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第二天,花漾拿着材料去公安局找欧阳叔叔时便被一纸公文送到文水派出所实习。文水派出所算是在老城区,街道宽,却有些坑洼,也有新建起的高楼林立,但更多的是二层楼的小楼房,下面是摊贩,上面是密集的带着木窗木扇叶儿的住房。
花漾在路口下了车之后,再走进来时据的哥说二三分钟的路程,她却走了近十分钟,而好不容易发现这个文水派出所时,她的惊讶简直无与伦比了
一个小院,铁门是刚刷了白漆的,而旁边那块“文水派出所”的牌匾,却不知为何凸起了几个白色圆点,像是后来涂抹的什么。“七星连珠?”
花漾仰头看得脖子酸了,也没发现这些个圆点有什么特殊含义的,当下也只得放弃,径自走进所里。进了大门之后,花漾发现竟然一个大的办公室只有中等教室大小,桌椅有些破落,只有一个窗口后坐着一个大姐,遂上前弱弱地相问道:“您好,我是实习生花漾,请问我……”
那个一边描眉一边照镜子的大姐听说是实习生,立马放了手中的物什,瞪大了眼睛看她:“小姑娘,长得噶漂亮当什么警察嘛,趁早别当了回去找份正经活儿干,在这没后台混不出头的——而且实习被送到这肯定没后台的。”
“呵呵,我只是喜欢啊当警察啊。”花漾巧笑着应答,而心里则开始嘀咕,“又是正经活儿,怎么都一个妈妈腔调呢。”她暗自忿忿,而对于大姐后面那句话也就没听得真切。
“喏,我们现在这里除了我之外,只剩下我们所长在了。”说着,便起身带了花漾往里一间小办公室走去,再问其他人,她只是笑笑。“除了我是个走不动的活儿,其他还有三个民警,现在都出去走走看能不能揽点事。”
看来大姐也看出来花漾反正是当一个月实习生,有什么情况的也不瞒她,都一一说了,而花漾却越加地震惊。之前老早便查过一些派出所上班情况,后来才发现有值班的,二天白班一天黑班那是常有的事,并且忙得脚不沾地似乎也是常态——她虽不期待进门会看到人声鼎沸,但好歹民事诉讼前排着不长的队,一旁窗户上铐两三个小偷惯犯,这应该是派出所常态吧?
所长是一个四十几的中年人,没有啤酒肚但是依旧看起来不怎么灵光,死板地给新人一番鼓励后让她自己随便收拾张桌子。大姐帮着从杂物间里搬了一叠衣物过来,冲着花漾道:“嗯,花漾是吧,你看这套衣服适不适意?前阵子有人辞职留下的我们也给洗了,不脏的。”
又是辞职。花漾愣了片刻然后深吸口气,脸上挤出笑,“哪能嫌脏啊,是一下子太高兴了。”一边向大姐道谢。警服,警裤,警帽,然后折叠警棍,手铐,以及一双全新的白手套。花漾试着戴上手套,翻来覆去的看不够。说实话刚穿上制服感觉还真奇怪,腰也挺直了腿也走着走着感觉在走正步了。
第二天和她一起的年轻片警阿祥看着她笑:“是不是感觉自己特正气啊”
还真是,这感觉!花漾惊喜地连连点头。
“我当时穿上这制服,连头发都不敢留长了,出门前还拿尺子量一量是不是有没有超出标准。”阿祥指指自己头上现在的一团黄毛,滑稽地耸耸肩。
现在变化如此明显,花漾表示被打击到,而全局里工作热情始终高涨的可能只是所长老窦了。
老窦全名窦天恩,在所里也算正儿八经的所长,据说曾经是啥警校的高材生,不过跟整个青溪市警察局里的编制人员比真的只是小小芝麻官的那种。他们只是一个小小的派出所,不过老窦却一直固执地称之为文水公安局,奈何一直想改名而不能,但手下人哪个不会察言观色,长此下来当着他的面便都叫“窦局”,躲了他便称之“老窦”,仅此而已。
这个文水也不知怎么的,整天就只能捣鼓些邻里纠纷啊,物业电费账单有误啊,如果丢了一辆自行车来报案都是大案子了。花漾闲得慌,跟着阿祥出去却也只是压马路,和着协警一起在马路边所谓地加强道路交通安全管理。当还带着白手套的花漾发现自己别着的折叠警棍还不如协警嘴里的一个塑料哨时,心里是略微的失望。
