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新的手机卡,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孙洋很小心的把手机别在腰间,那个手机可是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在高中的时候,孙洋就一直想要一部手机,看到同学拿着手机酷酷的样子,他的心里就很不平衡,凭什么?他们有的东西我也要有!
有了这个想法后,孙洋开始攒钱,从每个月的生活费里挤钱,为此,孙洋想到了一个最节省钱的方法,早上泡一包方便面,就着咸菜吃下去,中午要一份米饭,就着早饭留下的方便面调味包吃,下午才要一份菜,要份馒头,就这样,每个月可以省下五十元钱,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到高三毕业的时候,孙洋已经省下了六百多元钱,随之而来的是大便时无尽的烦恼——便秘,高考的前天晚上,在蹲在厕所一个多小时后,看着卫生纸上渗红的点滴血液,他无声的哭了,在那个空无一人的厕所里,没有人会理解一个孩子为了一个在富家人看来小的不能再小的愿望所付出的努力。
高考结束了,孙洋向自己的父亲提出了买手机的要求,父亲没有答应,在山村里,手机还是时髦的东西,整个村子都没有几部,别说一个正在上学的孩子了,在父亲的眼中,这是不可想象的想法,这个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拒绝了自己孩子的要求,哪怕是用孙洋自己省下来的钱。
于是孙洋开始跟自己最敬爱的父亲闹,开始绝食,开始离家出走,这个从小被全村人认为最乖最聪明的孩子用一种残忍的对抗的方式追求着自己的低微的愿望。
父亲妥协了,这个从没有向生活妥协的男人,在像自己一样执拗的儿子面前第一次选择了妥协,父子两个坐了四个钟头的车来到县城买了一部手机,父亲用余下的八十多元钱给孙洋买了一身休闲式的西服,在那个中国经济游离于高速发展和通货膨胀之间的时期,一身劣质的西服是父亲拮据生活可承受的上限,正是这身八十元的西服,孙洋穿了四年。
晚上,在破旧的农家小屋里,父亲第一次点了一颗八喜香烟,开始了父子两个唯一一次长时间的谈话,孙洋记得很清楚,那个因爷爷“臭老九”的身份只读完初中课程的男人最殷切的期望:学而优则仕。
孙洋印在心里了,爱好文学的他从此走向了一个被畸形的人生轨道,不是被逼,不是无奈,却总也有着无尽的悲情色彩的道路,每当夜深人静时,痛苦的内心矛盾都一次次让自己心力憔悴。
人生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你必须有所舍弃,谁让我们生在社会最底层,却总想着光宗耀祖呢?
随着新生的到来,社团大战拉开了帷幕,大量的横幅开始出现在学校各主干道的上空,孙洋和大多数新生一样,迷茫而激情澎湃的交着各种社团的会费,准备着各种场合的演讲,在军训最苦的那段日子里,几乎每个夜晚都在演讲台上度过,中国式的社团管理让这个新大学生莫名其妙的盲从而冲动,在日后看来,一切可笑而可悲的行动却成为当时炫耀和自豪的资本。
这天中午,无聊而难捱的美学课程结束后,大家往宿舍里走,在宿舍楼底下,一辆轿车停在路的正中央,对于禁止外来车辆进入的校园里,这车显然停的很突兀。
