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乐阳本想告知赵泓彦关于关紫辰的事情,但因为夜深,不想在中秋之夜平添别人的烦恼,想着再找机会便是。
虽然已经不必早朝,但却不能荒废了规矩。顾乐阳五更天便起,没有惊动星椋,一个人乘着抬小轿进了宫。官员们都在辅政厅等候,不外乎是在殿外给皇上磕个头,听候旨意。
顾乐阳虽然已经官居尚书,但因为自己年纪轻,官员们对她客气,也不过是因为顾萧的关系。顾乐阳因此更加恭敬谨慎,又不能失了自己的身份。正谈笑间,忽然有人上来拍她肩膀。
“呀,原来是钟大哥。”
钟飞鸣洋洋得意的大笑,虽然顾乐阳抢了他的官职,但看起来颇为大度,一点都不在意。顾乐阳却已经针芒在身,辅政厅里的气氛怪异起来。谁都知道左右二丞不和,因为争夺吏部尚书一事已经势成水火。想不到真真切切听到顾乐阳叫了一声“钟大哥”。再看钟飞鸣见到顾乐阳的亲热劲,禁不住拿眼色打量起左右二位丞相。
顾萧坐在一边,微眯着双眼闭目养神,仿佛浑然都不在意。钟海坐在另一边,也是猜不透心思般的闷声喝茶。
钟飞鸣扯了扯顾乐阳的官袍:“怎么样,穿的可还习惯吗?”
“额,两韧丝的料子,又软和又清凉,当真是好衣裳。”
顾乐阳只得强撑笑脸,跟钟飞鸣打着哈哈。
“哈哈哈!穿着舒服便好!”钟飞鸣打眼扫了一圈屋里的人,趾高气扬,故意大声道:“虽说大哥我现在官位比你低,但是长幼有序,自然还是我钟飞鸣说了算数!咱们在场的都知道,这尚书之位是我让给乐阳的,大哥嘛!有了好处自然是不能跟小弟抢。这个,有个什么连环画上说的.....”钟飞鸣一拍脑门:“孔融让梨!对!那个故事就是说啊,有了好处要先想想别人,大公无私,不能什么好事都叫自己给占了!你说对不对乐阳?”
这一番胡言乱语,差点就叫顾乐阳憋不住笑。她也只能打着马虎眼跟着笑笑,却有别人不乐意了。
“怎么尚书是让来的?这是皇上圣明,举贤不拘一格。”
“是啊!张大人说的极是。”
“......”
另一面又有人接话:“咱们圣上圣明,乃是百年不遇的一代圣主。只可惜也总免不了倨傲之臣,蒙蔽了圣听!”
“大胆!你在说谁是倨傲之臣?难不成是说咱们顾丞相?”
“......”
面对这番争执,顾乐阳便也只好将头低下,退到一边去。之前两位丞相不和,尚且不似现在这般明朗。如今两派,公然对峙,恐怕两虎相容的状况就要结束了。
“嗳!”
钟飞鸣走上去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都是自家人,不要伤了和气!以和为贵,以后为贵!”
话未说完,就听一声暴怒:“孽子!”
钟海终于忍无可忍,手掌重重击在木桌上,气得脸色涨紫。
没料到钟海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给了自己难堪,钟飞鸣气急败坏道:“你,你个老不死的东西......我,我跟你没完我!”
“哈哈哈!”
顾萧一列爆发出一阵大笑之声,顾萧这才慢悠悠的睁开眼睛,站起身子:“诸位同僚,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去叩请皇上圣安吧!”
“丞相请。”
“请。”
顾乐阳跟在顾萧身后出了辅政厅,钟家父子闹剧也实在叫人无可奈何。都说虎父无犬子,可叹钟丞相只一个独子,还竟是这副德行。
群臣来到寝宫之外,高呼万岁俯首下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了一会,却无任何动静,平时出来宣旨的继公公也没有人影。大家慢慢开始心疑起来,但也不敢言语,只得闷着声跪着,渐渐的,太阳由一个红彤彤的大圆变为明亮耀眼,火热的烘烤着膝盖下的石板。
“丞相大人,这如何是好啊?”
有人开始向两位丞相示意,顾萧钟海二人相看一眼,一起被身边的人扶着站起身来,往暖清殿走去。
两位丞相一去,又是好久没有消息。只看着那些司空见惯了侍卫,面无表情的守在四处。太阳越来越毒辣,已经有年迈体弱的撑不住了。
人心惶惶,都觉得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正在各种猜测,忽见大公公继海恭着身子走出来:“皇上驾到!”
忽然一声,群臣又赶紧将头埋下,暖清殿前摆下一张软榻,上面铺好几层明黄色褥子,几个宫女撑起了遮阳的幌子。姚染青扶着皇上走出来,后面竟跟着几个王爷,左右二丞也跟着出来,走到忠臣前列,提襟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想不到皇上竟在这里上朝,多日不见,龙颜憔悴,面颊深凹下去,人也很是苍白。但好在很有精神,紧紧抿着有些发白的嘴唇,深皱得眉头表明他一脸怒气。
皇上虚弱的摆摆手:“众位大臣辛苦,真多有怠慢。”
“臣不敢!”