问及阿祥什么时候可以用警棍和手铐时,阿祥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小漾,你还是想点实际的吧,我们这要么不用家伙,要用家伙这个警棍也根本帮不了什么忙。你手上没枪,就不要动这心思。”
“啊,你有枪啊,我要怎样才有啊?”一听到这配备花漾来劲了,昨天还没想到这茬呢。
“我没有,我们文水也就两把五四手枪,一把老窦贴身别着,不过他也不怎么出大门的;另外一把嘛,本来是说有什么危急案件就找老窦申请,不过谁想趟那浑水,现在这世道,暗地里呢打了枪就走了,明着呢是警察朝天放一枪还得想会不会摊上个暴力执法。”
果然这才真算是真的实习了,花漾惊讶着,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牌匾上的“七星连珠”是七个连着的弹孔,大概还是六年前被人打了几个弹孔,这里是天青帮的老巢,所以怎么说来都不算示威。不过老窦却梗着脖子要严查,最后抓住了非法持有枪支被关了进去。这事儿也就算结了,只不过接下来到派出所报警的人愈加地少了。
因为,大家都知道,在这个地界上,有胆子放枪的人不是这所里的人……
青溪市国际机场,车里的落桥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接机大屏幕上即将临近的时间,再次直起腰来,墨镜遮住的眼睛,看不出怎样的眸光流转。
两人走近,再近了,外面那人还不及拉门,便有一股力道从里面推开。开门,耀眼的光束射进来,光束里,是一个精致妖娆的女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脸上的惊喜与惊讶还未完全退去。
前座接机的老司机林萧已经放好行李,然后坐进驾驶座,看着反光镜里看到后面依旧对视的两个年轻人,已渐中年的他只是抿嘴轻笑,皱纹里,泛着的是浅浅的幸福。
时隔十一年,能再次看到他们同车相乘,这,不知是上天对两人的眷顾,还是未来岁月对他们的一点补偿。
良久,落桥才伸了手去牵她,而那女子也才醒转过来抬腿坐进车中将车门瞬时关闭。两个人十指紧紧相扣,彼此相视却只顾着微笑,不一样的脸型长相,却有着一样的令人深陷的双眼,彼此看进去,却只看到黑亮眸子里那个晶莹的自己。
女子脸上泪水肆意流淌,化得浅妆刚好迷失于细小流支中,淡淡脂色更显她如白瓷娃娃般地娇嫩与柔弱……
“大小姐你别哭啊,今儿见面了不是应该高兴嘛,也有十几年没有一起坐我的车了吧。”司机林萧终于打破车内的沉默,而且,这句有感而发的叹息也更显质朴。
“嗯,十一年。”落郦声音带着青铜般的喑哑,然后两人后座两人对视,想及这十一年的种种更是让人止不住的辛酸。
落桥突然想到了叔叔对那一个双鹤玉佩的描述,“嘴尖相对,两腿交叉,相依相存,共展翅羽。”
叔叔当时说话时目光悠远,不知是不是想到他和落郦。两人自十二岁便被放逐到那个多湖之地,除了偶尔回来探望一下那个童年时的家,其余,便一直在异国他乡努力适应,相依相存。他们是不是也是那两只交颈的双鹤,烟雾飘渺中相互牵绊,命运相连。
或者叔叔当时想到的只是蓝田先生对那个玉佩的爱不释手。这是蓝田先生让别人看到了除了权力以外的第二件物什,而叔叔也一直猜测着送玉的主人凭这个换来了什么,已换还是将换,又从何而来,付出了什么代价。知己知彼的习惯让花园街的少年们现在有些忙乱,而大茂失踪,文物贩们也收紧了口,一切进展得都不顺利……
而倚着窗的落郦显然并没有发现他的出神,窗外是几乎全新的风景,刚下飞机的她显然兴致很好,拉着落桥的手道:“桥,过几天你陪我逛逛吧。”
落桥身子像是惊了一下,赶紧转过来看着她,不相信似地,“你这次不回去了?!”