“楚枫,刚下课吧?”一位穿着时髦的妙龄女郎从车里探出头来,喊着老六,同一宿舍的八个同学全部停下脚步,“真漂亮,真有气质”,相信这是孙洋和舍友们共同的感慨,从年轻大学生眼睛里羞涩的**目光里看的出来。
“你们来了,我们刚下课。”楚枫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职业般的冷酷。
“我和你爸来看你了,中午叫上你同学一起去吃个饭,我问你们院领导了,今天下午你们没课。”
“知道了。”
楚枫上楼,大家也跟着上楼,中午可以蹭饭了,这对几个天天骂食堂饭菜质量的同学来说,是件好事,宿舍里的气氛很活跃,大家七嘴八舌的言论纷纷。
“大家准备下,十分钟后出去哈。”没有表情,楚枫这个被孙洋认定为四肢发达的少年从来不给人解读内心的机会。
“老六,我还有点事,不去了。”韩冷点上一支烟,扔给彬哥一支后说。
拿上卫生纸,走向厕所,五天没有大便了,孙洋隐隐感觉肚子有些发胀,其实每一次大便对孙洋来说,几乎等同于一场手术,在不太外向的孙洋心里,对这种事还有一种略略的卑羞,使得他一直不愿去医院医疗,他不止一次的打过收音机里的医疗热线,得到的答复几乎千篇一律,都是建议立即到医院去做检查,什么如不尽快治疗,可能会有得癌症的危险,什么十男九痔,割掉就行了,等等,听的孙洋云里雾里,中国医疗骗术与医德并存的时代,心里还真真的不想把这种事交给黑心的医生去处理,在因为一次小感冒而花费掉二百多元费用后,孙洋惭惭的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当第一块直径大约有五厘米的大便条像拉锯一样从屁眼里慢吞吞的挤出来的时候,孙洋脸上的表情可谓之丰富,眼泪和鼻涕都流了出来,抽搐的肌肉把脸扭曲的整个变了型,这一幕被韩冷看了个正着,当四目相对时,无尽的尴尬让二人都找不到话头。
“楚枫的饭局你还去干什么啊,我都不去了,看他那富二代的样,我就看不顺眼,整天除了玩女人啥都不会,一头黄毛还以为自己很帅气呢,我顶看不惯这种人。”韩冷是典型的快嘴型人,终于找到了话头,韩冷收不住的把老六骂了一顿。
“是啊,是啊,我们家穷,跟人家没法比,但我觉得我也不比他少什么,我的高考分数全班第一,我现在又是竞选的文学社宣传部干事,他还没选上呢,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有两个臭钱嘛。”孙洋是个顺着别人话头的人,也没话找话的说。
“嗯,我故意说我有事,其实也没啥事,我就是不想去,开着奔驰SL600就了不得了,都是他妈投机倒把者的崽子,这要放特殊时期,有他妈一百个也毙了,操。”
“呵呵。”
孙洋起身回宿舍,刚走出厕所,迎面是楚枫冷酷的表情,“我刚去洗涮间了,快点走了,大家都在等你,我打个电话,你先下去。”
楚枫没有说什么,但孙洋有一种预感,他肯定听到了这次谈话的内容。屁眼里一阵阵钻心的疼痛让孙洋顾不得想那么多了,收拾一下,去楼下集合了。
楚枫拨通了一个号码,“二楼的厕所里有一崽子,帮我收拾一下。”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平静如水。
韩冷边看手机边大便,旁边一个带着巨大黑色墨镜的男孩问:“你是韩冷?”
