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妃在后殿抄写了一天,梦琪便在自己房间呆坐了一整天。第二日,便有消息传来,杨妃被太后禁足五日,不得出骄鸾殿一步。
蘅芜苑才是真的幸灾乐祸上下称庆,两个从紫薇宫过来的近身宫女越秀、越清便都围着幼翠开始说三道四。因为幼翠一大早就来找梦琪,所以这一屋子的叽叽喳喳其实就在梦琪的房间里。
“这杨妃,一直仗着大将军的威风,在宫里横行霸道。”
“若不是仗着她父亲杨朔大将军,真不知她如何能在这**中活下来,脑子笨得一塌糊涂。”
“就是,明知每逢五、十,太后会派人来蘅芜苑,她偏偏就挑这个时候来找茬……也活该她挨训。”
梦琪凌晨才刚刚昏昏睡去,被这么几个女人一吵,更昏了。
“行了你们几个,年纪不大,一个个舌头这么长!”
“半芹姑姑!”
半芹先嗔了幼翠,“你还带头跟她们在这吵嚷,也不想想宫里耳目众多,前天殿下才送了人来,那些人昨天便都知道了。”
“那都是殿下派小凌子送人来被旁人看到了。”幼翠先吐了吐舌头,“偷偷说句犯忌讳的话,我反倒觉得蘅芜苑比紫薇宫好多了,外边那么多御林军守着,说什么话都不用担心什么。”
越秀是个半大的宫女,和幼翠年纪差不多,浓眉大眼,嘻嘻笑着让了半芹坐下,“姑姑,这边坐。”
半芹在她们面前本就用不着客气,只道:“杨妃若真如你们所说的糊涂,就不会口口声声提到杏妃了。昨天的事任谁看了,都只会以为是杏妃从旁挑拨至此。”
“这两位,可都不简单呐。”
越清比越秀略大,说话细声细气,给半芹递上碗热茶,笑道:“甭管多复杂,只要她比不过咱们娘娘,就无所谓。姑姑,早上听说昨天那个宫人来谢恩,娘娘说什么了?”
“小蹄子,关你何事?”半芹接过那宫女递过来的茶碗,慢条斯理地吹了几口。
“说嘛说嘛……”几位宫女都是一脸的兴奋。
梦琪早起了身,揉了揉眼睛,弄得她都有些好奇了,“说什么?半芹姑姑,娘娘怎么样了?”
“娘娘早没事了,殿下送了许多药膏过来。”半芹见到她那迷糊的模样,这才笑开来,也一把拉了她坐下,又对她们道,“娘娘说什么都想知道?”
“想!”几个宫女异口同声道。
“娘娘昨晚一夜未眠,卯时才略歇,昨天被杨妃训斥的宫人拖着伤体前来谢恩。娘娘根本未见他,只是让我转达了。
“娘娘说,不用谢本宫,按理,本宫也只不过暂住蘅芜苑,但只要本宫在这里一日,你就算本宫的人,本宫的人只有本宫可以打骂,但旁的人就不行!”
半芹服侍李妃已久,学起李妃的口气来,自然是惟妙惟肖,又道:“我这边方转达完,那宫人便遥遥拜了三拜。”
听到这里,越秀哈哈一笑,重复道:“娘娘的人只有娘娘可以打骂,但旁的人就不行!我最爱娘娘这句了!”
越清抿嘴,点了越秀一指,“你啊——每次都要学了娘娘的话,说给其她宫女听。”
幼翠又笑道:“越清,你还说别人,每次让你带小宫女,你一开场不也是一样?”
“那是!平心而论,宫里这些主子,除了太后那尊活菩萨,哪个比得上咱们娘娘。咱们这是劝她们投奔光明。”
半芹微微一笑,“行了行了,你们几个,娘娘都不在,还拍马屁呢?我待会还要伺候娘娘抄经,就想静静歇一歇,你们在这吵得不行,都各自去忙吧。别以为娘娘不在,你们就能偷懒。”
“是,半芹姑姑。”三个姑娘都嬉笑成了一团,散去了。
半芹早已起身,很自然地打了水,拧干了帕子就递给了梦琪。
梦琪有些不适应道:“半芹姑姑,我自己来吧。”
“这里都没外人,您还叫我姑姑。”半芹又拉了她在铜镜前坐下,细心地给她梳理起来,“好久没有这样了,小时候,二小姐您的头发一直长不长,还一直缠着娘娘问为什么呢!”
