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此刻脸色极其难看,不过转眼间就恢复如常,对着站在最靠近官案右侧的一名衙役说道:“聋了吗,把刑签捡起来!”。
那名衙役听此,也是十分机灵,答了声“是”就欲伸手去捡。
只是女子面无表情的再次说道:“谁扔的,谁捡”。
县令脸色瞬间一沉,不由自主的咬着牙。
公堂之上突然格外的安静,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安静的,甚至可以听到远处门外街上小贩的叫卖声。
就在这时,那位木姓老者打破了沉默,微笑说道:“陈大人,弯个腰而已,没那么难的,呵呵”。
县令听此,似是暗暗下定决心,轻轻的叹一口气,又转回了之前的那副谄媚嘴脸,很自然的走过去,弯下腰,将刑签捡起来,捏在手里,边捡边说:“是,是,木先生说的是啊,呵呵呵”只是再掩饰,笑声还是略显尴尬。
见此,极美女子再未多说什么,径直走向跪在案前的独臂男子,此刻正跪在地上,背对着她。
“仇哥,我都听说了,都过去了,我们走吧”极美女子语气瞬转,柔声说道。
只是独臂男子并未回答,仍旧跪在那里,动也不动。
极美女子轻咬嘴唇,掩饰不住心中的痛,再次说道:“仇哥,你为何如此这般的作践自己!”说着,双眼发红,似是要滴出泪水来。
好一阵沉默,独臂男子终于开了口:“你走吧”。语气平静,不带半分感情。
女子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一步走过去,扯住独臂男子的衣服,就欲将他拖动,只是柔弱的身子哪里拉扯的动,一下哭了出来。
“仇哥,跟秋雨走吧,一切都过去了,秋雨会照顾你的”泪水顺着粉嫩的脸颊,徐徐滑下,甚是怜人,看的在场包括李谦行的所有人都一阵心酸。
这时木姓老者也似是心疼女子,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宋仇兄弟,你又有何事想不开呢,走,咱们先回去,其他再说好不好?”
那独臂男子,正是数月前经历天山之战的宋仇。
宋仇听了老者的话,微微低下头,平静的说道:“木先生,带秋雨回去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们”。
极美女子闻此,哭的更加悲伤,一时说不出话来。
木姓老者则是欲言又止,这时只听另一个女子激动的低喊,正是那冰弓女子:“宋仇!我家小姐好言相劝,你别给脸不要!”
木姓老者听此,眉头一皱,转头一声低斥:“烟雨!”。
极美女子,则哭的更加厉害了,看的众人一阵心酸,甚至连县令都本能的,想要站出来为她主持公道,可随后只是张张嘴,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木姓老者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扯了扯依旧哭泣的秋雨的衣袖,轻声说道:“秋雨,走吧,咱们先回去吧,让宋仇兄弟冷静冷静就好了”。
随后对着冰弓女子‘烟雨'说道:“烟雨,先带小姐回府上吧”。
烟雨冷哼一声,上前两只手半拥着’秋雨‘慢慢向着外面走去,虽然’秋雨‘显得极不情愿,但还是被半拥着出了县衙。
木姓老者见两女子渐渐走远,回身对着宋仇说道:“宋仇兄弟,小姐会一直在府上停留半个月,等你想好了就过来找她吧”,接着叹了口气,缓缓走出县衙,留下一众人等。
而自始至终,李谦行和宋仇就这般跪着。
厅堂之上再一次陷入化不开的沉默,众人包括李谦行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陈县令不知道,众衙役也不知道,李谦行更不知道,大家就这样沉默着。
约半刻钟后,宋仇首先打破沉默,缓缓起身,转身向着外面走去,李谦行见此,无奈,只能起身跟了出去。
而一直到目送着二人出了衙门,众衙役与县令也未上前阻拦。
直到再也看不见二人身影,方才曾欲上前捡刑签的衙役,小心的开口,低声问道:“大人,那几个为何人啊?竟如此大胆”。
呆呆望着出口的县令,听闻衙役的话,积蓄的愤怒,似是被火星点燃的炮竹,回身就是一个大嘴巴扇在了那衙役脸上,接着,连扇带踹,破口大骂:“大人!大人!大人!。。。何人!何人!何人!。。。大胆!大胆!大胆!。。。”每说一句都是一巴掌或是一脚,边上众衙役,无一人敢上前阻拦,只是怯怯的看着。
-县衙之外。
出了门外,宋仇就这么自顾自的走着,而李谦行则跟在身后,两人无话,渐渐走到一个门前,门正开着,屋内有许多桌子;每张桌子,则配有四张小小的木椅子,分别摆放在桌子的东南西北四个边上,此刻约有两三桌,坐了几人正在把酒言欢。
“二位客官里面请!”屋内传来一声吆喝,正是昨天的那店,昨天的那位小二,正擦拭桌子,见有人走进,准备热情的上前迎接,只见是这二人,突然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有昨天的那位掌柜,正在柜台内,用肥硕的手指灵活的拨弄着算盘。
宋仇平静的走进去,而李谦行也就同样的这般走了进去,找了张桌子,若无其事的将一条腿盘在大腿根下,小心的坐下来。因为李谦行根本不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
听闻门口动静,肥胖掌柜抬头去看,却发现是昨夜那二人,嘴里嘟囔的骂了一句,气冲冲的走过去。
刚欲破口大骂,只见宋仇从怀中掏出一锭标准的十两市银,放在桌上,淡淡的说了句:“拿酒来”。
肥胖掌柜先是一愣,随后,马上又换上那副珍藏的谄媚嘴脸,连声道’是‘,回身对着小二一声吆喝:“狗子(小二),给二位客官拿几壶好酒来,再备几个好菜。快点!!”
随后微笑着一句’两位稍等‘,不动声色的,把银子收在怀里,悄悄退下。
而此刻二人并未多理会掌柜,只是默默的看着桌面,没有人先开口。
片刻后,酒已上桌,宋仇拿起一瓶,放在李谦行面前“喝!”,自顾自的仰起头来,对着瓶口,一饮而尽。
李谦行见此,并没有过多犹豫,也拿起酒来,仰头就灌。
-许久之后,天色渐暗,天上的明月不知何时取代了太阳的位置,高高挂起,散发着幽幽的蓝光,透着股子宁静与忧伤。
而酒桌上,酒已过三巡,空空的酒馆内只剩下二人是客,肥胖掌柜,也已离去,不知是否归了家找他那黄脸夫人去了。只剩下柜台里,打着瞌睡的小二,传来微微的鼾声。
再看李谦行与宋仇的面前,空空酒瓶摆的满满的,李谦行也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似是屁股上的伤痛已经不在了。
李谦行与宋仇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借着酒力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后来酒力渐胜,先是李谦行,被酒精浸了个透彻,心肠苦水也渐渐倾倒的越来越多。又是几瓶,宋仇也渐渐被酒水灌出了心底的悲伤。
又过了许久,两人由悲叹转为泪水,推杯换盏间,眼泪纵横。
各自的苦楚也再不能藏住,彼此尽情的哭着,诉说着。
李谦行记忆中的李冬,叶家村,叶磊,叶花,那位善良的老板娘。。。;宋仇记忆中的父亲,母亲,三十年所经历的悲伤,与痛苦。。。还有慕容秋雨,全部被酒水挤出肺腑。
两人就这么时而大笑,时而癫狂,时而哭泣,时而叫好,时而唏嘘。
直到两人都彻底的被酒灌入梦中,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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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净沙·秋思》
马致远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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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了悲伤,忘记了忧愁。
两个断肠之人就这般相遇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