就算是傻子也比你能这些虚与委蛇的人强多了。不过,想要属于我的东西是不可能的!
  • 合欢之歌

    合欢之歌

    一场恩仇,两大家族,三次战争,四份绝望而无奈的爱情……爱的淋漓,恨得执着,活得潇洒,屠刀举起之时却不得不面对生离死别……至高台、炎狱山、双生城,光怪陆离的种族,诡秘纷繁的真相,谁会面对命运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