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漾拨了宓梨的电话。一接通,两个人都是尖叫着:“哎呀,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如此的一致,两个人都笑起来,隔着电波却彼此笑得没心没肺。
“你是好事还是坏事?”花漾先问。
“嗯,算坏事吧。你呢?”
“我也是。”听到这句时宓梨再次笑出声,真是的,两个都碰到坏消息的人,刚刚是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别人听见说不定会用上什么洞房花烛金榜题名的猜测词呢。
一刻钟后,小区门口,鲁家碗碗香大厅。花漾端着杯可乐和宓梨放在桌上的椰子奶碰了一下自己先喝起来,宓梨看着她好笑地说:“谁先说?”
“老规矩。”
“拳头剪刀布!”两个人突然拔高了声,都是二十几岁的人了,却依旧热衷这种游戏。
花漾叹口气说,“哎,连先诉苦水的机会都不给我,哎~”死力憋着的,却是怎么也憋不住的笑。
宓梨瞪她一眼,端起椰子奶一口喝下之后迅速地说:“我婶告诉我妈说我可能不喜欢男人。”
“啊?”花漾是真没听到。
“我婶告诉我妈说我可能是LS!”话出口时她是带了怨的,声音也不禁地有些大,长睫毛扑闪着煞是好看,柔顺的披肩蜷发,越发显出知性成熟的气质。花漾这次听清了,不过邻桌的几个人都看过来了。看着宓梨变得酱紫的脸,她实在憋不住了,自顾自地大笑,狂笑,哈哈哈哈~过了好一阵,在宓梨幽怨的眼神里花漾才举起双手检讨自己的错误。
“打住打住好伐,嗯哼,我不笑了——不过话说回来那老太太怎么看出来的啊,挺有想法的嘛,哈哈……”
“还不是你啊,我们两个紧贴着将饭盒偷送进厨房都被她说成举止亲昵,你说住楼下她就跟我妈说我们住在一起,你留下来吃个午饭她就说我们吃在一起……”她越说越想抓狂了,“挺有想法?等你什么时候见了我妈才算知道什么是有想法了!”真的这个婶婶要论修为比宓妈可是不知要低几个级别呢。
花漾笑够了,拉住宓梨说,“好吧,我们俩真是难姐难妹。”
“就一会不在的功夫,你能有什么事?”宓梨用眼白她,永远只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不知不觉地,二十七岁的她,也会倚老卖老了。
花漾抬头望天,嗯,天花板,然后无限沧桑地说:“姐要去当刑警了!”邻桌几个人再次看过来,花漾眼神犀利地扫过去之后,立马一个个跟小绵羊似的。
宓梨扭头笑,然后追问道:“啊,你妈让啊?”
“肯定不让,不过没办法,你记得我今天下午找到的那个驾驶证吧?”花漾无奈地看向宓梨,“那个是出租车司机的,照片不对的难怪当时那个警察看我表情奇怪,也不告诉我一声,现在扣他头上不就满12分要学习了嘛,我不给他消掉肯定恨死我,那我只能找欧阳叔叔罗——这只老狐狸狡猾着呢,我求他他一下就得意了,说什么手下还缺个打杂的,你怎么不说缺个副局长啊老狐狸!”一想到那个留着撮小胡须眼睛滴溜溜转的欧阳炯,她心中的这口气便咽不下来,每次过去便拉着花爸下棋也就算了,居然他想使什么招数的时候花漾总是着了道。她继续骂着老狐狸,却不知,她这些仅限于动物名的粗话,对这个厚脸皮叔叔已经有一些些显得精细了。
“你妈那边呢?”宓梨想到的是今天中午见到的那张脸,虽然没具体问过是干啥的,不过衣着行事里摆明了一商界女精英,怎么可能让女儿跟了前夫的老行当去做刑警。
“先瞒着呗,瞒着再说。”对此,花漾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那你什么时候走马上阵啊?”
“不知道,明天带身份证去见老狐狸,然后健康检查表什么的也都已经有了,估计后天就能把我拿下,唉……”
两人静下来,餐馆尽头的一桌客人大叫起来:“服务员,服务员。”一身红旗袍的服务员小姐飞过去了。大声的吆喝也让大厅中的其他客人停了箸,所有人都兴致勃勃地看过去,猜测着难成是有人想砸场子?
“你自己看看这汤上面飘红的,这么辣怎么吃,你们的厨师会不会做啊?”
“那个,毛血旺就是辣的啊,”服务员一边解释一边弯腰把菜单翻给他,“您看,这里写明了是川菜系列的。”
“那叫啥鲁菜馆,还‘鲁家碗碗香’?”
服务员依旧轻声:“不好意思先生,我想你是有些误会了,我们店里是川菜和粤菜系列的,两个厨师都是老板的乘龙快婿,我们这是个家庭餐馆,我们就姓鲁,”说着她转身指着其他客人说,“我们这几个小区的顾客都知道的,大家伙是吧?”