“半芹,那你也别叫我二小姐了。”梦琪看着铜镜里的半芹。
半芹微微一笑,却依然坚持道:“奴婢叫着二小姐才觉得亲切,二小姐您现在身份特殊,但幸亏您是咱们殿下的人,一般不会有奴才们敢不给殿下面子。不过这宫里大大小小的奴才,总会仗着后边有人撑腰,做些蠢事。娘娘说,昨天还是她不够忍耐,这几天都会在后殿抄经,所以二小姐,您一定要跟紧了幼翠,多了解些事情,总没有坏处。”
“我知道,昨天阿姐是为了我才故意激怒那杨妃娘娘的。”梦琪放下了木梳,只低头看着手心里握出来的齿印。
半芹顿了一顿,露出欣慰的笑,又帮她揉了揉手掌,“二小姐果然是长大了,知道想事了,娘娘也该放心了。”
“半芹,我是不是不该这么任性,偏要入宫来?”梦琪叹了口气,“可我一想到阿姐在冷宫里,自己便待不住了,当时也没想太多,就跟着小皇子进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半芹笑着拍了拍梦琪的肩,“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娘娘自有分寸,且不说还有殿下,就是她自己——不是奴婢贬低了您,大小姐自小便比二小姐您有心思,到这宫里又历练了这么些年,又哪这么容易被打败。”
梦琪沉默了半晌,“其实,我进宫也是为了跟阿姐说——”
“姑姑,娘娘在后殿叫你呢!”幼翠突然在屋外叫道。
半芹连忙答应了,又给梦琪顺了顺额前的发,低声道:“我知道你进宫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你且别忙着说,先静心再多等几天,我会让幼翠带你四处转转,但是有些事情总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的,我也有些话要跟二小姐你说,好了,我先去了。”
她出了门,见到幼翠,忽然想起了什么,便招了她近前来,“幼翠,冷宫虽有御林军,但并不是就不能四处走动。娘娘知道咱们这些奴婢们在宫里都有些门路,她也提过,说如果梦琪有需要,你就趁着这几日,带着她四处熟悉下。”
幼翠虽觉得奇怪,但还是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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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妃被禁足五日,李妃也将自己关在后殿,足足抄了五日的经。太后得知,十分赞赏,到了初十,一大早便送了自己亲手抄的佛经和念珠赐给李妃,李妃谢了恩,又去了后殿。
这几天,就连杏妃也消停了,更何况是被禁足的杨妃。
但蘅芜苑里却没人再有闲工夫庆贺了,这里人手本就不多,就连越清、越秀这类大宫女也和其她人一样,很多往日的粗活都必须亲自动手,但梦琪却似乎没什么活,貌似都是幼翠帮她干了。
其实她睡到大中午一般也没人说什么,但她还是早早就起来了。
“梦琪,早啊!”越秀脸上笑眯眯地,正打了水回来。
梦琪知道越秀性子直耿,便也跟着呵呵一笑,“越秀早。”
“明天娘娘就不用抄经了,我和越清想着在小厨房准备些吃的,晚上给娘娘好好补补。”
“嗯,好啊。”梦琪也不知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便随手递了个帕子给越秀擦手,“那我今天要做些什么?”
“你是殿下的人,只要照顾好娘娘就成,哪需要做什么呀!”越秀还是笑眯眯地,“不过今天确实要给你个差事,去一趟紫薇宫,请殿下过来吃晚饭。”
梦琪挺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就这个?”
“嗯,其实从蘅芜苑去紫薇宫还是挺远的,要是走得慢点,在那边又接点别的什么事,这趟差就需要一整天了!”
“那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越秀说完这话又利落地提了水进后边屋里了。
其实,跟她们比起来,这种差事确实挺不错的,但她可不能去见那个小魔星啊!
想到这里,梦琪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去找幼翠,“幼翠,你有空吗?越秀让我去紫薇宫。”
“怎么偏偏叫了你去?”幼翠皱了皱眉,刚想说另派个人去,忽然想起半芹让她带梦琪四处走走的话,便又立刻答应了,“那成,刚好我要去一趟尚衣局,正好顺路,等我办完事我送你过去。”
梦琪一听也很高兴,能跟幼翠一起去,想必那个小魔星也不会当着幼翠的面怎么样。
幼翠便带着梦琪一路出去了,在门口依旧给御林军看了腰牌。
梦琪忍不住道:“幼翠,这个腰牌,很重要吗?”
“这个啊,每个宫里的主子手里都有几块,有什么差事也是个凭证。”幼翠又想了一会,又将手里的腰牌递给了梦琪,“这个你先拿着,待会若是我来不及送你回来,你一个人回蘅芜苑也不用被御林军拦着,添许多麻烦。宫里但凡有些斤两的都认识我,我是没关系的。”
梦琪看着幼翠略显骄傲的脸,不禁一笑,便也不客气地接下了。那腰牌也没什么稀奇,沉甸甸的不知镶了多重的铁块,写明了宫所,御林军一看便知是蘅芜苑李妃身边的人。
幼翠一路带着梦琪,又给她讲一些各处住了些什么人,又说这些路径基本上都是小路,宫人们平日里办差事都走这里,所以很少能碰到主子。
梦琪连连点头,尚衣局已是到了。
幼翠便道:“这里人不多,就算有什么事你只不用理他们,实在没办法,你就尽量周旋一会,等我来寻你就行。”
梦琪点点头,四处看了一会,眼看着尚衣局三个大字,她心中不由所动,只不知她这样的身份无事能不能进去,早知道,刚刚就应该央着幼翠让她一同进去的。
她懊恼地别过了头,却见到个面生的宫人正站在棵月桂树下,朝她招手。
梦琪四处看看,确定是在叫她,便慢慢过去了。
“你是哪的呀?”那宫人圆眼睛弯如月,挺着个圆鼓鼓的肚子,偏又翘着个兰花指,胖呼呼的倒比女人还要白皙几分,此时正拿着个帕子一个劲地扇风,脸上身上全是汗,靠在那月桂树下直喘气。
梦琪不知该如何回答,便给那宫人看了腰牌。
那宫人又上下打量着梦琪,“蘅芜苑的,很闲?”
“额,也不是。待会要去紫薇宫跑一趟差。”
“哦,紫薇宫?这么巧,洒家也要去。”那宫人不耐烦地摆摆手,表示不愿意多听废话,不容置疑道,“你,把这个提起来。等了这半天,一个人也不见,累死洒家了!”
说着,那宫人指了指他脚边一个半人高的盒子,示意梦琪提起来。
梦琪看看左右,如幼翠所说,尚衣局附近确实不见一个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便老老实实地掂了掂那盒子,不知装了什么,沉得很。
幼翠进去了许久,还不见出来,她也不知道要如何拒绝这宫人,因为那胖胖的宫人自己已经先去了,想起反正也是要去紫薇宫的,她叹了口气,提拎着那盒子,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