众人真当是有些惶恐,起身之后,顾乐阳看了一眼姚染青。自然是许多天没有见她,容颜艳美依然,只是妆容上淡雅许多,整个人看起来少了许多娇媚之气。看来,皇上龙体欠安,她一直都跟在身边照顾。
皇上强打着精神:“朕身体微恙,也上了年纪,而皇子们却都已经长大成人了。”
皇上此言一出,重臣心里咯噔一下,皇上这是要册立太子了么?
皇上眯了眯眼:“关于册立太子之事,众爱卿可有什么提义?”
提议?他们当然有,各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心中自然有要支持的人。
顾萧先向前一步:“禀皇上,册立太子乃是朝廷大事,皇上龙体欠安,不宜多劳。等皇上身体好些,再商议此事方可。”
顾萧这话说的好,皇上突然要册立太子,虽然各人心中都有算计,但是没有人敢先开口。顾萧这么说,意在指皇上不过一时身体微恙,不用这么着急想着册立太子的事情。
皇上轻咳了一声,摆摆手:“太子一日不立,朕一日不得心安。”转而又看了一眼他的儿子们:“如今边疆有战事,朝廷动荡,泓曦,泓绽,泓孝方还年幼,实在不能将现在的朝廷交在他们手上。”
这话一说,立刻就将几位较小的皇子排除之外。官员中有是几位皇子外戚的,虽然十分失望,却也不好开口说话。如今朝廷都在左右二丞手中,只要他们两个不说话,谁也不敢先说。心里那些不过都是妄想,眼前局势,还是跟风的好。
钟海眼睛深眯着,瞧了一眼身边的范大人。范大人会意上前一步:“禀皇上,众位王爷都是人中龙凤,各有千秋。但如今初生战事,自然需要一个能够镇定自若,主持大局的太子来辅佐朝政。微臣认为,端王爷学识渊博,博古通今,才名广播天下,自然是深得人心。”
“嗯。”
皇上不动声色的:“两位丞相意下如何?”
钟海道:“禀皇上,老臣认为范大人所言极是。端王谨慎沉稳,正是朝廷此时所需。”
皇上点了点头,看向顾萧。
顾萧躬身道:“禀皇上,老臣反而认为凌王爷刚毅睿智,若是能居太子之位,必然坐稳乾坤,方可为皇上分忧。”
顾萧话一落音,引来一片哗然。谁都没有料想他会推举羡凌王赵泓铄,平日私下里议论起此时,顾丞相总没有表态。因为羡景王赵泓彦一直备受宠爱,生母又是皇后之尊,成为太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此时在大臣心中早就没有悬念,不知顾丞相怎会突然推举如今已经没有任何背后势力的赵泓铄。
钟海心中冷哼一声,自然认为顾萧此举是为了牵制他。右丞柳逊乃是他上奏弹劾,以致满门抄斩,若是赵泓铄做了太子,自然第一个就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处之而后快。
想到这里,钟海上前道:“禀皇上,王爷们各个都是非凡之人,但老臣以为,太子之尊,除却个人作为,方还要考量天下民心。羡端王母妃贵为贵妃,自然是当仁不让。”
这话已经意指赵泓铄生母出身卑贱,不足以得天下民心。
顾乐阳手心里握出一把冷汗,不用去想,也知赵泓铄此时是怎么样的神情。
顾萧并不放过钟海的狂妄:“左丞意思是说,羡凌王出身卑贱了?哼!”
顾萧说得直白,钟海脸色变了一下,忙躬身道:“老臣不敢。”
其实顾乐阳心中也在纳闷,明明听顾乐连提起过,顾萧是心向赵泓彦,怎的此时就推举赵泓铄了?正在纳闷之时,又听顾萧说道:“左丞这样力荐端王爷,怎不知避讳自己的身份?老臣只一心为圣上分忧,太子之位更是关乎江山社稷,岂能只为了满足一己私心?”
顾萧正义凛然,双手拱起:“禀皇上,老臣认为,凌王爷刚毅睿智,景王爷仁厚宽博,俱都是群臣之心所向,更是万民人心所向,请皇上三思定夺。”
话说到此,顾乐阳才恍然大悟。顾萧先说推举赵泓铄,料定钟海一定会在出身上做文章。等到钟海得罪了赵泓铄,吃了自己一鳖,又出来推举赵泓彦。那么,所有的话放在一起思量,此刻必然是赵泓彦胜算更大。
若不是顾乐阳知道顾萧心里一早的打算,此刻也会当做顾萧不偏不倚,一心为江山社稷打算。
爹的心思,竟然缜密周全如此......
皇上此刻脸上也有了笑容:“顾爱卿说的极是,朕有那么多儿子,也只有这两个更成气候些。”
听闻此言,赵泓彦嘴角也露出淡淡笑意,看热闹看到现在,他也该继续刚才在暖清殿时的请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