众人闻声都打起吆喝,是高兴又多了个迷糊的吗?!花漾宓梨互看一样,她们,难道是这几个小区里不明情况的例外……
青溪市海城区东南角,远郊的半月坡。还是这个黄昏,只不过不远处一片郁郁葱葱的杉树林,衬托地这坡上的夜越发的黑了。凌乱的书桌上是一台略显笨重的老式台机,桌旁椅子上仰面坐着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胡子拉茬,极短的平头露出的额头上,此刻正沁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墙壁另一面铃声响起,是挂在客厅墙壁上的电话——这里手机信号也不怎么好,而三年前安这根电话线时也费了不少周章的。而尽管,这部电话一般只有三个人打进来,女儿花漾,兄弟欧阳炯,还有出版社的老友。
他艰难地起身,扶着墙壁慢慢走过去,拿起话筒还没开口那边的声音便噼噼啪啪开始了
——“喂,老花你磨叽个啥去了,怎么才接电话啊,是上菜园了还是又沉溺案情了?”语速一贯极快,凭空里带来的力量也让人振奋了不少,一听便知是多年的老朋友欧阳炯,而被称为老花的,自然是花漾的父亲花满楼。
花满楼张张嘴,还没说话,那边依旧粗声粗气道:“啊,不是又胃痛了吧?说你老你还真的老了啊,怎么半天没个音儿?!”
“在这呢,欧阳,怎么什么关心到了你嘴里总得变味,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啊?!”他一只手努力挤捏着自己的腹部,一边挑眉做出夸张的笑,以期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愉悦一点。
“呵,我这不就是要告诉你好消息来了吗?!”欧阳炯话还没说出口,倒先兀自地笑了起来。
花满楼觉得体内撕裂的痛好些了,擦了擦汗轻松的追问道:“小漾入你的套了,答应给你当刑警?”虽然是升调的疑问语气,但花满楼自知答案是肯定的。
果然,欧阳炯急道:“猜得八九不离十,不过我可没给她下套。”自从上次表示了一下对人才的渴求之后,花满楼便一再叮嘱他不要以大欺小,毕竟看着自己女儿败在他手上那么多次,也是开始愤愤不平了。
欧阳话锋一转,道:“不过,是她自己有事求我,所以自动钻进来的哦~”
“有事求你,什么事,严重不严重?”
“这个,怎么说好呢,她说这事一定要瞒着你,”欧阳果然听到那边一阵死寂的沉默,然后,满足于这个效果的他,才不紧不慢地道:“省的啊,让你说她跟爹一样的德行,也不知道为了从哪冒出来的朋友自己就傻帽的只管往自己身上揽了,哈哈哈~”
电话里欧阳的笑声兀自狂放,花满楼明知他爱捉弄人的习性,此刻也只得咧嘴,“好吧,没事我挂了。”
“哎,谁说没事,”欧阳赶紧叫住道:“那个,你真打算把花漾放我们区啊?”
“这不是你一直想的吗?”花满楼虽然心里震了一下。
“我只是不想小漾错过了适合她和她适合的事业,但是不是真的要放在我们海城区,这个还得你说了算。”欧阳直接挑明了,如今青溪市就海城区靠近港口,是以走私案件大多发生在他管辖的区域内,而且,大部分中心镇又在中环以外,地处偏远,还是天青帮的老巢。抛却一些小抢小盗不说,七个月前那起外国人在旅店里被杀劫财的案件可是至今还挂在刑警队,再久远的就更多了,不过找不到线索挂着挂着他们也就不再说起了。
对于花满楼的沉默,欧阳轻叹口气:“要不,你问问嫂子的意见?”
“欧阳!”花满楼突然的厉声,而两人都清楚,自从六年前离婚之后花满楼是直接人间蒸发再没和徐碧淑联系过的。什么时候会联系,这个欧阳只能是个局外人。
“老花,我只是不想你以后留下遗憾。”
花满楼没有说话。沉默,最终的结果仍是把花漾留在海城区公安局刑警队。
“还有,先安排一个月在基层派出所的实习,毕竟半道出家还是要去学习观摩一下。她的毕业证也要6月底才能拿到的,虽然不用考什么公务员,不过其他的最好都按程序来。到时还得向上面提一下,然后把她那些散打取得的证书复印件也放一起交到人事部。”花满楼平静地细说道,曾经他也离这个位子很近,有些事甚至比毛躁的欧阳会想得更多。
“嗯,去哪个基层你心里有选择了?”深感佩服的欧阳问道,既然细节都想到了,这个估计也早有打算吧。
“文水。”
——简短有力的两个字,让电话这边的欧阳倒吸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