“嗯,怎么”韩冷的大便正夹在屁眼上,很是不爽。
棒球棍直接打在韩冷的头上,韩冷失去了知觉,诺基亚3100直直的插在粪坑里,水冲了下来,随着放出的音乐一起掉进下水道……
饭局设在华龙大厦,传说中这个小县城唯一的三星级酒店,这让孙洋一震,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诺大的房间中间放着一张巨大的桌子,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器具,旁边是二张卧式真皮沙发,桌子正对的方向是一套大型的KTV点歌系统,一切都显示着尊贵与华丽,就是这次宴会,我们估且称之为宴会,让孙洋懂得了城里人吃饭的规矩,懂得了什么是主陪、副陪、主宾、副宾,懂得了敬酒和喝酒的规矩,也懂得了一个真理,一顿饭吃掉几千元有的时候也是一种需要。
入席后,坐于主陪位置的是楚枫的父亲,楚枫坐在了副陪,主宾和副宾是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孙洋隐约在哪里见过。
主陪发话:“今天呀,我们大家坐一坐,吃个家庭饭,我先介绍一下,我叫楚雄霸,楚枫的父亲,这位是你们学校分管教学和中文系全面工作的刘副校长,”楚父指着副陪上的人说,“这位是中文系党委书记刘书记”又指着坐在孙洋旁边的一位年轻一点的老师说,“这位是中文系分管学生工作的党委副书记党书记,楚枫,一会你和你的同学做下自我介绍,让领导们认识认识”,又指着几个学生说,“你们几个今天要好好表现哟,这些领导可都是你们事业上的向导啊,哈哈,来,让我们共同举杯,为我们今天的聚会干杯,祝各位领导步步高升,同学生天天向上啊”。
楚父一饮而尽,孙洋估计了一下,这一杯是一两五的五粮液,对于从来没有接触过白酒的他来说,今天的结局难以预料,但是这酒是必须喝的,一饮而尽,孙洋很优雅的争到了酒局的第一个风头:楚叔叔,刘校长,刘书记,党书记,我们都是新考入大学,一切对我们来说都很陌生,能得到您的帮助和指导,我们将不胜荣幸。
楚父眼神里透出了一丝敬佩,看的出,孙洋的表现是楚枫之外最让自己欣赏的。
那天孙洋整整喝了六杯白酒,也让在场的每一位领导记住了这个农村来的内敛男孩,其实后来的种种变化让大家措手不及,但孙洋还是很感激这个给自己第一次接触到这些领导的楚父,如果没有这次宴会,显然孙洋的奋斗将会是另外一种情况。
饭局在一片体面而强作镇定的总结语中结束,唱了一会革命歌曲,孙洋扶住了刘校长,并借机做了一件影响了自己一生的事,”楚叔叔,刘校长喝的不少,要不我送他回家吧”。楚父点了点头,看的出的欣赏在眼光背后闪动。
“好的,你帮我照顾好刘校长啊,烧点热水,把刘校长安顿好了给我来个电话”。
孙洋双手接过楚父的名片后打住一辆出租车,将后门打开,轻扶着刘校长走进去,然后跑到副驾驶的坐位上,“到**大学家属区”。
刘校长一句话也没有说,今天他没有喝醉,这点酒对久经沙场的刘校长来说跟本不值一提,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冥冥中刘校长想考察一下这个新生的综合素质,他心里有一盘更大的计划,可能会在邹润和一个新生的替代者之间展开,而这场战斗,将决定他是在副厅退休还是继续走向正厅的政治道路,选则一位优秀的人来利用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而从孙洋敬完第一杯酒后,这种感觉就越发的强烈。
孙洋用刘校长的钥匙打开房门,把一身酒气的刘校长轻扶到沙发上,然后走到卧室里把床铺好,打开空调,调到二十七度,把杯子泡上一杯热茶,然后从口袋里轻轻拿出事先买来的四支葡萄糖打开放到另一个杯子里帮刘校长喂服下去。
“刘校长,您休息吧!”孙洋双手微垂,站在刘校长的面前说。
“嗯,好,有点头疼,你回去吧,没事了。”刘校长不愧是老江湖,装醉的工作可谓一绝,在孙洋的搀扶下躺在了床上,孙洋轻轻关掉灯,拉上门走了出去。
刘校长坐起来,打开台灯,拨出电话:“明天帮我把中文系新生孙洋的档案拿过来……”
点着一根烟,走到窗前,盯着像征学校最高权力机构的行政办公大楼,一个背水一战的计划在脑海中慢慢产生。
且说孙洋从刘校长房中走出后,飞跑向操场,在一个角落里吐的一塌糊涂,许多吐过酒的人都会知道,男人,特别是地位卑微的男人,有的时候,喝不喝醉酒并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最重要的是喝醉酒后还得把领导们都送回去自己才能吐,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公平的话,那么公平就只以是盼望着有朝一日自己做到领导的职务,让手下的人也这么对待自己。
父亲,你不该给我这么大的压力……
等孙洋回到宿舍里以后才知道,韩冷已经住进了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